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间最大伤悲事,不许今人压古人

不知何因,顾凌云之后,都没有再来找顾青衫切磋,作为根本小弟,对于后者而言,这无疑是难得的假期。

不过现在章依秋“禁闭”,顾青衫其实也没什么事做,倒是小有名气之后,有不少人结交,都是些没用的应酬,他便直接婉拒了,随后全部心思都放在修炼。

特别是经过那日在天剑峰,瞧见几位顶尖大能交锋,顾青衫眼界大开,明白他七品修为,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还算不得什么。

这种明悟,让他对修行愈发废寝忘食,然却悲哀发现,以他的天赋,要想在短时间内有大进展,除非有大机缘,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天生如此,无可奈何,但尽管如此,顾青衫并没有自暴自弃,只是一直修炼的同时,多放点心思,怎么抢夺百里尘的机缘……

就这样,几日时间,倏忽而过,按照约定,顾青衫来到天剑山巅,自然是要和顾大纨绔一起去提亲。

“见过师兄。”

从道场里出来,一路上,顾青衫都能明显感受到,周围人敬畏的目光,便是修为比他高一品的老弟子,都颇为客气,甚至想要巴结。

原因自然是那次外门考核,以及天剑峰地事情传开。

他和章依秋的关系还鲜有人知,不过其余细节,就公之于众了,特别是顾之川为他出头的消息,更为外人所称道。

现在羽化仙宗的人知道,顾凌云身边有一个大红人,不仅深得看重,还入得顾峰主的法眼,以讹传讹之下,还说他乃是顾之川私生子。

这样的人,自然万万得罪不得,一朝得势万人捧,顾青衫早就体会过,此刻也不觉得受宠若惊,只是暗暗细想,以后确实该低调点。

来到天剑山巅,当望着那低调平和的宫殿,不知为何,顾青衫的心狠狠一紧,有种战栗感袭来,他耸然一惊,驻足思索,踌躇不前。

“小友请进。”

忽然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打断顾青衫的思索,他闻声抬头,便见那位灰袍老仆,正站在门口,等候着他过来。

看着对方笑吟吟的表情,顾青衫思绪莫名平复,他点点头,不觉有异样,老实跟过去,毕竟这里乃是天剑峰,有顾之川坐镇,谁能害他?

跟着灰袍老人进屋,在宫殿内七拐八拐,顾青衫打量着周遭,熟悉记忆涌上心头,心想可不正是去那庭院的路线。

刚来到廊道尽头,忽地听闻一道熟悉嗓音,是一副说书人的口腔,正说的尽兴:

“……在羽化仙宗,见到任何一位同门,不管修为如何,都要喊师兄,因为这能让你明白,何为礼仪、何为敬畏、何为……尊卑!”

顾青衫脚步一顿,满头黑线,瞧向那位灰袍老仆,见对方眼眸低垂,却难掩那一抹笑意,他不想多看,脚步轻快许多,直接进入庭院。

“娘,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气势?我跟你讲……”

赫然是顾凌云站在假山,眉飞色舞的讲述着,瞧见青衫人影走来,眉头一挑,大笑道:“师弟,这么快就来了?”

“师兄之约,怎能耽搁?”

顾青衫进入庭院后,脸色便显得有些僵硬,只不过他演技不俗,将一切都掩饰的很好,外人看来,只道是激动的语无伦次。

“哈哈,师弟还是这么能说会道,来,给你介绍一下我娘。”

顾凌云笑着拉着顾青衫的手,来到石桌前,丝毫不知一切后者的一切异样,便源自于那坐着的贵人。

“见过长公主。”

顾青衫略显拘谨的作揖。

目光含笑的贵人微微点头,热情且毫无架子的虚扶,顾青衫连忙起身,轻轻瞥了她一眼。

作为顾凌云的母亲,贵人乃是和顾之川同一年代之人,怕是有百岁高龄,但观其面容,却好似青春玉女,肤如凝脂,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

她有着一张蕴含古典韵味的瓜子脸,薄薄的嘴唇娇艳欲滴,风情万种,鬓发高挽,身着一袭白裙。

整个人素朴淡雅,却散发一种仿若与生俱来的高贵的气质,显得雍容典雅。

“这是就青衫?果然人如其名……”

贵人按照熟练的话术说着,坐在那顿了顿,似乎在奇怪为什么有人会以衣服命名,很快温婉不失自然道:“人如其名,清俊不凡。”

“既然是云儿的好友,不妨就叫我一声月姨。”

“见过月姨。”顾青衫一笑,没有在意。

“既然有客人来,云儿你就好好招待,我去叫你爹出来。”贵人笑着说,也不知是不是被顾青衫扫了兴致,盈盈走了。

顾凌云没察觉到异样,或者他觉得这个时候顾之川就应该出来。所以只是点点头,他便热情招待着顾青衫。

“师弟啊,”顾凌云很快就接回方才的话题,特别是见到正主,他更加热情激动,“我刚才将那徐墨的事情,将给娘听。”

“她也和我一样,特讨厌这样的人,我就把你当初那番话说给她听,她直接就说‘这样的人,有你爹当年风范’。”

“我很好奇,我爹当年是怎么样的人啊?”

闻言,顾青衫没有立即回答,不动声色看了大纨绔一眼,顺着坐在石椅上,接过对方亲自递来的清茶,斟酌许久,才道:

“师兄很想知道?”

“自然是好奇,”顾凌云愈发激动,实际上自从变性以来,他便逐渐喜欢上修炼,主要原因,还是接触了许多前辈自传和传说。

有一剑西来的剑仙,有镇鬼缚神的道士,有拳震天下的武夫,却唯独没有独步天下的顾剑神,让他颇为心痒,问父母,却大多笑而不语。

“我爹比古之剑仙如何?”顾凌云眸光明亮。

所谓剑仙,自然是剑道通仙的飞升之人,在近代数千年来,这样的人物,便只出过一位。

据说他举世无双,风流潇洒,关于详细记载,倒是已经模糊,可自从他飞升之后,当地便人人修剑,无不以他为榜样。

甚至逐渐成为一种风俗,涵盖一州之地,那地方也因此称为剑州。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让得一州之地蓬勃发展,深厚理念,不知引出过多少惊才绝艳之辈,这样的人物,称为古往今来剑道第一人,都不足为过。

“师兄也不必艳羡古人,”顾青衫小酌一口清茶,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古之剑仙,终为过去,剑道浩瀚,又岂能由他一人独断万古?”

“据我父亲所说,在几十年前,我们明州,其实就有一位堪比,甚至超越那位古之剑仙的天骄。”

“有一位?”顾凌云讶然,低眉思索一会,还是没有结果,不禁疑惑抬头,若有所思,颇为好奇。

“他是谁?跟我爹比之如何?”

顾青衫没有回答,而是笑着说道:“此人天赋,若要以一语概之,只能是:惊才绝艳。”

“他十岁习武,入道前遁世潜修,三年炼精化气,三年炼气化神,剑道小成,自诩同辈无可与之匹敌,破关而出,便败尽同门天骄。”

“初入江湖,他直接前往东胜神宗,与其圣子交手,以单手败之,风流至极,后有神宗高手出头,他终是拔剑,斩下了上三品的头颅。”

“一战成名天下闻,他没有停止脚步,继续挑战各路天骄,便是死不要脸的前人,也来者不拒,后来他到了剑州,与当代剑甲邂逅。”

“剑甲?结果怎么样?”

顾凌云越听越入神。

剑甲,乃是剑州当地剑道最为卓越的年轻人之称呼,因为剑州之道确实独步天下,这位剑甲,一般都会被誉为当代剑道扛鼎人物。

春秋榜之一的纯阳子,当初就是剑州剑甲,随后一路高歌猛进,成为陆地剑仙,享誉天下。

“三剑败之。”

顾青衫转眼又道,让大纨绔更加惊叹:“实际上若想要胜,一剑便可,当初那人,也不过是观剑甲道法玄妙,有心窥伺。”

“后来呢?”顾凌云急切问道。

“能成为剑甲,必然是剑州大势力之后辈,道法被窥伺,自然是要报复,据说同样是为斩杀那人,纯阳观的祖师亲自出手了。”

顾青衫唏嘘道,见面前人两眼发亮,也不卖关子,接着道:“不过那人背后势力同样不凡,阻挡了纯阳子的暗杀。”

“打了小的,总来老的,这样的道理,似乎让他明悟,以自己的境界,还不能随心所欲,后来,他就淡出江湖,不显于人前。

有人说他见得纯阳剑道,道心有损,握不了剑,也有人说他受了重伤,正在疗养。”

“故事似乎到达结尾,十年之后,就当世人将他认为是昙花一现时,他再一次现身,一袭白衣,飞剑横江,直入纯阳观。

半月之后,他完好无损回到宗门,自此春秋榜有名,远在纯阳子之上。他再次找上当年未挑战的天骄,这一次异常的顺利。

因为在同辈,无人可挡他一剑,那些江湖老人,也不敢找他麻烦,自此九州繁华,江湖风流,皆为他一人纵横,剑锋所指,无人请缨。”

“那段时光,江湖是他一人的江湖,自他之后,那些所谓的天骄,才敢露出头来,无数人仰望其项背,纷纷效仿其挑战天下,逐渐成为所有年轻人扬名立万的方法。”

“当真令人好生向往。”顾凌云咂咂舌,连连拍掌,惊叹万分,旋即静下心来,认真思索,细细品位。

“成为所有人扬名立万的方法……不论实力,单就这风采,确实是比那位古之剑仙强大……”

“在春秋榜上,他的评语,就是一句‘凡间最大伤悲事,不许今人胜旧人’。”顾青衫解释道。

“主要是感慨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就算那些古老仙神,估计也会暗叹无法与之争锋。”

“好熟悉……”顾凌云才反应过来,“那人,是我爹?!”

“不是你爹,难道还是谁?”

一道轻笑声传来。

两人纷纷望去,只见一男一女联袂而来,好似一道靓丽的风景,让得庭院里的景色都明亮几分。

顾凌云没有说话,几乎是以一种崇敬、仰望的姿态,看着那位蓝袍道人,心里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可一切线索,却比什么都清晰。

顾凌云眼神有点复杂,那贵人笑着走上前,摸着他的头问道:

“当初你说,要为你爹争光,我听着就有点犹豫,你还以为是我不信,我娘难道要跟你说‘你一辈子都可能无法完成这个意愿’吗?”

贵人揉着乌黑的长发,忽然有些郑重的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压力大不大?”

顾凌云思索一阵,摇摇头:

“孩儿先前还想,要是超越父亲,那之后的目标该是什么?成仙?感觉有点不切实际,很怕到时候会陷入迷茫。”

“现在想来,两个目标貌似都是一样的难度,反而没了烦恼。”

“好高骛远!才什么水平,就想着飞升了?”贵人笑骂道,实际上笑容却愈发浓郁,那种望子成龙的喜悦,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顾之川,看见没有?要不要出去再走走,稳固一下江湖地位?”贵人接着看向身旁的剑神道侣,“别到时候一不留神,被后来居上。”

她显然兴高采烈,很是热情,然顾之川却像是毫不感冒,只是淡淡瞥了眼顾凌云,便收回视线。

顾凌云笑容凝固,看着父亲的模样,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惹得对方不高兴,不由低头沉思,贵人却还是满脸笑容,说着“没事”。

随后不知她和顾凌云嘀咕了些什么,后者便重新恢复笑容,和顾青衫说几句,就跟着灰衫老仆离开庭院。

“云儿的变化,确实很大。”

望着他的背影,贵人缓缓收敛笑容,如梦呓般低语,转头看着顾青衫道:

“青衫啊,这还得多亏你,听说你还为天剑峰立了大功,我让云儿去取我亲自做的糕点,待会可要好好犒劳一下你。”

“长公主厚爱,愧不敢当。”顾青衫低着头道。

“还叫长公主?不是说了叫月姨吗?”

贵人一脸和蔼,态度很亲切,让顾青衫不由放下心来,恭声喊了句:“月姨。”

“这才对嘛,”贵人华贵艳丽的脸上扬起笑容,当真如兰花盛开,娇艳欲滴,“你可还需要什么赏赐?”

“身为天剑峰弟子,效力是本分,何须赏赐?”

顾青衫心里思虑着,这位贵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正当疑惑时,猛地心中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涌上心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骤然抬头,但见一柄淡青色的长剑,悬挂头顶,通体泛着清冷剑光,锋芒内敛,含而不露,却给人以巨大压力。

长剑微微颤动着,仿佛随时都会落下,将他斩成齑粉,顾青衫登时敲向顾之川,只见挺立如剑,迸发锋芒气息,和长剑交相辉映。

那双目光,淡漠无情,饱含杀意。

他只觉心脏骤停,好似魂归天外,最后的意识,也由无形的剑意不断璀璨着,恍惚间,犹若让世界所弃,被无尽的孤独和寒意包裹。

顾青衫扑通跪倒在地,目眦欲裂,再度奋力抬起头,望着那位贵人,原本和蔼亲切的面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万年冰窟般的寒意。

“顾青衫,你可知罪?”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