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从来不曾动心

暑衣瞪大双眸,惊骇得浑身发颤,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宁珂努了努下巴,示意道:“这是今日朗州城内送来的,还新鲜着,估摸着是你背后之人给你的警告?”

“你不如猜一猜,倘若他们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你传递了假消息,会怎么对付这几根手指的主人?”

“……不、不!”

暑衣深吸了口气,突然如浑身卸了力般跌坐在地,似哭似笑地喃喃自语:“是我害了他们,我害了他们……”

江宁珂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面色愈加冰冷:“原来你也有心啊,我还当是我救了一只恩将仇报的豺狼呢。”

暑衣面色涨得像猪肝一般,急急辩解道:“娘子,奴婢亦不想这样,奴婢亦是被逼的!”

“少给我来这套,给你一炷香的功夫说完,否则,我保证,明日便让你见到他们的项上人头,保证新鲜的。”

暑衣吓得一哆嗦,连忙趴跪在地,心中苦涩难言。

“在侯府还未被抄之时,韩王妃便已经捉了奴婢的家人,威逼奴婢听她的话,否则……否则她定会杀了他们,奴婢也别无他法,那是奴婢好不容易才寻回的家人啊!”

“韩王妃……檀秋思?我与她无仇无怨,她何以如此?”

江宁珂心中疑惑,认真地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发现她与檀秋思的人生轨迹可以说是毫不相干的两条线。

自小她便受祖母苛责,素来行事低调,虽因美貌出众而与檀秋思被并称为“京城双姝”,可江宁珂自己知道,原身除了美貌之外,身无长处,更不可能对那位盛名在外的檀家小姐造成什么威胁。

那么,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对付自己?

“奴婢不知,真的不知。”

暑衣磕了几个头,继续说道:“奴婢的母亲是半年前寻来的,她跪着向奴婢哭诉,当年……奴婢是被拐子给拐走了,这才被卖身做了丫鬟。又恰巧侯府招人,奴婢这才有机会遇见您。”

“他们寻了奴婢整整八年,散尽了家财,费尽了心思,这才寻到了奴婢所在的侯府。”

说着说着,她面上就缓缓落下泪来,神情扭曲又无助。

“娘子,奴婢在府中孤零零一人,您和老爷夫人先前就像是面团儿捏的泥人儿一般,谁人都能欺负一把,连你们都如此,更不用提在下头当值的丫鬟。”

“每当被旁人欺辱时,奴婢心中便十分渴盼有家人的庇护。如今,奴婢终于寻到了家人,可他们却因着奴婢身陷危险之中,奴婢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啊!”

“所以你便选择背叛我?在府里头,我是懦弱了些,可是何曾苛责过你?”

江宁珂闭了眼,心中一片寂寥。

“暑衣,我从不曾怀疑过你。”

一句话,叫跪着的人肝肠寸断。

她突然跪爬过来,想抱着江宁珂的腿祈求,祈求她发发善心,救一救她的爹娘,却被江宁珂当胸一脚踹开。

院外的门后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他此时浑身巨颤,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被踹开,立刻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步,却又生生地停了下来,只一双拳捏得死紧,目眦欲裂。

“所以,当初悟能和尚突然中毒,黑衣人对我们穷追不舍,皆是因着你从中作梗,通风报信?”

暑衣抖了抖身子,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上来,只讷讷道:“暑衣不想害你们的,所以当时要分开时,我便同大房的人一起走了……可、可韩王妃不肯放过我,她将我抓了回去,又让我见了爹娘一面。”

她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恨声道:“他们瘦了许多,他们……身上还满是伤痕,奴婢恨她,奴婢也怨您,可奴婢除了听话,别无他法。”

“万事皆有因,万般皆是果。你既已做出选择,便当承受这苦果。”江宁珂语气冷硬,不为所动。

因果循环罢了,更何况,她的阿砚已经深受其害。

至于檀秋思,有朝一日,她定会与她战上一场。

江宁珂的神情愈发淡漠,只觉得索然无味,只垂眸看向地上不断呕血的女子,随意地问道:“可还有遗言未交代?”

她突然快速瞥了一眼门外露出的青色衣角,又问道:“或是还有何想见之人?””

暑衣惨笑一声,脸上有释然之意。

“奴婢一生苦楚,从未有过知心人,就这般只身去罢。”

“夫人,若是有人……问起奴婢,您便告诉他,奴婢心肠冷硬,从来不曾将谁真正放在过心上,先前的话,也不过是看他好玩……故意逗弄他的。”

她手指一寸寸收紧,呼吸僵硬:“奴婢……其实一点儿也不曾动过心,只觉得他粗鄙不堪,令人作呕。”

话音落下,她面色陡然狰狞一瞬,整个人就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气息也慢慢地消散在了院中,只留下一具大睁着眼的女尸,唇边缓缓溢出血沫来。

江宁珂快速蹲下身,捏了一把她的嘴,见里头一片血肉模糊,竟是决绝地咬舌自尽了。

她一时有些恍惚,眼前时明时暗,时而觉得是自己手段很辣,生生逼死了她,时而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不过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罢了。

可为何她的心里只觉得闷闷的,为何一点儿也没有感到复仇的快意?

思绪陡然发散。

她看到了小丫鬟站在船舱一角,表情凶狠地警告蔺如莹:“我们姑爷心中眼中都只有我们家娘子,你便是当场重新投胎转世也没有机会,可莫要妄想了!”

她看到了地牢内,面对突然窜出的一只老鼠,小丫鬟明明自己也吓得哇哇乱叫,却能第一时间挡在了她身前:“娘子莫怕,暑衣会护着你。”

她看到起义军统领朝他们射箭时,小丫鬟抖着身子第一时间将她挡在身后的模样:“娘子快往后避避,莫要受伤了!”

……

天上的雨似乎有些大,都下入屋檐里了,连她眼睛也被迫眨落了几滴雨水,可真费劲,都看不清脸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边突然站了一个青色人影,对方似乎也看不清自己,只唇角一个劲地往回扯,大概是想摆出平静的样子罢。

“……夫人,她就是奸细?”

男子的声音有些发颤,明明是想发问来着,可出口的语气却是笃定的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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