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道春山

翼华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撑着拐杖,总算能够勉强行走。为此,她足足躺了三个月,终于不用忍受给她送饭的冼剑平的白眼了。

何以至此,缘于她的执拗。在一次武字房训练中过于认真,惹恼了柴宗,下手不曾留情,以至于把她揍成重伤,足足断了三根肋骨。

不过,在翁见地等人看来,没死已算幸运。背剑人因为不知死活,冒犯剑主而身死者不计其数,翼华不过是其中之一。只是,这股歪风邪气深怕祸及己身,故翁见地打算劝一劝翼华这二愣子,别那般死心眼。

“翼华,你已经可以行动了吗?”

翼华正要自己去吃饭,刚开房门便遇见翁见地,急忙请他进屋闲坐。

“是啊,翁大哥。”

“别瞎动,伤筋动骨的,得好好休养。我特地烧了几个菜给你,你躺着吃吧。”

翼华又惊又喜,翁见地的厨艺出了名,今日大饱口福了。饭毕见翁见地来回踱步,笑道:“翁大哥,你有什么话要讲吗?”

翁见地自顾倒了杯茶,满饮一杯,这才道:“小妹子,你听说过唐代的魏徵吗?”

翼华点点头,心想:“一代谏诤贤臣,谁没听说过。”

翁见地再喝一口茶,续道:“那你应该也知道比干与伍子胥,咱们剑主不是纣王,也不是夫差,有些事该坚持则已,不该恒持者莫要祸及自身。作为背剑人,要谨守自己的本分,不要生太多的妄想,也别越界。”

翼华听后,若有所思,点头道:“翁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这些日子以来,除却翼华那次犯上,柴宗还是颇为高兴。因为兽音珠的缘故,实力涨了不少,心想:“来年春天再见师父,必蒙嘉许,师兄师姐亦当刮目相看。尤其是五师姐……”

想起这个女子,柴宗满面通红,心里无尽的甜蜜。忽见翼华背影,念起她上次功劳,是该赏赐由她在道春山上侍奉才对,但她耿直,又犹豫不决。

清晨的冷风极其寒冽,一层厚厚的冰雪把屋檐装点的白茫茫的,有一番别样的气象。柴宗认为,自己应该是第一个上武字房的,颇为自己的勤奋心骄。然而,步入武字房,却听一声娇喝。翼华挥汗的身影映入眼帘,不免感到沮丧,但心中的犹豫却烟消云散。

“翼华,很早啊,恢复的如何?”

不知剑主会这般早到来,翼华有些拘谨,答道:“回宗少,我已经恢复好了。”

“很好,来年春天随我面见师父。”

翼华并不知道这是多大的荣幸,只默默地答道:“是。“

然而,等刘存霞三人得知时却大为惊异。刘存霞忿忿地道:“可恶,她怎能抢我的资格。这次,本该轮到我的,我要找宗少说理去。”

冼剑平急忙拉住她,劝道:“我的好姐姐,你别冲动,剑主既然决定了,万难更易,别去讨没趣。”

“我就是不服,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怎能轻易被人抢去。”

“我说妹妹,你也别不甘,那次翼华为剑主取得兽音珠,确是大功一件,咱们都无可比拟,这次由她侍奉也在情在理。”

刘存霞无可辩驳,只好把一口怨气暂且忍耐,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大家都可一起前往道春山。

冰雪融化之时,大地陆续回春,再过得一个月,慧日普照,春意已经很浓重了。柴府之中,柴盈满已为儿子打点好行装,柴宗哥哥柴雄也为他送行,各种嘱托之语自不在话下,很快一行五人便上路了。

道春山虽在紫府辖内,但距离黄都城却有上千公里,骑快马日夜不停,两日即可抵达。但这次备了不少礼物,缓缓行进,足足用了五天方遥见道春山的影子。

山上住着一位号称“道春真人”的修士,是柴宗花了不小代价拜的师父,相传其质修结了金枷,却未曾见他彰显本事,不知真实与否。

但柴宗等一群师兄弟对师父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骄于本心。只觉得能够学到师父半成本事那也是可以纵行世外了,当然了不能去惹不该惹之人。

道春山近在眼前,上山之路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马车不便行走,四名背剑人只好分分行李,分别担着上山。

道旁嫩芽新花,生气盎然,一副美丽的田园仙景,使人赏心悦目。正瞧的心里舒畅,却听身后有人呼喊。

“哟,六师弟,带着这么多礼物那,有没有师兄的啊。”

说着也不等柴宗许可,自顾地向着翼华担上扑去。翼华可不乐意,猛地转身,让他扑了个空。

“好你个柴宗,养了条好狗……”

“二师兄,”柴宗笑道,却是抓住了他手,“这些都是备给师父,大师姐、三师姐、四师兄、五师姐的,唯独没有你的。”

“柴宗小儿,敢对师兄不敬,今朝我便替师父料理门户。”

手一挣便要大打出手,他的五名背剑人也围拢在他身后,做好了斗殴的准备。可就在这时,又传来一声娇喝。

“张颂,师门重地,胆敢撒野,不怕扰了师父清净吗?”

“呵呵,原来是五师妹到了,别那么随意给人扣帽子,我这不是因为许久未见柴师弟,一时手痒,想要比划比划嘛。绝无撒野之意,全然是交流感情,你说是不是,柴师弟。”

张颂变脸极快,一下子便铺了个台阶,柴宗也不妨顺势而下,笑道:“二师兄若想比划,届时在道春山之巅,咱俩公平一战,也让师父指点指点。”

“柴师弟所言极是,师兄正有此意。五师妹,师兄先行一步拜见师父,你们慢慢聊。”

瞧着张颂离去的背影,宋灵纾蹙眉道:“小师弟,你何必与他约战?”

“师姐,无须替我担忧,这次我要好好教训他。”

“就怕张颂阴险狡猾,你在他手上吃暗亏……”

两人说着体己话,八名背剑人隔了数十丈慢慢跟进,丝毫不敢扰动主人。翼华瞧见宋灵纾尊容,可真是花容月貌,贵气逼人。

她听翁见地说,自家剑主一直钟意宋灵纾,爱慕之心极其强烈。觉得论相貌,两人倒是才子佳人,站在一起,的确为天生一对。

不一会到了山中一处谷地,这儿十分简朴,几间茅舍,几堵泥墙。道春真人几名亲传弟子陆续上山,均携着不少背剑人,见如此情形,背剑人只好从往年旧址中重盖新房,远远听候剑主呼唤。

每年春天是道春真人与弟子们约定相见的日子。因他喜欢常年隐于山中,不喜繁华,以苦中作乐作为质修的独特方式。故而,不许弟子们常年伴随身边,只在春季查看指导弟子们质修进展。

难得师父指导修行,弟子们自是十分重视。眼下进了山,第一件事便是拜见恩师。最先抵达的是道春真人的大弟子姚昆秀,其次是张颂及柴宋二人。排行第四的弟子许志远姗姗来迟,而排行第三的弟子江元安却没出现,倒是不知因何故而失约。

许久不见几名弟子,道春真人内心还是很高兴的,但这份喜悦从来不形之于色。他板着脸问道:“老大,老三上哪儿了”

姚昆秀摇摇头,答道:“徒儿不知,自去年春天分别之后,便未通音讯,不知她因何事缠身而错过这次聚会。”

“贪玩呗,还能有什么事,”张颂颇为幸灾乐祸,“去年她便私下与我讲,师父的道法不中用,不听也罢。她这般想,如何会再来?”

“二师兄,你可别瞎说,元安师姐不是这样的人,况且她怎会与你讲这些话。”

“她就是说了,我发誓……”

“好啦,不来就算了。老大,这次散后,你去瞧瞧她。”

姚昆秀点头称是,道春真人袖袍大张,瞿然道:“尔等均知,吾本不欲收徒,只因吾道之殊故,然则正因如此,法有漏缺,对镜自视,方知吾像。近日,但觉吾道将尽,吾行将止,吾欲睨视汝等习吾道之千秋。”

“师父,春之道取于自然,自然不尽,道亦不尽,何来由‘将尽’?”

“是啊,师父,这一年来弟子武功大进,大有睥睨世外之意,何故讲此末世‘良言’”

“哦,是吗,老二,你择一好手,比划比划与我看看。”

张颂恭敬地答应,转头向柴宗道:“柴师弟,可敢应战?”

“有何不可,”柴宗霍然站起,“去年败给你,今年总得找回脸来。”

姚昆秀却阻道:“师父,去年六师弟败的很惨,今年能有多大长进,不如让我领教二师弟的妙招。”

“说的倒也是,”道春真人微微点头,瞧向柴宗,“老六,不是欺负你,而是你二师兄已成木枷,今时不同往日,等你成质再说吧。”

这可大出柴宗意料之外,淡淡答道:“是!”

姚昆秀起身道:“二师弟,我会只使木枷之力与你一战,你尽可使出全力。”

“哼哼,大师姐,仅留木枷之力可不够。”说着便见腰腹之上一圈绿色光晕分外惹人眼目。

“果真成质了。”许志远悠悠念道,语声中满含艳羡,又似夹着丝丝嫉妒。

张颂轻轻拍出一掌,顿见掌气如江河一般奔涌,一往无前地噬向姚昆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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