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受苦
虎愤这样走，突然觉得青云的原本翠绿的竹子有些绿的发红，他在青云下，却不曾再上过青云，于是他觉得这青云已有些莫名。
小竹峰。
时间不太长，六年而已，不知是刻意还是时光荏苒，很多人已经不再听说虎愤这个名字，故而更不曾识得他的样子，是以几个女弟子叽叽喳喳从他身边走过，却并未留意他。也因此，当她出现在陆雪琪身边时，陆雪琪才知道他来了。
陆师姐还是那么漂亮，而他自己却已鬓白沧桑，他心里不住这样想到。
“你来了。”就像知道虎愤要来一样，陆雪琪表现的依旧平淡。
“嗯。”虎愤挨着陆雪琪坐了下去，却也不敢靠的太近。
“你向来不会说假话，说吧，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虎愤不敢去看陆雪琪的眼睛，直至今日他才知道，他还是有些畏着陆雪琪的，他又忽然想自己做回鬼厉多好，那时的他一无所有倒也不再害怕什么。
沉默有一会，虎愤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我来寻你借剑！”
“好！”
“是天琊剑！”
“好！”
陆雪琪的回答仍只有一个好字。
“你不问为什么？”
“我总是会借你的，问为什么又有什么用。”
陆雪琪说着，将腰间的剑递给了虎愤。
“那我就走了。”
虎愤结果剑，还是避开了陆雪琪的眼睛。
“要走了么？”
陆雪琪破的生出许多失望，他知道虎愤一直在山下，也曾偷偷去看过他很多次，但他从未上过青云，而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上青云，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陆雪琪看着虎愤背影突然道，
“小凡，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我为你挡了那一剑，你也会这般守着我么？”
虎愤的身子明显一僵，他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他发现很多年后他突然想哭，却不敢哭出声音。
要有如果的话，我宁愿那一剑再快些，何必要让你们替我挡那一剑呢。
黑沉沉的夜色，看不到月亮与星星，夜空中没有一丝的光亮。
流波山南面腰间，小竹峰所在的山洞。
有一盏灯，微弱的烛光摇曳着。
洞内装饰很是古朴，一张石凳，几张床，一张古木桌，摆在木桌上的天琊神剑散发出淡淡蓝光。
小竹峰女弟子们已经躺在床上熟睡。
陆雪琪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即使强迫自己不去想虎愤，却控制不住思绪。
往事一幕幕，为何这么深刻的印在心里？
是缘？是孽？
青云山通天峰上，那个抽签时看她脸红的少年；
那场比试之际，雷电狂风中，突然心软的眼神；为了她吐血，不顾一切冲过来救她；
在死灵渊下他就是黑暗中唯一的温暖。
他昏了过去，那一刻我竟如此的慌张，我从未如此害怕，怕他再也醒不来了。
那时候，我们身陷绝境，垂死挣扎，他昏迷复醒，我再也不怕。若是一起死，我想我也没有遗憾吧。
起风了，从洞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吹灭了微弱的烛火。洞里黑黢黢一片。这会子他还在跪吧。他冷么？他看起来那么清瘦。
陆雪琪轻轻的坐起来，穿过洞门看向大竹峰的方向，默然无语。
今天见到他，他救我护我，本该和他道谢罢。
看到他平安，很奇怪，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他应该很喜欢灵儿师妹吧，他的心思全放在灵儿师妹身上。看他为灵儿师妹失态，他的焦急，我居然有一丝丝失落感，但是，只要他好，就足够了。但是灵儿师妹似乎与齐昊师兄要好，我为何不愿见到他伤心呢？
他的烧火棍很是古怪，好像是邪物。会是因为这烧火棍，他才像变了一个人么？但愿他不要走上歧途。
“轰隆”一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苍穹，彷佛漆黑的夜空裂为数块。
一闪而过的光照亮陆雪琪苍白的脸庞，不管了，我要去陪他！什么忧虑都抛弃脑后吧！
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见到他，并陪在他身边！
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来，打在岩石之上，啪啪作响。稍后，倾盆大雨，滂沱而下。转眼天地之间，一片迷蒙，虎愤全身片刻间已经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
他抬起头向前方看去，原本漆黑的夜色，加上大雨，根本已经看不清山洞那里的情景。
天地之间，彷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受着苦。
他低下头，一动不动。
这场大雨，却彷佛也是上天也惩罚他一般，竟是下个不停，雨势丝毫不退，电闪雷鸣，在他身上猖狂呼啸！
雨水从他湿淋淋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虎愤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这风雨无人的时刻，他却突然看见，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双脚，踏在了他的面前。
他吃力地抬起头，天空中电光闪过，巨雷轰鸣，藉着那一道微光，他看清了那一个凄美女子，站在他的身前。
虎愤整个呆住了。陆雪琪浑身上下一样湿透了，闪电一闪而逝，她的身影也变做了黑暗里一道朦胧的阴影。可是虎愤却分明感觉的到，她就在自己的面前。
在暴雨狂风之夜，这般温柔的身影，在他的面前轻轻蹲了下来。
雨愈急，风更狂！树林深处，彷佛有妖魔狂啸，哗哗作响。
一只冰凉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抚过虎愤的发梢，彷佛梦语一般的声音，在这个风雨之夜，低低地道：“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
“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
“轰隆！”雷声彷佛震裂了夜空，震碎了心魄。狂电闪处，风雨呼啸之中，冰冷雨花如妖魔一般狂舞时分，那一张温柔的脸，那一双温柔的眼，如幽梦中最甜美的身影，陪在身旁。
她在风雨中，低声自语，对着虎愤，又彷佛是对着自己深心，轻轻，轻轻道：“你救我护我，不惜自己的性命，我便一般对你了。你心中苦楚，天知我知，我不能分担你的痛楚，便与你一道承担。总希望有一日，你能与心中爱人，欢欢喜喜在一起的…”
话声越来越轻，渐渐消逝。风雨更狂，那身影这般柔弱，若风中受伤的小草，摇摆不定。
虎愤心头恍惚，如梦似幻。
夜色黑沉，苍穹无语！
风雨肆虐许久，方才稍稍收敛，虎愤全身冰凉，寒气侵袭体内，手脚早已冰冷了，知道再这般下去，必定大病一场，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起身躲雨。
在这片寒冷中，却从他右手的臂膀上，若有若无地传来淡淡的温暖，缓缓在他体内游走着，抵去了不少寒气，似乎是来自绑在他右手上的那个法宝玄火鉴。
虎愤忽又想起刚才那如鬼魅一般的女子，恍惚中以为那是陆雪琪，但到了此刻，却再也看不清人影何在，也不知是走了，还是从未出现过。
陆雪琪回头看着夜色雨雾中模糊的虎愤，嘴角有一丝笑意。小凡，你现在是戴罪之身，我怕被别人看见，田师叔又会责罚你，所以不能在那里继续陪你。但你别怕，我会与你一同承担。
陆雪琪浑身湿透，以打坐的形式背靠小竹峰洞后的树林坐了下来，仿佛是风雨中摇摆的百合，孤傲而绝世。
风雨萧萧，天地肃杀，苍茫夜雨中，彷佛整个世间，都只剩下了两个人，在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