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去世的消息,传入宫中,周钧听闻之后,在书房整整坐了半日,不曾出门。
对于大唐而言,李白并不仅仅是一个人名,它更多代表着一个符号。
能够写出“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诗人,对于一个时代来说,是一种无法复制的的人文情感,更是一段千年难见的文坛绝唱。
当日,皇帝追封李白为成纪郡公,谥号文宣,又御笔写下『诗仙』二字,作为墓志。
李白下葬的半个月后,朔方节度使孙阿应率领三万唐军,在白亭大破回纥七万骑兵,回纥左设朗达乞战死,回纥本家六个部族,共计七十一名贵人投降。
捷报传入京城之后,孙阿应亲自押送俘虏,前往皇城面圣。
周钧得知消息之后,大喜过望,亲自来到德义门的城楼上,迎接朔方军。
日头升起,城外传来乐鼓之声。
一条浩浩荡荡的车队,顺着官道进入凉城,又向着德义门慢慢行来。
朔方节度使孙阿应骑马行在阵头,来到德义门的城楼下,带领一众朔方军将领,先是下马,接着向城楼上的皇帝仪仗跪拜叩首,山呼万岁。
周钧欣喜,特地从城楼上走了下来,来到朔方军中,亲手扶起了孙阿应。
孙阿应原本是周钧的亲兵队头,孤守漠北,保朔方门户平安。
数年不见,周钧将孙阿应扶起来之后,看见后者的样貌,不禁一愣。
孙阿应的右颊上,有一道四寸左右的伤疤,脖子上还有一道隐约的伤口,而且左手处少了小指和无名指。
周钧看过朔方的战报,回纥人精于骑射,而且人多势众,朔方军每一战都打的极苦。
纵然朔方军精锐,又有火药、火枪作为武器,但每一次战斗下来,死伤依旧不小。
有几次战斗,回纥大军险些突破朔方防线,进入凉州北部,全靠朔方军死战不退,这才打退了敌人。
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周钧只是拍了拍孙阿应的肩膀,说道:“这些年,阿应你做得很好。”
面对周钧,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孙阿应,少见露出了羞赧之色:“陛下过奖了。”
将清点俘虏、分发赏赐等事,交给了礼部和内侍监,周钧带着孙阿应和一众朔方将领,去了议政殿。
摆了宴席,又上了酒菜,周钧一边吃一边问道:“朕听说白亭一战过后,回纥人发生了内讧,回纥可汗移地健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
孙阿应:“回禀陛下,回纥人的内讧,早在白亭决战之前,就已经有了苗头。当年,回纥人的老可汗突利施,突然暴死,死因存疑,回纥人本来对移地健就有不服。再加上这几年来,回纥与大唐交恶,包括茶、丝、油、盐在内的生活物资非常短缺,回纥无法交易得来,使得回纥部族之间的对立,更是严重。去年的时候,就有不少和移地健彻底翻脸的回纥部族,全族向西迁去,进入了北庭和安西北方的土地,与葛逻禄人混到了一起。”
周钧点点头,就是这群西迁的回纥人,与葛逻禄人一起,侵扰安西和北庭的商路。
孙阿应:“除了西迁之外,还有不少回纥部族,干脆南下投了大唐,帮助我军与移地健作战,这里面回纥太子赫达日,也出了不少力。”
周钧看向孙阿应问道:“朕看战报,朔方军与回纥骑兵作战,战事惨烈,你们是如何击败敌军的?”
孙阿应:“与回纥人的战斗,最难打的在于前六个月。那个时候,回纥部族大多齐心,还没有内讧。所以,敌人每次出动,都是大批大批的骑军,一起袭来。朔方军只能利用连堡、烽城作为防线,再用火药击溃敌人的攻势。”
“那个时候,回纥人骑兵太多,而且打在前阵的,都是敌人的精锐,往往杀掉一个敌人,要以损失一名唐军作为代价。”
周钧低头看向孙阿应手掌上的断指,问道:“你手上的伤口,就是那时留下的?”
孙阿应点头说道:“前年十二月的寒冬,当时回纥大军逼近碛口,臣令副将石赋率领一万两千战兵,死守诺真水,臣自己则是率领三千骑军,绕过定襄山,去偷袭回纥人的后营。”
“臣麾下的三千骑军,先后打下了黑城、曼度部、可落海部,最后在望狼山伏击回纥人的援兵……因为深入敌后,臣和麾下的士兵手指冻僵,无法拉弓,为了不被敌人发现,舍弃生火取暖,只能杀掉敌人,将其开膛破肚,再将手伸入其腹腔内化冰取暖。久而久之,手指染伤,就落了病根,只能砍掉。”
周钧听到这里,心中感慨不止。
北唐军的三大战场,分别是与南唐作战的江州,与吐蕃作战的长安,以及和回纥作战的朔方。
江州和长安战场,战斗激烈,死伤无数,但在这两个战场,唐军与敌军的总兵力大致相抵,可以算是旗鼓相当的战斗。
但是,朔方战场却不一样。
回纥人起初的兵力有十几万的骑兵,而朔方军只有四万两千人,两军战力对比下来,朔方几乎是处于绝对的不利。
刚开始的半年内,朔方军全军死战,甚至连节度使都亲自带领军队,孤军深入敌营,这才堪堪挡住了回纥人的攻势。
从头到尾,朔方节度使孙阿应,未曾向朝廷抱怨过一句,也未曾要求过援兵。
因为,孙阿应心中清楚,朝廷在北方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朔方要想击败回纥人,只能靠自己。
周钧想到这里,心中感慨万分,拿起案台上的酒,对朔方军将士说道:“此番战事,凶险异常,能够保得家国平安,全赖在座的各位,朕要敬你们一杯!”
朔方军众将领举杯离席,躬身唱喏。
孙阿应喝下杯中之酒后,对周钧说道:“与回纥人的战斗,熬过刚开始的六个月,后面就好打了许多。除了回纥人自己内讧以外,安西兵工厂送来了一些新军械,帮上了大忙。其中,就有埋设在地下,用来杀伤骑兵的地火雷,还有两头带着水晶片的望远镜,最后就是威力巨大的燧发火枪。”
说到军械,孙阿应顿时来了兴致,对周钧说道:“陛下,那个望远镜可以看清数里之外的花木,骑兵在出击之前,可以预先看破敌军的薄弱之处;而那个燧发火枪,只要操作熟练,再堵住马匹的双耳,就可以在马上进行开枪;最后那个地火雷,开战前事先埋在一些必经之路,就可以起到埋伏的作用。”
“有了这三样物品,骑军就能够使用一种新的战术。首先,在一些狭窄的必经之路,埋设地火雷;其次,用望远镜搜寻敌军;再来就是出击,如果能够用燧发枪击溃敌人,那么就追击,如果不能击溃,就假意溃逃,将其引入地火雷阵;最后,当敌人触发地火雷,陷入混乱的时候,我军就可以杀一个回马枪,彻底击败这只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