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民之血

圣穹大教堂枢机主教室

主教轻轻地将乌木权杖杵在地上,苍白的甚至可以看见青色静脉的双手交叠于其上,一双深邃的眼眸像是要把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看透一样,让两人都有一种被神明注视着的错觉。

“你们不必拘谨,像你们平时谈话一样就好了。”枢机主教稍显嘶哑的声音于室内响起,“来自蒂米欧鲁格大学历史系的奥德赛,你就是那台可以看见圣穹将太阳的形状扭曲的装置的发明者吧?”

没想到枢机主教第一个点名的是自己,奥德赛略显慌张地直了直腰背,应答道:“回您的话,那架装置确实是我的创意。”

“它有自己的名字吗?”主教看似随意地问道。

“名字……现在暂时还没有。”奥德赛有些尴尬,说实话,那架装置作为他的第一件发明,他是想要翻阅典籍、引经据典地取一个好听典雅的名字的,“不过已经在想了。”

主教挑了挑灰白的眉毛,像是有些意外,抿了抿嘴唇,作思考状:“那就叫它‘望远镜’吧。”

奥德赛没想到主教想出来的名字这么朴实无华、毫无亮点。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怎么敢将一丝不满的情绪表露在脸上呢?

“这个名字可以说非常贴切直观,那架装置能被主教赐名算是它的莫大光荣了。”奥德赛几乎绞尽了脑汁,以惊人的求生欲挺过了“难关”。

一旁的伊利亚特发出嗤笑,以他对奥德赛的了解,怕是完全猜中了奥德赛刚刚的心理活动,看见自己挚友的心爱的宝贝被别人取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名字但又不敢反对的样子,伊利亚特打心底感到幸灾乐祸——他的宝贝“犬嗅”已经取好名字了。

主教像是听到了伊利亚特的笑声,转头看向他:“来自蒂米欧鲁格大学机械物理系的伊利亚特,你的发明‘犬嗅’的表现令我和艾科都印象深刻。你是丝毫不逊色于你们的校长梅卡洛施·福特菲提斯的天才,对吗?”

“不不……我怎么能和睿智的校长相比较……”伊利亚特还是头一回听到评价这么高的赞誉,还是出自一位尊贵的枢机主教之口。

“呵,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非常有趣。只不过应该是我不太受欢迎,你们在面对我的时候没有那么妙语连珠、富有激情了。”主教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真的为此感到十分惋惜似的。

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相视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你们都不太想说,那么,”主教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就让我来说吧。”

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们忽然觉得面前的主教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从一位尊贵而又慈祥的智者,转而为掌握世间一切暴力与强权的暴戾君主。

只见主教的须角随着他的嘴唇开阖而飘动,眼神从内敛理性变得狂热逼人,爆出的青筋在额角跳动着,全身如汹涌的波涛一般的气势以遮蔽天地之伟力向两人席卷而来,宛如大天使或是真主亲临,吹响神圣的号角。如若不是坐在高背椅上,二人几乎要以跪姿聆听这世间最圣洁且崇高的真言。

“……天地万物都造齐了。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神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因为在这日神歇了他一切创造的工,就安息了。”主教的讲经接近尾声,声音也渐渐平和安详,像是在和伟大的创世神告别、祝祂安息。

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被震撼得不敢动弹一下,虽然他们从记事起就再也没参加过任何宗教活动了,但他们还是能听出来刚刚主教是在讲经。令两人没有想到的是,主教将《教典》上创世神“巴斯托”创世这一节讲的如此暴虐、激昂、煽动,几乎是以灭世之势做创世之行。

主教清了清嗓,脸上恢复了微笑:“怎么样,在听过了我的讲经后?”

“额……这个……不得不说,我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就像是……直逼人心……”奥德赛缓缓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斟酌着字句地说。

伊利亚特感到自己已经词穷了,自己似乎无法组织出任何像样的句子来描述刚才的感受,于是他只好说:“我和奥德赛一样……感到无比的……震撼。”

听到这两位无神论者的评价,主教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们,你们觉得什么样的存在会使无数人愿意皈依,听从祂的福音?”

“理想的、永恒的、绝对正确的、超出凡俗的……”伊利亚特忽然不假思索地滔滔不绝起来,“迷人的、客观的、神秘的……”

奥德赛越听越不对劲,只听见伊利亚特即将吧“科”字念出来的时候,他赶紧用脚尖顶了伊利亚特的小腿肚一下。

“科……存在。”伊利亚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换在平时他绝对不会这样说话,应该是受了刚刚讲经的影响,伊利亚特想及时地将自己受了影响的思想拨乱反正。

主教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十分不悦的样子,朗声说:“没错,年轻的伊利亚特,我们圣穹教就是这种存在在这座城邦的信仰者、传播者与代行者。但是,这种伟大存在是你们这些像阴沟里的黑鼠一样贱民能窥视的吗?你们的行为,可以说是证明了神的存在,是卓越的贡献;也可以说是犯下了恶意妄图窥探神的重罪,应当处以绞刑。当然,这都在我的一念之间。”

图穷匕见了,奥德赛心想。这才是主教叫他们来的真正目的——警告,最严重的警告。他们的望远镜会使更多的人想要得到并以此观察圣穹,这是极大的渎神行径;而他们的“犬嗅”则揭露了教会对城邦进行监控的行为,容易引发人们对教会的不满,尤其是贵族。

他们太大意了,不过这也难以避免。

“无比尊贵的枢机主教,”奥德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单膝跪在木地板上,右手抚着左胸,低下了头,“我们在此致以最卑微的歉意,请原谅我们的无心之失,请宽宏大量的您让我们获得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伊利亚特见了,也连忙从椅子上下来,和奥德赛一样跪着。“我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啊……”伊利亚特对自己总是慢上半拍而感到无奈。

“将你们的望远镜和‘犬嗅’交给教会,承诺不再复制,并且严禁传播任何有关教会的负面评价与不实言论。”主教缓缓俯下身来,对着两人的耳旁说,“教会有公民大会赋予的宗教事务领事权,可以对异端和渎神者进行宗教审判。我们的刑罚有三种:火刑、绞刑、断头台。它们都是教会豢养的嗜血的怪物,渴望着贱民的鲜血。”

一丝凉意从两人的背后冒出。

ps:主教讲经那一段摘自《圣经》创世纪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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