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笼中雀

天色入夜。

大奉太安城。

一间客房,沈鸣坐在个临窗位置。

脑子里还是下午时分芦苇荡的场景。

常乐刚好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两条胳膊叠放在椅子靠背,下巴搁在手臂上,微微摇晃着小脑袋。

她其实理解不太来师傅和方老爷的烦恼。

一件事在她看来,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做嘛。

为什么要一直弄弯弯绕,岂不是很麻烦?

“掌门,还没考虑好?”方士权推开客房大门,走进屋内后顺手将门带上。

沈鸣摇摇头。

一边是曾经代自己执掌宗门三年的首徒左香,一边是一位绝对惹不起的黑袍法僧姚文喜,着实很难抉择啊。

“古来成大事者,鲜有妇人心肠。”方士权搁下一句话,拄着拐杖坐到另一边。

姚文喜这一脉,不是那么好搭上的。

更何况如果能以一宗之主的身份,沾上大奉王朝这一国气运,当中所蕴含的机缘和展望,绝非是方士权这边铺垫能比拟的。

沈鸣没说话,站起身,双手搁在窗台上。

他抬起头,眼中是那**月。

大月之下,还有许多身影。

出太安城往南,差不多三五里的路程,有一辆马车。

马车不大,两驾而已,车夫是个身穿漆黑短衫的俊朗男子,手边搁着一顶斗笠。

“快到太安城了,要不要提前出来透透气?”男子勒住马车,停在一处路口旁边,遥遥远望刚好能看见太安城城门。

车厢帘子被人从里面撩开,露出来一张绝色美人脸。

女子穿着一身素色长裙,胸口起伏波涛,一头长发盘起,怀中抱着一支宽厚的实木剑匣,即便紧闭,却依然能切实感受到当中藏剑的磅礴剑气。

“几年过来,倒也没什么变化。”女子淡淡开口,声调起伏不大,可那双美人眸子里却炸起巨大波涛。

物是人非?

说的大概就是现在这么个道理吧。

估计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位夜色之下,仅仅是一辆两驾马车容身代步,全部身家加起来也就几两银子的女子,会是那位大奉前朝的最后一位公主。

左香。

“殿下,此番进城,切记谨言慎行,能不出门便不出门,做完两件事后便直接离开。”这位黑衣车夫的身份不言而喻,守在左香身边,便是那位九境剑侍,陈饶。

一主一仆。

再临太安城前。

香应了一声,完全将帘子撩开,走出车厢。

脚踩在地上,怀里依然是抱着那支剑匣。

自离开卸甲山,辞别八一宗,重新拿回那位已经厌倦的公主身份后,她直观的感受到自己言行的限制,复国二字当头,两人辗转多地,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她看,陈饶做。

其实道理说到底,左香自己也清楚,陈饶所需要的其实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噱头罢了,这个人是谁都可以,只不过恰巧是左香,而且即便复国成功,这个天下也轮不到左香来坐。

像一只笼中雀。

嗡嗡嗡——

树林中突然传来箭镝声音!

一支箭矢直接擦着左香的衣领而过,精准无比的钉入马车车厢。

“如此魄力,当真不躲?”一个手持角弓的青年出现在左香身后四十步远的空地,随之一起出现的,还有七个手持弯刀的凶戾男子。

“为何要躲?”左香转过身,怀里抱着那支剑匣。

那支箭从激发到命中,整条轨迹在弓手松手的那一刻便已经在她心海之中规划清楚,既然本就不是冲着她来的,那她为什么要躲?

“哈哈哈,果然是个大户人家千金,我就说在这地方拦道,绝对能遇到大鱼。”青年放肆大笑,昂起头看向那**月,随后再度拉开角弓,对准左香这边。

开弓如满月。

箭矢犹锋。

“几位,不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左香怀抱剑匣开口,声音波澜不惊。

观气过去,这拦道八人当中,那位角弓青年修为最高,四境而已,其余七人当中四人三境巅峰,两人踏入四境,余下一个才是第三境小圆满。

八个人加在一起也不够看。

“哈哈哈,果然是家里有钱,说话有底,不过小姐你就不掂量掂量,我既然敢在这皇城根底下拦道,怎么可能没有点后手?”青年放肆大笑,持弓左手两根手指轻叩弓身,其上旋即泛起一层微光。

青年身侧,露出来一个浅淡透明的身影,好像是一位魁梧男子,两条手臂粗如左香腰肢,一前一后,助力青年开弓。

居然是一位御物弓箭的御物师。

在这如今九成御物师都是剑修的时代,着实罕见。

而且青年手里这把角弓,也绝非凡物,而是一把先天灵宝,以外物加深修为,片刻之间气机直接攀升至可与六境修士比拟。

“四境御物,先天灵宝,以借物充盈的手段做一个伪六境?”左香微微抬起那双眸子,与陈饶一起行走江湖这二十多天,她的修为和眼界也在飞速攀升。

她左手五指缓慢打开,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

这位本就身负一朝国运,所蕴藏大气运可以和一位开国之君比拟的亡国公主,即便是在八一宗耗费了几年光景,在第三境停滞多年,但一朝破境,修行便如乘风而上。

扶摇而起。

周身释放出磅礴气机。

实打实的第六境!

“嚯,小姐也就二十岁吧?实打实的第六境?是丹药供奉出来的,还是脚踏实地?”青年眼神中满是惊讶,但并无惧意。

似乎还有后手?

左香不想回答。

“不回答也没关系,让我来猜一猜,小姐应该姓左?”青年继续开口,拉弓弦的手缓缓松开,器灵消散。

左香依然没有回答。

一股滔天剑气骤然炸开!

始终默不作声的陈饶从马车上走下,一路隐匿,以遮蔽天机的手段靠近太安城,却在将要进城的时候被一个拦道土匪看破身份?

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陈饶那身滔天剑意弥散在密林之中,没有出手,仅仅是不再去压抑内府中的剑气,便已经吓得除青年之外其它七个狠戾男子屁滚尿流。

“谁指使的你?”陈饶开口,声音不大。

“说了能换一条命吧?”青年脸上有些难过神色。

那和尚明明告诉他,这一主一仆的修为都不算高啊。

这他娘的叫修为不算高?

主子就已经是实打实的第六境了,身旁这个车夫更是不得了!

第九境巅峰的剑修!

饶眼神微动,滔天剑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是……”为了保命,青年喉结上下颤抖。

“这就要把我卖了?你这小子,这样可拿不到赏钱啊。”青年即将开口之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并且旋即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想说也说不出来。

随后,那只漆黑的墨麒麟踏着土地,缓缓走来。

姚文喜坐在上面,面带笑意。

“你不是说这两人境界不高吗?这叫不高?”青年只是说不出和尚的名字,但其它倒还说得出来。

他指着陈饶和左香两人,这俩人叫境界不高?!

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的确不高啊。”姚文喜伸手轻轻摩挲着那颗光头,一个六境,一个九境巅峰,在他看来确实不高。

“姚文喜,你还没走?”陈饶眉头微皱,没想到能在这看见这位熟人。

“我算到会是位剑修,却没算到是你,怎么,今儿个不怕死了?”姚文喜伸手轻轻抚摸着墨麒麟的头颅,双眼微眯。

一声佛颂。

“你想来试试?”陈饶并未将姚文喜的挖苦放在心上,而是轻笑反问。

这黑袍法僧虽然比自己高了两境,但只论杀力,硬分生死,一位九境巅峰剑修对上一位十一境佛门炼气士,未必会输。

两人一左一右,月下对峙。

气机磅礴。

“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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