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01 冯氏有女

舒宜的春日,一阵清风拂来,卷起了窗牖上悬挂的金色垂幔。

垂幔飘飘扬扬,隐约其中有一个窈窕的身影。

已经及笄,十六岁的少女跪坐在一面雕着四鸟并飞的圆形铜镜前,略有几分无聊地欣赏自己的容颜。

她生了一对弯弯的柳叶眉,用黛笔勾勒过后,清晰而精致。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但偶尔面上露出冷态,又不免有些许刻薄且不易亲近。

绯红莹润的樱桃小口下是没什么棱角却也算不上是格外丰腴的下巴,连着纤长的颈项,蔓延入一身三重,外绣金丝的孔雀齐腰襦裙之下。

她打扮得富丽又明艳。除了华贵的衣裙外,还戴了一只悬着若有甲盖大小做包子模样坠饰的银手钏。耳上一对碧玺鎏金的明月珰。头簪一对珠花,四支金钗,发后还有垂着流苏的雕花饰品。

只要随意摇动身体,便能听到叮铃当啷的清脆声响。

少女喜欢这种声音,能给自己一种十分金贵富足的感觉。至少再不用担心会吃不上干净的食物,风餐露宿。

只不过……

少女捏了捏自己瓷白娇嫩的脸颊,好笑地喃喃:“最近山珍海味吃得太多,都有些发福了……”

她话音未落,屋外倏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另一个软软糯糯的少女之音,呼喊着:“包、包子,不对,是姑娘,姑娘,屉老从焉州回来了。”

原本坐在镜前的少女闻言,匆匆地站起身,向门边靠近几步,探头、扯着清脆的嗓子回答那个软糯的声音,“饺子,都说了,没我阿爹阿娘他们在的话,你可以就喊我包子。就算他们在,也不要紧,因为我本来就叫包子啊。”

少女说完,顿了顿,更加着急地又道:“你说屉老回来了,他回哪里了?时来客栈,还是城隍庙?他是不是有我要的消息了?”

少女踟蹰了几步,犹豫完,正准备掀开帘子迈出去,迎面险些撞上走进来的人。

走进来的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尖尖的瓜子脸,可爱狭长的眼睛,穿着素净的粉蓝色襦裙,头扎双髻,系了近色的发带,只在鬓边别了浅蓝的珠花,全身看起来没有长物,除了手腕上那一只与先前少女式样相近,只不过包子换作饺子挂坠的银手钏。

就像她的手钏所示,眼前的少女,名字就叫“饺子”,是原本坐在铜镜前被唤作“包子”的少女的贴身侍婢。

而包子还有一个大名,她姓冯,叫映灯,乃是当朝御史大夫冯腾的嫡次女。

冯映灯扶了扶面前的饺子,饺子对她粲然一笑,反抓住她的胳膊,一本正经地雀跃道:“我瞧着是的。包子,不,姑娘,屉老他一定是有你身世的消息了。不过他说要你带着深巷酒肆的碧叶青去请他吃顿好的,他才会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饺子望着冯映灯。冯映灯愣了愣,嘴里不禁骂咧着:“臭老头,明知道我急着弄清楚这件事,还故意借此坑我一顿饭……我什么时候让他没吃好过?”

冯映灯想起自己拜托屉老的事情,让屉老去焉州打听一个叫作李光风的人。这位李光风并非普通的江湖白衣,而是当今圣上李霁月的同胞皇兄。

十六年前的一场叛乱,李光风成了乱臣贼子,连带着这个名字都变得不被人提起。而李光风的叛乱与兵败和冯映灯的身世不可谓没有关系。

冯映灯是御史大夫冯腾的嫡次女没错,可她是三年前才回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身边。在成为冯映灯之前,她只是城隍庙里苦苦求存的一个小乞丐“包子”,与饺子一起,被屉老养大。

养到十三岁,冯家的人突然找过来,说自己是他们遗失在外多年的亲女儿。而这些年取代她的是一个叫作冯映烛的人。甚至可以说“冯映烛”原本也该是她的名字。

她回来了,冯映烛却没有离开,像她被遗失的十三年一样,过上辛苦的日子,反而父亲、母亲对冯映烛依然照顾有加。

冯映灯曾经意外听见母亲与父亲说体己话,提到了她们当初被调包的实情,虽然只一两句就被发现、赶走,但是冯映灯还是注意到了李光风这个名字。

李光风是谁,其实不难调查。可是李光风到底和自己被调包有什么关系,冯映灯并不知道。她直接询问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父母并没有告诉她,只说了一些搪塞的话。

于是,冯映灯选择自己去查。无论如何,她也想弄清楚凭什么自己明明出身尊贵、有父有母,还要经历十三年做乞丐凄苦的日子。而冯映烛又凭什么在抢夺了她十三年的富贵荣华与父母的疼爱过后,依旧如亲生女儿一般被善待在冯家。

冯映灯的面上露出了嫉妒的神色,咬了咬牙,有几分恶狠狠地说道:“走,饺子,我们去找屉老。”

冯映灯话罢,兀自地掀开门帘,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饺子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片刻,才着急忙慌地跟上。

饺子边追冯映灯,边朗声地询问:“就我们单独去,还是要带上几个仆役?”

冯映灯想也没想,便答:“多带几个人。我就要让这全京城的人都知晓,我冯映灯才是冯府的大小姐。我的排场就是要大要阔!”

“还喊王遵他们吗?”饺子又在询问。而“王遵”是家中一个仆役的名字。

冯映灯懒得思忖,只坚定地说着:“随便。”

冯映灯所居住的秋萤居外面是一汪傍着竹丛而建的荷池。这里四季碧波倒映翠影,到了夏日,还会有点点的萤火与锦鲤相伴起舞。

现在还是春日,竹丛一片娇艳的嫩绿,鱼儿们也刚从寒冬苏醒,欢快地游弋着。

四周满是清新的淡香,倒让冯映灯烦躁的情绪稍稍平和下来。

冯映灯越过荷池,穿过廊庑,自府邸的内院往外院去。到门首处,所需要的车驾和随从也都差不多准备好。冯映灯提了裙裾就要往门槛外跨。

“冯等等!”

一声叫唤,突然将冯映灯喊得停下脚步。

冯映灯循声回眸,望着一青衣长衫的年轻男子昂首阔步而来。

那年轻男子身形挺拔,剑眉朗目,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得与冯映灯如出一辙。

冯映灯表情淡淡,冷声回答:“怎么了?”

青衣男子走到冯映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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