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饕餮太尉今日合章

第233章 饕餮太尉(今日合章)

新帝初登基,本应是大赦天下,拉拢民心的绝佳时机。

然而年仅十余岁的刘辩非但心智远远不及他那位弟弟一般成熟,没有独自上朝理政的能力,几乎事务大小皆要由朝堂百官来商议决定,而后由他那位母后最终拍板。

更不用说最近勤王入京的西凉蛮子董卓大有一股做权臣的作态,他过去的西凉军被不断从长安方向送来洛阳,面对董卓这无礼之至,僭越至极的举动,朝野上下看在眼里,却无计可施。

由人高马大的吕布护卫在侧,昂首张扬前往德阳殿的董卓环望着一圈新老汉臣,一脸睥睨。

“奉先,可知老夫现在为何心情畅快吗?”董卓大笑问道,相比于整日神龙不见首,不知道在忙于什么的阴沉女婿,他最近对这位不光武功冠绝天下,而且尤为听他话的儿子愈发满意。

吕布那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放在腰间削铁如泥的七星刀上,先给那群目露不善的朝臣们一个警告的眼色后,接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父亲昨夜宿醉深宫,想必此刻心情畅快必是昨夜征伐得劲吧?”

“吾儿确实知我心意。”董卓有意放缓了脚步,肆意打量着殿中那群酸腐文人,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窃窃私语,毫不在意道:“不过奉先只猜中了其中一点。”

“哦?莫非父亲还有其它趣事?”不得不说,吕布去当个捧哏实在绰绰有余。

“我儿不觉得看着这满朝上下的家伙们,明明憎恨我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蛮子身居高位,却又无法奈何我手中宝剑的无能狂怒的模样很有趣吗?在咱们凉地,拳头大就是顶天的道理,现在我坐拥西凉军数万,整合完何进那家伙的部曲残众足以傲视天下宵小,又加上多智文优替我谋划前后,有以一当千的奉先替我分忧,老夫真是越看越觉得那群自娱自乐的朝臣可笑无比啊,哈哈哈哈……”

纵然前不久被自青州来的那支精军给狠狠震慑了一番,他曾经以为倚仗麾下的西凉军足够他纵横天下,那日北邙山下是董卓头一次拿不定主意。

然而当初的种种不自信伴随着他入主京城,伴随着不断收纳何进的部曲残众,伴随着凭手中方天戟胯下赤兔马可横扫天下英雄的吕布加入他的阵营,都烟消云散了。

洛阳的繁华蒙了他的双眼,过去几乎没怎么享受过奢华待遇的董卓很自然地沉溺在了享不尽的金银,与独步天下的美酒佳人中。

当然也正是这些,愈发坚定了董卓废立皇帝的想法。

不单单是因为看上去心智不成熟的刘辩没有一点做皇帝该有的模样,还有一点便是先帝的那位母亲与他同族,相比养不熟的刘辩而言,董卓打从心底觉得刘协更值得他去扶持培养。

做伊霍之事,他便是新帝左右最大的功臣,名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乃天下人都得俯首称臣,包括龙椅上那位听命于他董卓的傀儡皇帝。

越是坚定了这一想法,便越是加速了董卓实行这一决定的脚步,眼下女婿李儒在替他笼络朝中的那些摇摆大臣,前不久诸如曹操袁绍等反对他的声音也一一离开了京城,董卓实在不觉得这朝中大臣还有何人还能阻拦他废帝的打算了。

然而德阳殿中到场听朝的文武百官,董卓似乎独独忽略了一位曾经与他的顶头上司皇甫嵩关系甚近的一位人物。

一身绛服的卢植今日上朝却完全没有半点好脸色,董卓近日在京城中的所作所为他听在耳中,急在心头。

曹操刺董的行径在他看来勇气可嘉,袁家小辈当堂指剑董卓坚决表明对废帝一事无比不满他亦是刮目相看,然而现在一个奔逃陈留,一个亡命渤海,卢植忍不住感慨,朝中百官如他们一般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玄德,当初你一走了之未做他想,岂会想到今日留下这么一条西凉虎作祟于洛阳?阉党外戚,怎么都比不上这么一位有预谋有野心的权臣难对付啊!”德阳殿上,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的卢植忍不住感慨道。

年少的幼帝刘辩坐于那张他的父亲,他的祖祖辈辈曾经坐过的龙椅之上,十四岁的年纪却仿佛依旧没有成熟,浑然没有意识到阶下那位表面笑眯眯的董卓心中却已经坚定将他从皇位上拉下的想法。

母凭子贵的何太后坐在龙椅附近不远处,一脸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龙椅上由他一手扶持,却极其不争气的皇儿。

年少生于屠夫之家的她曾经因为自己的身世而无比自卑,无数次受到邻人讪笑的闲言碎语,这无异于刺激了当初还是如花似玉的少女。

所以年少的何太后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足以让她改变自己身世的机会。

这个机会在她十六岁入宫那年偷偷到来,在十八岁替天下之主诞下子嗣生根发芽,在她毒杀了颇具威胁的王美人后破土生花。

如今当上了太后,她穿上了这件梦寐以求的朝服,袖口的龙纹与满身的凰鸟曾是她无数次的日夜企盼,头顶的凤冠,脚着的云履无不彰显着她如今的富贵气象,谁还敢再称她一句屠沽小辈?

然而垂帘听政的她本应高枕无忧,可是坐在皇帝附近的何太后却怎么也称不上兴奋,甚至于瞧见阶下那个西凉蛮子肆意打量自己的恶心目光,她的心中充满了惴惴不安。

作为先帝遗孀,倘若她那位执掌京中兵权的大将军哥哥尚在人世,她也不至于落得现在整座朝野上下无人可用的地步,没了母家的支持,仅仅顶着太后名号的她除了沦为阶下那个西凉蛮子的傀儡一种下场以外,还能怎么办?

“太后?太后?……”董卓肆无忌惮地凝视着玉阶上那位韵味依旧在的年轻太后,将她从恍惚中唤醒。

“董司空唤哀家所为何事?”何太后强压下胸中的羞愤,保持着太后该有的雍容道。

明明前不久才商议好,董卓见龙椅旁装模作样的太后如此不识趣,正待发作,只是这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悄无声息地遁入德阳殿的阴沉谋士李儒却抢在董卓前,率先开口。

有些话,确实需要他站在前头说出来当这个恶人。

“天下久旱不雨,乃前任司空刘弘之过,董司空为朝廷安稳着想愿暂代司空之位,可太后难道就不在意会寒了千里迢迢从西凉赶来勤王的忠臣之心吗?”

李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不仅只字没提董卓入京以后的种种奢靡不臣之举,甚至将董卓的狼子野心完全粉墨修饰,将其编织成了一位心系山河社稷的肱骨忠臣。

对于这个光是对视就足以让人浑身不舒坦的阴沉谋士,他口中说出的话何太后自然是半个字都不信,然而到底需要替她这个坐立难安的儿子维持皇室颜面,维护朝堂秩序,她仍是按捺着情绪,尽量平和道:“李爱卿的意思是?”

“眼下幽州牧刘虞在外替我朝镇压边疆,太尉之职由刘幽州担任,儒没有半点不满,只是三公之位关系朝野,不若迁刘幽州为大司马,太尉之职另择能臣,如此也好辅佐尚且年幼的陛下,尽早让我朝走出先帝新丧的阴影,走出黄巾残留的深远影响。”李儒笑眯眯道,。

或许他并没有直接道明空悬出来的太尉究竟要授予何人,可这德阳殿的百官朝臣,只要稍微了解一下董卓这个西凉蛮子的关系便很清楚他的这位狗腿女婿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迁幽州牧为大司马倒是并无问题,可董卿前不久才升任司空,短短不到一旬时间便升任三公是否有些不妥?不是哀家想寒了董卿的心,可就算哀家同意,董卿若是坐上了太尉的椅子,怕是也无法服众,无法得洛阳百姓的民心啊。”何太后眯着眼睛微笑道,但是这个笑容的背后夹杂多少怨毒的意思,天下估计也不会有第二人知晓。

身为一朝太后,过去数个月她虽然干出过诸如替阉党求情间接导致她兄长身死等荒唐事,但至少今日朝堂上她拒绝董卓成为太尉的这句话,拒绝得很聪明。

借百官朝臣为盾来压住肆无忌惮的权臣,借民心来压住董卓一意专权的行径。

明明已经是眼下的最优解,只不过心意已决的董卓似乎早就在女婿的提点下预料到了这副局面。

这位当朝司空给身后的义子使了个眼色,在今日入宫以前便商量好的吕布顿时无所顾忌地倾泻起他作为天下翘楚武将的浑厚气势。

偌大一座德阳殿即便站着百官朝臣却依旧显得无比空旷,然而当吕布的气势不再有所保留地宣泄而出,几乎都是文人出身,多半修的几乎都是精神力的百官此刻无不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浓重压抑感。

吕布仅仅站在那里,却仿佛魔神临世般给人十足的压迫,饶是有不少以卢植为首修气势的朝臣在场,面对这一骁勇无双的猛将,面对这霸道的气势也没有丝毫办法。

但是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

卢植饶是在吕布气势的威压下显得有些局促,作为当朝尚书的他仍是强忍着压抑,挺直脊梁,不卑不亢地朝着始作俑者道:“吕布,这朝堂之上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还是说你背后的义父打算今日强坐这三公之位?”

董卓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耸耸肩道:“卢尚书,话可不能如此乱讲,老夫是不才,可这朝堂之上今日若有其他人愿登临这太尉之职,老夫甘愿拱手让出,绝无二话。”

一头模样丑陋,身子仿佛小山般的巨兽虚影半露在董卓的背后,他又强调道:“可有能臣愿接这太尉之职?”

本来嘈杂的德阳殿中,伴随着吕布威逼在先,董卓的这尊饕餮之灵绵里藏针的威胁在后,卢植附近,无一人胆敢站出来阻挠西凉蛮夷无法无天的荒唐行径。

两汉以来,被人以如此强势的手段谋夺三公之位,今日德阳殿的所有人也能算是见证历史。

无人呵斥,无人阻拦,饶是何太后很不愿下如此屈辱的诏命,可面对手握重兵的权臣,她这个傀儡太后若是不识时务,似乎也就离倒台不远了。

她能随便给先帝的那位生母安插一个由头赐死,眼下如日中天的董卓想要弄死自己似乎更加易如反掌。

李儒一脸事情尽在掌握中的高深莫测的模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他焉能不知,替岳丈某得权倾天下,他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不用再像过去一般受世家子弟的冷眼,寒门出身的子弟如他这般才算得上功成名就。

原本今日他的计划仅仅只是替董卓谋夺三公之位,然而余光回转间,他的视线在瞥过高座上的龙椅时,却很凑巧地让他瞧见了极其意外的一幕。

“董卿今日既登临太尉,还望日后好好辅佐陛下,引领大汉还复昔年文景盛世。”何太后不情不愿地客套了一嘴,接着环望了一圈满朝的软骨臣子,挥了挥凤袍,似是有些着急道:“陛下年幼,不可过度操劳,如若无事,今日便退朝吧。”

正待满朝文武打算与小皇帝还有何太后恭敬行礼告退的时候,被女婿李儒在耳畔一顿小声交代的董卓此刻望向龙椅以下的污渍模样,嘴角带笑,心中忍不住感慨。

真天助我也。

他挥了挥手,摆出一副正经模样道:“太后且慢,臣董卓还有一事启奏!”

“董卿还有何事?”何太后露出一个危险的目光将刘辩护在身后。

她之所以绷紧了一场朝会却在此刻露出失态的模样,同时急急地想要退朝,正是因为她这位不争气的皇儿竟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尿了裤子。

早已有废帝之意的董卓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的大好机会,他丝毫不在意幼帝威严,直言道:“天地之大在先,君臣之治在后,所以有天下太平。然而如今幼帝积弱,非但无半点帝王气象,更是胆小到当朝尿了裤子,试问如此的陛下如何能奉汉室宗庙,如何能为汉室君王?”

此言既出,本就心虚的刘辩更是直接被吓得面色苍白,顿时间德阳殿中响起了弱弱的抽泣声。

“我董卓既为三公,愿替诸君行伊尹、霍光之事,改立聪慧贤德的陈留王为帝,诸君意下如何?”

德阳殿的百官朝臣此刻无不露出一脸茫然,本以为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朝会,谁能想到竟然见证了董卓强求太尉之事?

本以为西凉蛮子的举动已经无礼之至,谁能想到他竟还敢当朝妄议废立?

刚刚已经坐视董卓僭越的卢植此刻是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一腔怒火,看着一个蛮子肆无忌惮地践踏皇室威严,独权干涉朝政,他反正是无法继续坐视不理了。

“伊尹、霍光之所以废立,乃君王皇帝罪可见于天下,如今圣上年幼无知,因你董卓还有逆子吕布罔顾朝堂威严才至于此,未有大过失于天下,如何能行此大不逆之举?还是说你董卓行废立之事,是另有所图?”卢植针锋相对道,胸腹的积累让他无法眼睁睁看见董卓将汉室根基不断凿毁。

“我可不自讨没趣与你卢尚书相辩,今天下事尽在我董卓,尚书以为我还需要图谋什么吗?”董卓冷哼道,既然撕破了脸,他也没打算继续给卢植好脸色看,“拥护一介废帝,我看你才是老眼昏花,所图不轨,你卢植这尚书的位置也差不多该换换人了。”

对卢植这个直肠子的老头,董卓早就看他不惯,今日恰好借着这个机会将他罢官下狱,省得日后还有扰人的苍蝇在他耳畔嗡嗡吵闹。

“呵呵呵呵——你董卓果真忍不下去,今日图穷匕见了。”卢植一脸决绝,脸上非但没有什么茫然畏惧,反而尽是对董卓的不屑,他目光坚毅道:“前日袁本初曾言‘天下事在陛下,在诸位忠臣,而不是你这一介窜逆之辈。’我卢子干也是这般想法,你董卓今日确实权倾朝野,可不要以为就可以安然高枕无忧了。”

“我卢植别的本事没有,唯独有几个学生混得还算不错,幽州公孙瓒,青州刘玄德。董太尉,希望当日北邙山下赶赴来勤王绞杀逆贼的你最后别被我的几个学生当逆贼来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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