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江砚都快走到门口,想来是要出去,恰巧被她拦住步伐。

李骞与李文蓁不知有无追来,姚芙绵不能在这个关头出去,只能尽量拖延。

“方才的声音实在骇人。”姚芙绵说着心有余悸,“不知是从哪发出的。”

林子有许多平日鲜少出现在人前的野兽,若是能猎到活的,不乏有人将其先养着玩弄。

姚芙绵脸上还遗留惊恐,江砚想起她是首回来,不知晓这些事也正常。出声宽慰道:“若真是野兽,许是谁猎到活物后将其带回来困住。不必担心会出来害人。”

姚芙绵听进去江砚的话,紧拧的眉心渐渐松展,整个人放松下来。

“表哥方才是要出去吗?”姚芙绵问道,“都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事情等着表哥去处理吗?”

江砚时常忙得脱不开身,即便是以玩乐为主的春猎也有许多决定需要他做主。在围场的这两日他还未来得及去向族中长辈问安,此刻正要过去。

这种事无需隐瞒,江砚道:“正要去拜见叔父。”

姚芙绵怯怯不安地咬住下唇,小声恳求,“我方才只是出来走走,是以并未带侍女,外面天又黑,我有些不太敢回去。表哥能否送送我……”

江氏族人的营帐都挨一块,江砚送她回去之后再去拜访江嵘,耽误不了多久。

江砚并未拒绝,叫肃炼送她回去。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姚芙绵轻轻揪住江砚衣料,再次恳求:“能否表哥送我回去?有表哥在我才安心……”

默了默,她退而求其次:“若是麻烦,不若让我跟着表哥一起去,剩余的路我再自己走。”

姚芙绵执意,江砚只好道:“走吧。”

姚芙绵低头去藏扬起的唇角,跟在江砚身后出了营帐。

不见李骞兄妹的身影,想来是已经回去,姚芙绵宽下心。

江砚君子之风,大度豁达,如何会让姚芙绵去迁就他。出了营帐就让姚芙绵带路,先送她回去。

姚芙绵自然不会推辞,甚至有意绕路,只为与江砚多待片刻,借机敲问出他明日的行程。

待抵达姚芙绵的营帐,姚芙绵站在门口,轻声与江砚道谢。

“多谢表哥。”一双眸子压不住笑意,姚芙绵眼睫微微垂下,将被风吹得扰动的鬓发掖到而后,柔声道,“表哥这几日劳累,早些歇息。”

江砚淡淡应下。

相比夜晚,白日要热闹许多,一大清早就有人结伴出去走逛。

姚芙绵洗漱装扮好后就去找江馥,两人昨日便约好今日要去远一些的地方赏景。

有一处春花开得茂盛,不仅引去蝴蝶,也将女郎们引来此处观赏。

熙熙攘攘,江馥兴致不如姚芙绵高,坐在一边的木凳上,让姚芙绵自己去与那些女郎挤位置。

姚芙绵笑了笑,独自走过去。

这处草丛临林子,一些郎君牵了马过来,正要进去林子里射猎。

女郎中不少人发出一阵阵惊叹声,缓缓朝那些郎君走过去,将方才采到的花扔过去。

姚芙绵在其中见到了江砚。

江砚一身墨色交领锦袍,仪表不凡,美如冠玉。花枝雨点般密集地砸在他身上,他恍若未觉,平静的面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不知是谁将花枝扔得高了些,不巧正朝江砚脑门而去。

江砚无奈闭眼,偏头躲过。

他身边是手牵缰绳的刘琰,见状大笑两声:“你怎舍得躲避小娘子掷来的花枝。”

江砚不喜不怒:“殿下既怜惜,何不将满地的花枝捡起。”

刘琰笑问:“听闻你昨日又与姚娘子缠在一处,是不是只接她的花枝?”

江砚昨日送姚芙绵回去的场面有许多人瞧见,私下不少人探讨此事。

江砚想到的却是姚芙绵紧拥他的画面,那种陌生的心悸再次浮上心头。片刻,他冷眼看过去:“殿下既有如此闲心,想来已准备好万全之策。”

刘琰收笑,不再言语。

姚芙绵不知二人在交谈什么,目光一直追随江砚,直到被耳边一道声音打破。

“昨日是你?”

李文蓁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压低嗓音与她说话。

姚芙绵反应过来李文蓁话里的意思,皱眉不解道:“李娘子在说什么?”

姚芙绵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李文蓁不禁怀疑李骞的猜测是否有误。

昨日她发现有一人窥听,但被那人跑掉,后来追上去,不远处除了江砚的营帐开着门帘外再无其他人。

她与兄长李骞因一些事发生争吵,可在那处谈话便说明不是什么机密,没有偷听的必要。

李骞沉默过后,直接猜测出一人名——姚芙绵。

既无偷听必要,想来是害怕被看见,李骞能想到的人只有姚芙绵。

后来靠近营帐确实听见她的声音,证实了李骞的猜测。

“你为何要跑?”李文蓁直接了当地问。

“李娘子莫不是认错人?”姚芙绵语气无辜而诚恳,“昨日我与你同在馥娘那处吃烤鹿肉,后来你先离开,我晚些时候才走,径直去找表哥,之后与表哥一直待在一处。”

姚芙绵反问:“昨日可是发生何事,让李娘子将谁错认成我?”

“……无事。”李文蓁忍不住问道,“你当真与江怀云一直待在一处?”

“正是。”姚芙绵颔首,“娘子若不信,表哥可为我证实。”

“不必……”李文蓁失魂落魄地离去。

望着李文蓁离去的背影,姚芙绵缓缓呼出口气,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被怀疑。

李骞为人轻浮,行事乖张,姚芙绵又与他交过恶,实在不想再与他牵扯上。

姚芙绵回头看一眼,江砚与那些郎君已经入了林子,再无游兴,回去找江馥。

江馥看她怏怏不乐,问道:“发生何事?可是有谁欺负你?”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

“许是有些疲乏。”姚芙绵柔声笑道,“我想先回去歇一下。”

江馥便陪她回去。

姚芙绵回去之后就躺榻上,思绪杂乱了好片刻,而后困意逐渐袭来,她才睡去。

将至晌午,锦竹来叫她醒。

姚芙绵尚未完全清醒,锦竹急慌慌道:“娘子,方才有几位郎君狩猎时好似起了争执,听闻情况不容乐观。”

在林中若见到同一猎物,会为了猎物争夺很正常。姚芙绵不以为意。

锦竹又道:“大公子也在其列。”

姚芙绵顿时睁大眼:“表哥可有受伤?”

锦竹摇头:“不知。”

她也是听其他人在谈论,并不知晓细节。

姚芙绵穿拾好衣物后赶过去。

江砚与刘琰等人入了林子后发现一只野狐,刘琰想将野狐的皮毛拿去献给圣上,在追逐野狐的途中遇上三皇子的人。

三皇子含笑与刘琰打过招呼,兄友弟恭,转过头也盯上野狐。

两方人因此起争执,为猎到野狐箭矢甚至不惜擦过对方身侧。

此刻人都已经从林子里出来,和和气气地互相告辞,然一转过身脸色立刻冷下去。

姚芙绵赶到时人已经散得差不多,她四处搜寻江砚身影,拉住一人问才知江砚已经回去。她又立刻赶往江砚营帐。

她在路上看到李骞,李骞脸色铁青,衣袍都是尘土草屑,好在他并未发现她。

姚芙绵在半路追上江砚,提声喊了几句才让江砚停下。

她追到江砚面前,口中还因跑动微微喘气,顾不得歇息,目光在江砚身上从上往下仔细探究。见江砚锦袍纤尘不染,姿态端正,不似有伤的模样才放心,重重松了口气。

“表哥……啊……”姚芙绵抬起目光,发现江砚脸侧有一道血痕,顿时轻呼一声。

“表哥,你受伤了。”

血痕从耳前到下颌,不算短,但细微的一条,难以发现。

江砚原本只在一旁观望,李骞的矛头却指向他,想是当时为躲避擦到树枝所致。

他眉目轻皱,抬手想去触摸,手腕却在半空被人拦住。

不轻不重的力道将他的手滞在半空,隔着衣料,他仿佛能感受到姚芙绵手心的热度。

分明不该如此。

“表哥别用手。”

江砚看到姚芙绵另一手从身上拿出一方帕子,想要替他擦拭。

她眉心紧皱,眼里流露关切疼惜,于他来说无知觉的一道痕迹,却好似让她揪心不已。

手帕的温凉触上脸颊,江砚微抬下颌,避开。

姚芙绵手上动作一顿,难过地收回手,抿了抿唇,索性将帕子塞到江砚手中。

“表哥自己擦吧。”

这一举动好似惹恼了她,姚芙绵提裙转身跑开,跑两步又停下,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又因生他的气不肯与他讲话,而是对江砚身后的肃寂道:“伤处莫要碰到水。”

肃寂看一眼江砚,再看向姚芙绵,颔首。

而后姚芙绵便离开了,口中似乎还说着一些埋怨的话。

姚芙绵兀自与江砚置气。

她冲进营帐将他抱住他都不曾将她推开,不过是替他擦一擦脸,有什么好躲的?

兴许是之前江砚都躲不开,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她当时按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就该按住他后脑,让他如何都躲不掉。

姚芙绵将当时场景重新在脑中安排一遍,这才舒坦一些。

姚芙绵故意冷了江砚几日,虽然她清楚江砚必定乐见其成,但又不好太快去找他。

这两日她不是与江馥待一块,便是形单影只地去欣赏春花。

姚芙绵雪肤玉貌,身形婀娜,每回都引得不少郎君为她驻足。

这日,有一郎君策马从林子赶过来,一手握缰绳,另一手像是在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在姚芙绵面前翻身下马。

“这几日都见女郎在此处赏花,想必是个爱花之人。我在林子深处寻到一些看着还不错的,女郎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他方才怀里护着的正是口中说的花。

好几朵鲜红的花,花头有拳头那么大,花瓣层层叠叠,盛开得正艳。

花如此漂亮,必定是摘下不久便被送来,姚芙绵心动想接,可余光却瞧见江砚与宋岐致往这处走来。

两日不见,也不知他脸上的伤如何了,若是留疤……

思及此,姚芙绵眉心紧紧皱起。

宋岐致远远地就看见姚芙绵被人献花,示意身旁的江砚看去。

“姚娘子果真深受郎君们的喜爱。”

江砚顺势看去,看见姚芙绵为难地蹙着眉心。

两人逐渐走近,听见姚芙绵拒绝的话。

“多谢郎君好意。”

姚芙绵面前的年轻郎君唇边笑意一僵。

“你不喜欢?”

“不是……”姚芙绵轻声解释,“我心有所属,无法接受郎君好意。”

语毕,她朝江砚看去,与他目光在半空交接。

好片刻,江砚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既如此,祝娘子得偿所愿。”明白姚芙绵的意思,眼前的郎君不做多纠缠,祝愿一句后如来时那般策马离去。

姚芙绵暗暗惋惜远去的红花时,江砚与宋岐致已走到她附近,宋岐致停下与姚芙绵问好,江砚不得不驻足。

“宋郎君安好。”姚芙绵笑着与宋岐致问候,笑意淡了些才朝江砚道,“表哥,安好……”

江砚轻“嗯”一声。

宋岐致见他们二人有些古怪,但江砚性子如此,从不会对谁热络,只是姚芙绵从前见了江砚没有不喜悦带笑的,今日似乎有意不去与江砚对视,目光都落在他一人身上。

如此,宋岐致便笑着与姚芙绵叙谈起来,邀她与他们二人一道走走。

姚芙绵似有些不情愿,但又不想拂宋岐致好意,于是颔首应下。

因姚芙绵要与宋岐致交谈,便自然地走到他另一边,江砚则在宋岐致另一边。

宋岐致幽默风趣,言谈间温煦有礼,顾着姚芙绵的感受,很快让姚芙绵忘了心中不虞,欢快地与他谈笑,笑声清脆。

一旁的江砚沉默着,倒显得与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宋岐致有意让江砚也加入他们二人的谈话,将话头抛给江砚,姚芙绵的笑声立刻停了。

江砚回应之后,姚芙绵也没再笑。

沉默在三人之间无声漫延开。

不想让宋岐致为难,一阵沉默之后,姚芙绵轻声与他告辞。

“馥娘还在等我,我便先离开了。”

与宋岐致说完,姚芙绵才终于看一眼江砚,江砚亦回视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而姚芙绵什么都没说,轻轻颔首之后离去。

姚芙绵并未去找江馥,那不过是她的脱身之辞。

离午时还有些时辰,她回到营帐后先上榻小憩,让锦竹在用午膳的时辰将她叫醒。

姚芙绵未等到锦竹来叫,而是被一阵窸窣交谈声吵醒。

她睁开眼望去,江砚的随身侍卫肃炼正与锦竹交谈什么。

待肃炼离去,姚芙绵才起身。

“何事?”姚芙绵问。

“娘子。”锦竹满面喜色,手中捧着几朵鲜艳的红花走过来。

姚芙绵怔愣住。

这些花与方才那位郎君想要给她的一模一样,甚至更加鲜艳欲滴。

江砚必定听到了她与那位郎君说的话,才去找来这些花,以此作为赔礼。

江砚虽未主动来找她说明,但也足够。姚芙绵决定原谅他当日的举动,用过午膳之后就去找他。

临出门前,她从行囊里搜出一小瓷瓶。

到了江砚营帐所在,门口那处是肃寂守着,姚芙绵轻声道:“我想见表哥。”

未及肃寂应答,肃炼从里边走出来,请她进去。而后肃炼与肃寂一道守在门口。

姚芙绵进去后,看见江砚端坐在案前,坐姿端正地誊抄书卷。

“表哥。”姚芙绵轻喊一声。

江砚放下笔,望过来:“嗯。”

姚芙绵轻咬下唇,才将喜悦咬下去。

“表哥的伤好些了吗?”

今日虽看见他,但姚芙绵不曾仔细瞧过。

她拿出来之前带的小瓷瓶,“这是表哥上回给我的去疤的药。”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江砚面前。

那道痕迹只剩浅浅的一道,不仔细辨别根本看不出。

“多谢。”江砚平静道,“放桌上吧。”

“表哥自己如何看得到伤口。”姚芙绵轻笑,“我替表哥上药,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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