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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生很快跑回了雅间儿,她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连芍药进来了都没发现。
“小姐,天色不早,颜如玉也要关张了,咱们先回府吧?”
此时此刻,私馆对于莲生而言,就是个是非之地,离开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她忙不迭地点头,坐上马车就回了侯府,决定在明涟院好好待上几日,等到彻底冷静下来,不会在舅舅面前失态,再去店中也不迟。
心里盘算的挺好,岂料仅仅过了两天,赵嬷嬷老脸上露出几分疑惑,边给小姑娘通发边道:“闫大夫不知怎么了,这两日将自己锁在房中,一直在酗酒,喝得烂醉如泥,虽然未曾影响到旁人,身体却有些受不了,他是医者,哪能如此不知轻重?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劝说,闫大夫也听不进去。”
贝齿轻咬下唇,莲生不免有慌,她随手绾起发髻,飞快往私馆的方向赶。走到青年房间前,伸手推了两下,却根本推不开。
“小姐,房门被闫大夫锁上了,咱们根本进不去。”站在院里的丫鬟答道。
莲生微微点头,两手拽着裙裾,抬脚狠狠踹在了门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甫一走进去,便有浓浓酒气扑面而来,呛得她不住咳嗽。
“舅舅?”莲生试探着唤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她。
由于门窗紧闭,屋里光线十分昏暗,她仔细辨别一番,才发现青年趴在桌前,手掌搭在酒坛子上,一动不动。
快步走上前,还没等莲生开口,便听到了沙哑地呢喃声:“莲生,莲生……”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莲生今年已经十七了,并不是那些未经世事的生嫩女子,也能猜到闫濯心里的想法,无非是动了几分绮念罢了。但她却不敢回应,毕竟眼前这人是她舅舅,即便没有血缘关系,要是真走到了一起,肯定会引起许多流言蜚语。
人言可畏这四个字,她一开始不懂,等被人戳着脊梁骨,指责自己不守妇道时,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其中的可怕之处。
将酒坛抱在怀里,莲生无奈叹气,将窗扇打开,散了散屋里的酒味儿,而后她又把颜如玉的丫鬟都给叫到近前,吩咐道:“日后再不许给闫大夫送酒,谁要是敢阳奉阴违,就不必再呆在私馆中了。”
闻得此言,丫鬟们纷纷点头,面色严肃极了。
皇城里的活计虽然好找,但银钱多的却看见,更甭提颜如玉的东家不止有权有势,性情还十分厚道,在此处当值,简直称得上百年难遇的美差,若真为了些赏钱被逐出去,实在得不偿失。
莲生摆了摆手,聚在院中的人就散了,她走到厨房,亲自熬了醒酒汤,端到房中时,闫濯已经醒了。
平日里清冷的凤眸中爬满血丝,一瞬不瞬的盯着小姑娘,青年周身萦绕着丝丝危险,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舅舅,饮酒伤胃,先喝些醒酒汤吧。”
莹白双手捧着汤碗,往前送了送,眼见着她的指尖被烫的微微泛红,闫濯薄唇紧抿,将醒酒汤接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吞咽着。
“您以前从不沾酒,为何突然爱上了杯中之物?”莲生怯怯发问。
闫濯没有回答,他喝完了汤水,从枕边将木匣拿了起来,递到女子跟前,道:“你收下吧,这步摇只能送给你。”
莲生不明白舅舅为何这么说,但这人却没有解释的打算,无奈之下,她只能拎起食盒,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哪想到刚经过连廊,便见两个小丫鬟坐在栏杆边上,轻声道:“说起来闫大夫年岁也不小了,一直没有娶妻,莫不是身体有隐疾吧?”
另一人面露犹豫之色,摇了摇头:“应该不能吧,他可是名满京城的神医,就算有隐疾,难道还治不好吗?”
“那可说不准,闫大夫住在私馆的时日不短了,衣衫都是自己清洗,不肯交到丫鬟手里,我先前给他换过床褥,发现上面从来都没有那个,连梦遗也无,可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怪不得他要借酒消愁,男子遇上这档子事,的确憋屈得慌。”
听到这一番对话,莲生被气的浑身发抖,她完全没料到店里的丫鬟竟会这么不懂规矩,私底下编排主子,要是风言风语传了出去,舅舅该如何自处?
越想越怒,她直接冲上前去,一耳光甩在丫鬟脸上,冷笑道:“是谁教你们的规矩,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
两个丫鬟没想到小姐会突然出现在此,她们就跟吓傻了一般,忙不迭跪在地上,磕头讨饶,由于力气用的过大,额头都碰出了个窟窿,殷红鲜血不住往下淌,将青石板染得通红。
莲生被她们吵得脑仁疼,也不愿再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口舌,直接赵嬷嬷叫到跟前,吩咐道:“去把人牙子带过来,颜如玉可容不得这样不守规矩的奴才。”
院子里还有其他丫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一个两个甭提有多害怕了,浑身颤抖好似筛糠,也不敢帮她们求情,眼睁睁地看着牙婆把两个丫鬟带走。
憋了满肚子火气,莲生回到了闫濯房中,见他眼神恢复了清明,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男人手里端着茶盏,手指突然一颤,滚烫的茶水洒在墨绿衣袍上,莲生吓了一跳,生怕舅舅被热茶烫伤,用帕子来回擦拭着。
一把攥住纤细皓腕,他突然开口:“那两个丫鬟说得没错,我早些年中了毒,伤及本源,的确不能人道。”
小姑娘恍若雷劈,纤瘦身子僵硬极了,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只见青年唇角微勾,凤目中透着浓浓讥诮之色,淡淡说,“你怕是与她们一样,觉得我是废人吧?既如此,还留在这里作甚?快回你的侯府去!免得站在此处,玷污了你。”
莲生从未见到舅舅露出这种神情,她心头一紧,仿佛被人狠狠扎了一刀,那种滋味儿说不出的难受,一边摇头一边哑声安抚:“您医术高明,曾经救下过无数人的性命,就算......也不碍事的,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您在我心中再好不过,没有谁能比得过您?”
“一个废人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闫濯语气冷漠极了。
两手紧握成拳,手背上也迸起青筋,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难受。
“罢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去便是。”
莲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辅国侯府的,等天黑后,她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青年的模样,熟悉的凤眸中爬满血丝,整个人消瘦到了极点,难道不能人道对于男子而言,真会造成这般大的影响吗?
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她根本没有睡着,第二天起来时,眼眶下青黑一片,就算涂了层脂粉,依然藏不住那种痕迹。
赵嬷嬷见到小姐这副模样,简直心疼极了,此刻不住口地劝道:”就算那两个丫鬟胡说八道,您也不必大动肝火,万一气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
“嬷嬷放心,我没事。”
事关舅舅的隐私,莲生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她能随便找个由头敷衍过去。
莲生不懂医术,但她担心闫濯,便特地去书铺中搜罗了不少医书,想要看看不能人道的毛病能否根治。可惜还没等她从书里找到答案,徐眉再一次登门了。
今日不同往日,她已经通过了选秀,成了新帝的贵人,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此刻坐在颜如玉的厅堂中,女人眯眼打量着莲生,淡淡道:“莲生小姐,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芍药也是个伶俐的,听到这话,急忙端着茶过来,徐眉伸手一接,好似烫到了一般,竟将茶盏掷了出去,滚烫的茶汤泼洒在小姑娘腿上,即使有层层衣料阻挡,那种疼痛依旧强烈,她眼眶发红,额角也渗出冷汗。
盯着裙裾上的湿痕,芍药跟赵嬷嬷骇了一跳,赶忙冲上前,问:“小姐,您没事吧?奴婢去将闫大夫叫过来,万一烫坏了该如何是好?”
徐眉眼底划过一丝讥讽:“都怪我不小心,没拿稳,莲生小姐可受伤了?”
“无妨,您不必挂怀。”莲生咬着牙道。
“这就好,今日我之所以过来,就是希望让闫大夫把把脉,上回他贵人事忙,如今总该有空了吧?”
还没等丫鬟去请闫濯,烟罗紫的帘子被人一把掀开,俊美青年快步走上前,待看到被赵嬷嬷搀扶着,站都站不稳的小姑娘时,他眼底涌起浓浓杀意。
徐眉骇了一跳,但她好面子,就算心里害怕至极,表面上也不会露怯,强自镇定道:“闫大夫来得正好,快给本小姐看诊,先前失眠多梦的症状一直没有痊愈,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必把脉。”
“为何?”徐眉疑惑不解。
“我从不给必死之人治病,你已药石无医,就算华佗扁鹊在世,依旧治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