第48章避祸

第48章避祸

令飞燕随即起身相送,被安淮生谢绝了,他可不愿意被人当作一个宠物宝贝,到哪里都要有总舵主该有的模样。

安淮生迟迟没动静,不知他在顾虑什么,突然他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兴许是人在做出离别时才想起亲情的道理来,鹿门镇东头村那户姓乔的夫妇,他是不是该去瞧上一瞧。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心里自是在默默相念着。以他是总舵主的身份,要找个时机去寻看,自是机会多多,不怕找不出时间来。

韩雄担心他们几人来不及闪避,就被朝廷兵马碰见,当下催促了安淮生好几回,才勉强动身出发。其实安淮生心里固然清楚,六合门上下已被列入反贼的旗帜,作为它的统领在朝廷眼里自是罪加一等,哪里会讨得好去?只是左右人等仍以平日礼仪相待,呼号于前后而已。

安淮生觉得六合门如今大难临头,今日格外不同于往日,多长了一个心眼,虽然是说出行,但也如同生离死别,各个方面都做好了打算,只不知这一去,什么时候再能相聚是个未知数,令掌门亦是心无定数,也只好以相同的礼数作别。

安淮生骑上了一匹快马,将手一挥,朝着鹿门镇东头村直奔而去。跟随的江南五老、韩雄与泰山分舵舵主鲍雪来等人不明事由,只得催马直追而去了。quwo.org 橙子小说网

据那吴辉忠口述,鹿门镇东头村全村除了一户人家姓乔之外,剩下全部姓吴,因此,他们此行要打探那乔氏夫妇倒也好寻。一问便知,那乔氏夫妇单独居住在村西头第一户人家便是。安淮生命人在外等候,自己下马,把马匹交给了邱德武,只身一人悄悄地走上前去。

三间破败的茅草房,旁边搭建着一座矮小的圈棚,似乎是用来圈养鸡鸭鹅只。门框上有简易的木门,木门上有对铁质环扣。安淮生环顾了下四周,顿觉这户人家主人穷困潦倒,除此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心中为此觉得稍有几分寒酸,但他内心仍旧火热,忐忑不安地肆处张望,当他来到门边时,坚定地扣响了门环,“哒哒”声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屋应道:“谁呀?”

一双粗糙的手掌打开了木门,一张焦黄的面孔映入眼帘,两颊饥瘦,面容深陷,凸显出脸堂就像两个深深的酒窝。佝偻着身躯,衣衫不整,浑身上下肆处都是布丁,看起来足是一位七十岁年纪的老年男子了。

安淮生心里没有丝毫防备,见到了这一切,心里“突”得一下,失望过度,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老人家,此处可有个叫乔氏夫妇的?”

那老者听闻到此,眼睛一亮,随即于瞬间消散不见,咳嗽了一声说道:“本村方圆几里,只有一户人家姓乔,那就是舍下,不知公子寻我这等老身,有何贵干?”

安淮生目光呆滞,足见眼前这位老者尚有七十多岁年纪,若按照年龄来推算,他在五十岁左右时产了一婴,当属高龄生子,以此来看,虽然也没什不妥之处,但情理不通,难免心里有些唐突,迟疑了一下眼神,说道:“请问老先生,二十几年前有位叫安塞山的壮士来过舍下,可曾记得?”

那老者见身无旁人,低眉浅笑道:“二十几年前的什么事?二十几年前我家跟现在一样,风平浪静,不记得有什么事啊。”

安淮生瞧他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似是在装聋作哑,又好像的确是听不明白,心里有点慌张不定,凑近身子,低声问道:“二十几年前,有人从你们手上抱走了一个婴儿,这事您记得吗?”

那老者迟暮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极为复杂,忧伤地叹息一声,说道:“公子问得是这件事哟,唔,家里贫困得连我想当父亲的资格都没有,夫复何言啦!”他似乎在自怨自叹地哀鸣道,顿了一顿,续道:“是,有这事,记得那时我正直三十岁,不算特别年轻,也是壮年时期…可如今,这岁月不饶人啦,二十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只不知公子提及此事,是何用意啊?”

安淮生一惊,没料眼前的老者才是五十岁的年纪,活像一个七十岁的老翁了。此时他的情绪十分复杂,看着眼前这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莫过如此了。安淮生眼睛一花,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支支吾吾地半天才说出来下文,道:“我…我就是那个被送出去的婴儿。”

老人惊呆了,长大了嘴巴,眼巴巴地专注着安淮生,眼珠子一转都不转一下,似是有几点泪光,将信将疑地说道:“我的娃儿?你是…我的娃儿?二十多年了,没想到我还能再次见到,真好!这是真的吗?”

安淮生努力地点点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他迷茫地看着面前的那位老者,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只呆了一会儿。他忍了忍激动的情绪,使劲地说道:“老人家,请你小声点,恐被外面人听见,他们还不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那老者就像得到命令一样,立即低着嗓子喃喃地说道:“当初…当初也是出于无奈啊,家里贫苦不堪,我和老婆子不舍得你过着和我们一样的日子,正好有位富贵人家想收养个婴儿,这不通过关系把你送了出去,只是希望你将来长大了,能过上好日子,不需要艰苦就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专注地端详着安淮生,像是看不够一样,眼睛里突然流露出光泽来。安淮生见外面还有几人在等候,虽然此趟说是荣归故里,其实说白了就是逃跑,时间紧急,他略一沉思,不如长话短说,道:“我现在是六合门的总舵主,眼下朝廷兵马若要攻打六合门,我带了几人一道出来,本也无地可去,途径这里,偶尔想起当年之事,觉得还有几分情熟,想投身于此,略做歇息,不知老人家意若何为?”

那老者虽然年老体迈,可仔细算来今年也正直五十开外,年富力盛,只因饱经岁月侵蚀,年已显老,当下经受安淮生这番话语,立即会意过来,说道:“公子愿意留在此处,小老儿自是高兴,听闻六合门的人经常在外惹事生非,可不比我们农家人呢!倘若公子愿意住下来,我就把我的小茅屋让出一间来给公子。”老者幸喜若狂地说道,没有一丝遮掩。

安淮生瞟了一眼在在外面静候着的众人,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了那老者,说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您老收下,就当做是我的茶水钱吧。”

那老者连忙推搪道:“寒舍如能留得住贵菩萨那是我老头子的福气,怎可收了公子的银子,不可啊,万万不可。”

安淮生见那老者如此憨厚,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坚持递上银票,让他收下,满含眼泪,说道:“老人家如果不收,就是赶走我等之意,叫我如何心安呢!”

那老者颤巍巍地拉起安淮生的双手,说道:“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又何必掏钱出来呢?如此这样,倒显得有点生疏了。”

安淮生自小在安府长大,吃喝用度得惯了,长大以后又做了六合门的总舵主,鹿门镇方圆百里地的好东西,哪一样他弄不到手里?如何又把区区些银票放在眼里,他实在是看他家太过贫苦,看不过去,才决意拿出些银子出来笑纳。

那老者一番诚意,坚决不收,却被安淮生的举动给打动了,唯唯诺诺得,拗不过安淮生的坚定,忐忑不安地收了。

那老者激动之余,扭头朝着屋内呼唤,连声叫道:“老伴,老伴,快点出来,看谁来了!”

安淮生借此机会,转身来到众人处,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但他还是对自己的身世没有透露半句,守口如瓶。韩雄首先发话,说道:“安公子,此次回到九都城乃是安大王之命,如果公子执意不归,小将怕难以复命。”

安淮生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你们安大王那边我自有回复,不需要韩将军多虑。请你转告我爹爹,我在鹿门镇东头村乔氏夫妇这里,躲过了一劫后,等云消雾散之时,我们再度重出江湖。”

韩雄一抱拳,答道:“末将知道了,既然安公子执意如此,末将先行告退一步,告辞!”韩雄说完转身离开了。

安淮生向余众一抱拳,说道:“本舵主已然决定留在这户庄户人家,只因这户人家乃是我家一个远方亲戚,金银我已备付,料想在此打扰几日,等他日阳光重现后,我们再重振旗鼓,各位看如此好不好?”

江南五老与泰山分舵的舵主鲍雪来都是老江湖了,一眼窥之这户人家,一贫如洗,哪像是一个身世显赫的大户人家的远方亲戚?正所谓礼尚往来,亲戚之间哪有不走动的,安老爷显赫了这么多年,怎会有个如此穷困潦倒的亲戚呢,就是从牙齿缝中挤出一点来,都够寻常百姓家吃几年的了,何况这家门可罗雀,可从表面看,从没有亲人走动的样子,心想决计不是。但碍于情面,其中原因多半很复杂,几人心知肚明,却不便明说,只能埋头装作如此这般了。他们见总舵主如此,自己当然无话可说,留下来虽然困难一点点,但总比走出去与官兵厮杀要好。

安淮生的一番话自然被那老者与刚走出来的老妪听见了,他们彼此相视一眼,没有出声,连忙殷勤地招待着各位。

那老妪总是寻找机会单独地面对安淮生,安淮生亦是如此。显然岁月的沧桑在她的面部刻录了多年的风霜,让她看起来也有六十好几,如果安淮生没记错,照此年轮推算,她应该正值四十岁开外年纪,这些不仅让安淮生看着心寒,唐突地说道:“那晚爹爹把我的生世和盘托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想找个人发泄一下情绪,可是却无人问津,不知心里是喜还是悲,我竟然悄无声息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希望早一点见到二老,没料今日一见,二老却是这等模样,比我想象的还要叫人担忧,这么多年二位老人家是怎么度过的?”

一席话让那老妪泪流满面,犹如雨下,生怕惊动了其余几位,连忙止住眼泪,忍着心痛,说道:“孩子,是我和你父亲对不起你,在你很小的时候把你送了人家,只因…”一时语塞,难以启齿,哽咽道:“如今你都长大成人了,家里实在太过贫困,又如何来面对你啊!”

安淮生垂下了头颅,不再说话了。贫困,只因贫困二字,他一个自小在富贵的臂膀下长大的人如何去了解贫困是什么回事,又是多么可怕。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蓦然,他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从来也没有过的这种感觉,与贫困相比,他更缺少的是父母亲的关爱,在他的记忆里,他可从来都没有母亲。

住在这儿,比哪儿都安逸。一晃几日不见,既没有朝廷官兵的烦恼,也没有世事烦扰。

这日,清晨,一队人马竖旗而来,很远处就能被识得,“怀远王”的这面旗帜宣明。这队人马马蹄声“哒哒”,显是奔着远途而来,安淮生注目一眺,顿时沉稳了几分,招呼着手下几人,道:“大伙快出来迎接,我爹爹的人马。”

安淮生心思,自那日韩雄将军一别后,数日不见,今日爹爹倒又派一队人马出来迎接。恐怕是出于担忧,所以虽隔几日,又有兵马出动,如此大张旗鼓,倘若被朝廷人马探得,这等通敌的罪名便是当诛杀。他也来不及细想,顾忌不了许多,略一沉吟,向他们呼道:“将军,可是安大王麾下的兵马吗?”

那领头的将军催马上前,没有应答,只冲着安淮生说道:“这户庄人家的主人何在?”

安淮生顿觉可疑,当下一皱眉,一向的孤傲脾气也让他不搭理对方。

这时,那老者唯唯诺诺地走来,由于第一次见到官兵,心里有点惧怕,连忙应道:“兵爷,老身就是。”他刚说完,那名老妪步履蹒跚地奔来,双手合掌作祈福状,不停地拜竭。

那领头的将军喝道:“你们可是那乔氏夫妇?”

那老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神色不定地点头道:“是的。”

不等他话音一落,那名将军突然右手提起手中抓的连环大刀,瞬间挥下,手起刀落,两颗血淋淋的头颅直滚而下,连呼都没有来得及呼号,那乔氏夫妇冷然被那名将军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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