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9:疯狂的骄傲

但现在还顾得上那么多吗?

派克将全船人的性命都挂在了自己身上。

看清楚点儿,那么多条几百米长的麻绳,不分头绪地错乱缠绕在猎船的风帆主杆上。

直到派克吊在那巨大海兽的头顶鼻尖、浮出海面的那一刻,再想去把那些麻绳从船上分离,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

水手们的手上,只有那些牵引至派克那上方的绳索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拉、还是不拉?

不拉……?

呵、

那很可能会只是缺失你这一份力量的贡献,猎船风帆主杆被毁,从而导致全船覆没!

但……

这头巨大的海兽,哪怕是噩梦中都不曾想象得出的。比阴魂更渗人、比恶鬼更恐怖的,是它就在你的眼前!

“再来!拉!!——”

“啊!!——”

一众水手们个个都在大声吼着给自己加把劲儿,

这么拼命地卖着力,绝不是为了帮船长拉上这头海兽,也绝不是为了帮派克制服他身下的惊天猎物。——

完全只是为了活命!

不管其他人的后果如何,至少是在现在这一刻,

不卖力,留着力气下地狱去吧!

“再来!!——

拉!!——”

所有人,三十多个水手,还有船上的炊事员、清洁后勤的工人们,一共近五十个人,全部都在短时间内都跑到了甲板上。

大部分的人,压上自己的体重都好像……拉不动这头海兽分毫。

反而是自己斜着的身子,后背往后倾倒着,脚跟死死抵着甲板缝,背部都快贴到甲板上,尽管豆大的汗珠不停滴落着,海兽一个挣扎摆头的动作,数几名水手连人带绳的飞了出去!

“啊!!!”

那是什么后果,本是死死抵着甲板凹凸不平错位缝上的脚后跟,这是绝不会泄力的姿势。

却是没有想到,海兽的一个动作,身子后倾死命抵住的那几个水手,他们直接就被造成了小腿膝盖处的骨节错位。

自身感觉着膝盖处的骨缝那里,极致酸痛得嘎咔一声,关节反向弯折!

接而,整个人直接像是上了钩的鱼儿一样被手上紧抓的绳子拉飞出去。

一直飞出三四米多的距离,那些个水手才松开了手中的绳子。

并不是因为他们反应过来了,只是单纯的因为疼痛。

双腿或是单腿膝盖处的痛感,不得不让他们松开绳子,弯身在飞起的半空中蜷缩起身子,哀嚎着双手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

直到他们咚的一声摔落在甲板上,其他伙计们知道,他已经无法出力了。

还在卖力的水手们,手上的劲儿随着吼声更是加大了几分,

少几个人,就再多出几分力!

眼球上的肿胀显而易见,充血……血丝从眼白周边开始时蔓延。

有的水手和不常经历锻炼的伙计们,他们已经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流着鼻血。

不知死活地发着力,哪怕要废大半条命!

这儿可是守望者之海,这儿的海怪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更别说海底下不知还有多少群聚的大型海怪。

单论海怪,眼前这个是他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见上一次的家伙。

不管是体无完肤、

不管是半身残废、

不管是喉咙喊哑、双耳失聪……

只要度过这次该死的劫难,下半辈子绝不会再来!

“派克!!该死,快把刀子拔出来!!!”

其中一个水手终于是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其余卖力的人自是顾不得看他,唯有正在甲板船沿边儿上的船长在急忙准备鱼叉发射台座的手忙脚乱之余,耳边听见这般无力绝望的呐喊。

猛然回身望去,安德耶鲁夫船长……他的那名船员,满脸溢血!

眼眶充盈着鲜红,额头上的青筋爆裂迸着血丝,鼻孔、嘴角都流着血,

估摸着他这趟就算活下来了、没被海兽拖飞进海里去,下半辈子也差不多是半身不遂了……

是派克的错么?

安德耶鲁夫迷茫地看着自己的船员受苦,他们在为派克承担着代价,而在回归比尔吉沃特后涌来的名望,全都集于派克一身。

才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陆陆续续出海才不过十次……

派克,这个名字,在比尔吉沃特已然成了疯狂的代名词。

也是安德耶鲁夫这一船人的骄傲。

而如今,这个骄傲却为了补偿他疯狂的代价,要让船员们尽数死绝……

真的,单就靠着我们的猎船,哪怕再多出上百人、上百根绳索,也绝不可能拉得动这头海兽。

你知道吗,我们杀不死它!

也不能杀死它!

娜迦卡波洛斯,挑战神明的代价是什么!?

无人敢想,也无人敢问。

人们啊,只是为了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看,就像现在这样。

“派克!!!”

“不,安德耶鲁夫,再、再等等!”

安德耶鲁夫正要大声喊停派克的时候,身旁跟随他一起准备鱼叉发射台座的埃莱娜一把拉住,及时制止了冲动的安德耶鲁夫。

“为什么,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船员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看着他们现在这个样,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了,再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不……”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埃莱娜与派克好似是萌生友情之外的情感,她对派克是如此的信任。

哪怕是面对着此时的安德耶鲁夫,她也曾欠安德耶鲁夫很多个人情。

但现在的埃莱娜眼里——

“是,派克比我重要,派克比我们整艘猎船的人都重要,是吧埃莱娜!”

“不、我……没有,再相信他一次吧,就像你当初那样。”

安德耶鲁夫一把甩开了他的手,面目狰狞朝向派克那边,上仰着头更加大声的吼着。怒吼声盖过了整艘船的水手们卖力的喝声。

“派克!我命令你!马上给我回来!!

回船上来!!!”

安德耶鲁夫的打算都是显而易见的,只要把派克叫回来,等待派克回到船上了之后,再让船上的所有人把手头上的绳索割断。

这样的做法先不说海兽会不会主动来攻击我们的猎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再接着拉扯、再这样下去,

猎船左右摇晃的幅度愈发的大,我们全船的人等着的、拖下去的结果,就只有让海兽扯翻我们的猎船,让我们全员完蛋!

“我的人生信条里,好像还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派克是听见了安德耶鲁夫的呼喊,所以,手头上猛地还在划拉割裂着海兽嘴角皮肉的小刀戛然而止。

他嘟囔着,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也没自觉,

派克这般小声的自言自语,他只能看见自己的双手染满了鲜红的血,一手握着匕首给猎物放血,一手插进猎物刚被剖开的肉层侧边,紧紧地扣抓住猎物的伤口。

海兽?

不,这是猎物,只是猎物,

看派克眼中,它也不过是个会动的、待屠宰解剖的肉块罢了。

“派克!!回来!没时间拖延啦,船要翻啦!!!”

终于,不止是安德耶鲁夫的声音,派克也听到了埃莱娜的呼喊声……

回头望去,视线不是多么清楚,恰巧有那么一滴什么东西从眉头上滴落下来,不下心让派克的视线晃了一下。

本能用抓着匕首的右手小臂擦蹭着脸上,压下视线看着自己的小臂上都是猩红一片的血,再想往身上的衣服上蹭干净些的时候,也算是注意到了自己……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海兽的血液侵染透了……

望见埃莱娜那边的她,她的脸上好像是很难过的样子,

‘那样的女强人,应该不会哭出来吧,她应该不会为我担心的吧。’

或许我从来都配不上她?

所以我才会潜意识中变得那么努力?

‘我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派克听着埃莱娜的呼喊,听着船长安德耶鲁夫的呵斥,耳畔另一旁还充斥着整艘船的船员们痛苦挣扎的、声嘶力竭般的嚎叫……

恍惚间,派克有些迷茫,他成为鱼叉手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为了埃莱娜?还是为了我自己?

早在两个月前,我还只是屠宰码头上的一个小工,呵呵,对,小工而已,

一天剖两头海怪,每天八到九枚铜海妖币的工钱,够我踏踏实实过完一个礼拜。

但现在的这段时间,我变了好多,鲜血、海怪新鲜炽热的血,和以往屠宰码头上冰冷海怪的尸体不同,

三四天一趟,一趟能整个六七枚金海妖币,

……我觉得我爱上这种感觉了。

日复一日的以身试险吗,不是,我是有把握的,我的手段更直接、更高效,

也能为同伴们在短时间内带来更多的财富。

……’

派克反思着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也包括自己的所作所为。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

很小声……喧闹中的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听到派克此时言语,船上的水手们只是看见了崇高硕大的海兽扬起的头顶唇边上匍匐着一个血红色的人形。

他们知道那是派克,

从破出海面到现在,大部分绳索的末端都有绑在猎船主杆上,那些没上绑的牵着绳子的水手们早就被拉飞摔残,或是被强力挤压着骨骼变得半身不遂。

每过几秒,一阵阵、一丝丝炽热的血像是水管炸开了一般,从派克着手扎进小刀的各处喷发出来。

派克的全身早已被染得清透一色。

船员们离他很远,

安德耶鲁夫听不见他有在说什么,埃莱娜也不知道他有在说话……

没有任何一个船员有注意到,甚至没人看清派克的唇齿在蠕动着……

轻声低语,派克似是找到了新的目标,

再别与大家、别与以往虚妄度日的屠宰码头:

“那样的日子,屠宰码头上的那种生活已经不适合我了,我知道,我也无法拯救你们,毕竟我也不是医生,

我知道,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赎回你们的命。

再见了,安德耶鲁夫;

再见了,埃莱娜;

还有你们,我其余的三十四名同伴……

过不了多久,我会带着我疯狂的骄傲,回来找你们……”

派克不想再多说什么,时间已经过得够久了,鸟瞰之下,猎船摇晃的幅度已经到了非常离谱的程度。

但……

派克并没有跳离那头海兽的头顶唇边,他压根就没有撒手。

反而是他抬臂高扬起匕首,瞬间割断了那根绑在自己腰上的绳索。

派克与猎船相连的那根绳索……断了!

倾身坠下,顺着一路下来,派克的匕首扎进海兽的皮面上,让自身的体重压着自己下降,划开长长一条口子。

顺道的,他左手也拔出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把小刀并割断了刀尾部圆环处绑着的绳索。

紧接着、滑落着……

每到一处绕圈的绳子绷紧的地方,派克都会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小刀斩断麻绳。

“派克!!”

“别、不要!派克,你疯啦!!?”

终于,最后一根绷紧的麻绳,也被斩断了。

猎船的船身减轻了摇晃,渐渐停止……

猎船与海兽的关系,就像船员们与派克的关系,顷刻间,完全断绝。

埃莱娜双眼的泪珠呼之欲出,她急忙跑到那方的船沿上,望着他、望着它。

那头海兽带着扎在它腹部侧面上的派克,倒转扭头,将他一同带着……

沉进海底……

“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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