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请君入瓮

“你是?”沈鸣扭过头,看向那黑衣和尚。

四五十岁的模样,屁股底下骑着一只说虎不像虎,说豹不像豹,脖子后面长着一圈鬃毛,有尾有爪,通体漆黑鳞片,头顶生角的古怪坐骑。

“姚文喜。”方士权双眼微眯,应该是认识这黑衣和尚。

“阁下认得我?”黑衣和尚抬眸看向方士权,似乎并不认识他。

沈鸣眼神微动,有些茫然。

“早些年的一面之缘。”方士权开口回答,暗自催动神通,以传音之法对沈鸣解释。

这位黑衣和尚,来头不小,甚至可以说有点大。

法号道寰,俗名姚文喜,黑袍法僧,座下骑着的那只‘四不像’坐骑是一只墨麒麟,据说是当年白玉京十三之争时,其以一己之力凿穿天地禁制,单手将这凶猛的怪物擒拿调教,驯养成坐骑。

十三之争后,姚文喜在上一次甲子议事时,在白玉京二掌教的眼皮子地下,于归来天划出一块土地,从斩龙术先斩左氏皇帝,又从扶龙术,给身为权臣异姓王的赵方戴了顶白帽子。

如今,这位黑袍法僧是大奉当朝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佛门十一境。

已修得罗汉金身。

姚文喜摸摸那颗光头,哈哈大笑“阁下这本事,用的就太浅显了点,斩龙扶龙之事,也不算脏,要说就说,大可直言不讳。”

方士权额头冒出冷汗。

他有点头疼。

娘的,怎么自从自己遇到沈鸣和常乐之后,不是遇到那位最少得是止境的年轻人,就是遇到这位斩龙又扶龙的黑袍法僧姚文喜?

上一次甲子议事后,姚文喜在大奉王朝境内布局最少四十年,自己先后入太安城四次也没能引起这位的注意,今日特地遮蔽手段,哪怕是坠入这片芦苇荡,也不应该引起他的注意啊。

奇了个怪哉。

“就是你当街杀了前朝的左家皇帝?还把他的子嗣后代,旁系亲族也屠戮殆尽?”沈鸣看向姚文喜,不由得想起陈饶之前说的话。

这里也解释得通,为什么陈饶一个九境剑修,没有直接撞入太安城,去摘掉赵方那颗头颅。

而是非要找到左香,借其身上的气运,行复国之事。

原来是因为这黑衣僧人。

“是,也不是,贫僧只是斩龙而已,斩头颅一事,并非贫僧所谓,而是另有人为。”姚文喜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这种三教中人的炼气士,心境与信念挂钩,阿鼻地狱中的光景,不算好看啊。

“为什么这么做?人杀的太多,不怕下地狱?”沈鸣接着问,此方大阵之下,他倒并不是很害怕这位黑衣僧人。

文喜摇摇头。

“以小杀止大杀,在贫僧看来,很赚。”

大奉前朝左氏皇帝,本就得位不正。

是借由十三之争打乱归来天运道,从而得位。

得位后,左家一共两位皇帝更迭,第一位上位后,**后宫不理朝政,七年驾崩;其幼子左付宗即位,皇太后后宫、外戚干政,大兴土木,苛政税收,民不聊生。

恰逢甲子议事,姚文喜超度十三之争七千亡灵为代价,让二掌教允下其斩龙一事,而后布局谋划四十年,即便左付宗成年掌权后,稍显收敛。

但虽称不上暴君,却是一位昏君。

况且斩龙之术已经展开,就没有半路叫停的道理。

“暴君,昏君,当不当斩?”姚文喜看向沈鸣,开口问道。

“当斩。”沈鸣点头。

于天下百姓而言,左付宗当斩。

“如今皇帝陛下,虽无大能,但行中庸,让大奉境内百姓休养生息至今,施行仁政,减免赋税,百姓得以喘息,难道不可行?”姚文喜继续开口,在他口中,赵方似乎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仁皇帝’

沈鸣没有说话,陷入思考。

从二十日前下卸甲山,一路山水跋涉到福羊镇,路上种种……

至于福羊镇,虽有十二楼两人为祸,加之方士权一人坐一阵,可镇上百姓和过往商贾,的确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沈鸣语气有些迟疑。

斩龙,扶龙。

按方士权的说法,这位黑衣僧人,十一境修为的陆地天人,肯定不会莫名其妙和自己谈这件事。

事出有因。

“不是聊到这里?简单说说,我的目的,还是阁下脚边那只猴子。”姚文喜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个荒唐笑脸,看向那只只剩一条手臂的山鬼。

“我,我,我?”这山鬼大喜过望,一位十一境陆地天人要收他做奴?

还是什么?

不管如何,这样的一位靠山,可比八境方士权,七境山神娘娘岑蓉,加在一起,都大得多。

“怕是不能如你所愿,这畜生脾气秉性顽劣的厉害,反水背叛就我所知就两次了。”沈鸣用枪口磕了磕这只山鬼的脑门,算是将它心底刚烧起来的火苗

给浇灭了。

“我,我以后绝对不敢了,绝对不敢了!”山鬼连忙开口求饶,甚至因为不知道该求谁更好一点,干脆是这边磕两个头,那边磕两个头。

“无妨,生性顽劣,才有驯服的趣味。”姚文喜哈哈大笑,大手抚袖。

用不着沈鸣同意,直接将这只山鬼撞入袖中。

随后潇洒离去。

“诸位,日后还有再见之日。”

墨麒麟脚踩芦苇,三步两步后,便消失不见。

缩地成寸。

连一只坐骑都会。

“十一境……压迫感真足啊。”沈鸣看着姚文喜离开的方向,刚刚那一瞬,就姚文喜抚袖将山鬼装走的那一瞬,不知为何,他竟有一种姚文喜将整座天地都要装入袖中的错觉。

那种可怕的压迫感和窒息感,是方士权那一日夜里叩指杀人所远不能及的。

“掌门,他想要收了你。”方士权直言不讳。

“收了我?”沈鸣微微皱眉。

“收了师傅?”常乐开口打岔。

“没听出来?”方士权反问。

沈鸣摇摇头。

方士权开口道“这黑衣僧当年甲子议事,在二掌教处换来的是一个甲子光景,如今这一个甲子年即将过完,按规矩,他这位国师是做不下去的。

刚刚两个问题,一是直接问掌门对这位新皇帝得位好坏的看法,二则是旁敲侧击掌门您,是否愿意做这位新国师。

您的答案嘛,很简单,不愿意。”

“怎么就不愿意了?”沈鸣几乎就是本能的反问,他又没说不愿意,只是因为左香在心里始终像块石头一样压在那。

沈鸣对如今这位皇帝,以及这位间接杀害左香父母亲人的和尚,实在没什么好感。

“‘怕是不能如你所愿’这不是掌门的原话?而这位僧人的回答也很简单啊。”方士权干笑两声,已经入局,就不在乎说多说少了。

常乐一脸的迷茫。

大人之间打哑谜都这样吗?

就不能有话直说?

我要你帮我做事,什么?不做?不做就算了。

“他要,请我入局?”沈鸣想起那只被装进袖子里的山鬼。

方士权点点头。

“说是入局,不如说是入江湖,掌门,明日之后,估计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拜访山头啊。”方士权换了个说法,因为以姚文喜的手腕,给卸甲山给八一宗设局?

太耗费气力了。

干脆请君入瓮,即便不成,也要脱一层皮。

更何况,现在天底下许多有门路的人都知道,左氏有个余孽正在蓄谋复国。

这件事才是姚文喜的心头大患。

“为什么是我?”沈鸣有些难过。

“山下王朝改朝换代,拼的无非国力兵力,掌门这手段,如果能让如今大奉的十三万军士一人一把,那会是怎样的场面?”方士权开口反问。

天下修士稀少。

世俗王朝之间的战争,靠的还是冷兵器。

但沈鸣的热武器一旦登场,将会是降维打击。

修士尚且不敌,更何况是世俗王朝的兵?

但说到底,对于沈鸣来说,问题很简单,加入赵方,成为大奉国师,这样一来甚至都不需要方士权的布局和帮忙,直接就可以通过立教大考。

要么继续固守,报答左香那一日在陈饶手下的救命之恩,然后……迎接姚文喜的后手。

“师傅,那大师姐她……”常乐的小脑袋瓜终于想通了这件事,本能的就提到了左香。

沈鸣立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方士权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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