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他身影轻快地从上面落了下来,稳稳站在赵离的面前,冷笑道:“我还以为当初坚定的你,有多大的能耐呢。也不过如此,白白浪费我这么多时间。”
想当初赵离想用正道对付柳光正,拜托他调查柳光正一伙的时候,黄旭就明确问过赵离是否真的打算这么做。
当时赵离坚定不移,回答确定的时候,眸子里都是逼人的光彩。
说实话,也是那一刻,黄旭第一次觉得赵离算是个特别的人物,她身上有股别人都没有的劲,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和坚守,她始终忠诚于自己的信念,清醒又自持,不被这乱世左右。
有很多瞬间,黄旭他甚至觉得赵离为了自己所坚守的那些东西,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
黄旭从赵离身上看到这些品质时,有多欣赏赵离,此刻看赵离摧毁自己的坚守时,他就有多惋惜和失望。
她竟然妥协了吗?被打败了吗?
“黄大哥......”赵离看着黄旭,无神的眸子泛起一阵涟漪,“对不起。”
楚尘也心疼为赵离说话,朝黄旭道:“婆主死了,离君正是伤心的时候,你有什么话,能不能以后再说?”
顾耀霆听着,心猛的一抽,神情暗淡。
“赵离,你少在这跟我放屁,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
黄旭语气烦躁,没搭理楚尘,更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语气冷冷道,“我想要的,是我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成为白费,我调查了这么久,不是在和你玩过家家,你给我搞清楚,赵离!”
黄旭知道当下顾绵翡的死对于赵离来说,冲击有多大,她有多难过多绝望,可他不愿看到赵离放弃她自己。
赵离现在想用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方式和柳光正那伙人共沉沦,她要是真这么做,那她也就不再是她。
“可是,会有用吗?她们肆无忌惮,目无王法,所谓王法真得能制裁得了她们吗?”赵离好似被触及逆鳞,失控地朝黄旭嘶吼。
喊出了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
黄旭在她的话中,沉默了一会,才语气深沉道:“是,我觉得没用,多余!什么狗屁律法,我只相信我自己!说实话,我其实觉得你就是个怪胎,很愚蠢,有穆玉那样的人不用,非要一头往南墙上撞,用这种蠢办法解决问题,什么律法制裁,多此一举。可你是赵离,你想用你的方式去做成你想做的事,这是你的选择,是和我们不一样的选择。”
“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去撞,把南墙撞倒,捍卫你的选择,别怂,行吗?”黄旭吼了回来,有些激动。
这拐着弯激励的话,让赵离有些微愣,她看着黄旭,纷乱的思绪逐渐平静了下来,终于明白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
赵离无助地像个孩子,泪眼朦胧,声音嘶哑地向黄旭求助,“黄大哥,那我该怎么办?”
“去做你该做的事。”黄旭于心不忍,语气也平和下来,“我帮你探清楚了,定安县知县虽然昏庸了些,但是个可依靠的清官。而那个县丞,近两日被知县派遣外出办事,此刻你带着我给你找到的那些证据,去县上衙门击鸣冤鼓,若能顺利见到知县,你便可当面向知县状告柳光正一伙。”
黄旭近来收集柳光正的罪证,得知柳光正所犯之罪,小到搜刮民脂民膏,大到伙同张芳绑架囚禁,杀人放火。
还有赵离所住宅子的灭门惨案,虽还没找到证据,但追查下来,似乎和柳光正也脱不了关系。
“我们手上掌握的东西,足够让她们必死无疑,这才是你报仇的方式。知道了吗?”黄旭看着赵离说着。
说着,他想起这些天来查到的东西。
当年柳光正安排去害顾绵翡的人是柳光正身边的一个心腹,除了顾绵翡那次,这么多年,那心腹不知帮柳光正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
黄旭调查的手法简单干脆,直接将那心腹悄悄绑了带回去,在他的威胁恐吓,甚至殴打下,那女的把这些年柳光正让她做的那些事,一五一十都写了出来,交代地清清楚楚。
她招了以后,黄旭就把她藏了起来,留着以后当人证用。
黄旭还查到张芳的扶柳轩常年做着绑架诱拐普通人的勾当,扶柳轩内许多人都是被张芳从各地绑架诱拐而来;甚至柳光正现在府里地第八个小妾,都是张芳不知从何处绑来的人。
柳光正贪图那小妾的美色,带回家养在身边,还和那小妾有了孩子,以为借此就可让小妾死心塌地。
可让柳光正防不胜防的是,那小妾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表面上对柳光正言听计从,背地里却一直在收集柳光正与张芳之间黑色交易的证据,包括张芳贿赂柳光正的受贿账单。小妾还知,柳光正受贿的赃款就藏在家中的某个位置,只要抄了柳光正的家,找到赃款就是不容争辩,板上钉钉的证据。
除了这些,小妾手上还有柳光正与张芳两人沟通罪行来往的信件等等。
黄旭暗中找到小妾,取得小妾的信任,已顺利从小妾手中拿到所有证据,交给了赵离。
加上那小妾本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还有那么一个活生生的地狱牢笼扶柳轩。
所有的一切,张芳难逃死罪,柳光正囚禁胁迫,强暴侵犯他人,收受贿赂,伙同张芳烧杀抢掠等,也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所有的人证物证俱全,只需让知县知道这一切,提审柳光正即可,一切都可水落石出。
至于洪静,那么大一个屠宰场在那放着,根本就逃不了了。
“我明白了,黄大哥,谢谢你。”赵离感激不尽,朝黄旭深深鞠躬,久久都没直起身子。
这一切,黄旭帮了她太多。
“哼,少废话,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银子给我结清就可以了。”黄旭有些别扭。
他难得良心发现了一次,居然多管闲事来点醒赵离,真是一点都不像他。
不过帮人帮到底,他接着道:“你放心去,清水镇一切有我,昨晚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顾绵翡之死,虽与黄旭一丝干系都没有,他愿意帮赵离调查,已算是仁至义尽,没有义务保护赵家人。
可出了事,他心里终究是不太好受,特别是看到赵离一群人肝肠寸断的模样,他忽然生出了恻隐之心。
赵离请了他帮忙,那些人既然不长眼,不知道这家子是他在罩着,那他就要把那些有眼无珠的畜生揪出来,让他们去到阴曹地府赎罪。
赵离又是深深一鞠躬,眼泪一直往下掉,“真的谢谢你,黄大哥。”
——
长痛不如短痛,顾绵翡的葬礼在当天下午就举行了。
洛悠悠给顾绵翡在镇子后山的坟场中找了一块风水宝地,事无巨细,操持好了一切,当天晚上就安葬了顾绵翡。
顾家兄弟跪在墓碑前一整夜,顾耀俞更是多次悲伤到昏厥。
一夜之间,少年的青涩好似从他身上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是,悲伤也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抱着赵离,无数次哭声哀绝道:“离君,怎么办,我没有娘亲了......”
赵离实在不忍心,只能在第二天的清晨,给他喝了安神镇静的药,让他沉沉睡去。
这两天,赵离都没有合眼,她先是守在顾耀俞床边许久,等顾耀俞不再不安地说梦话,才把顾耀俞托给赵停照顾。
她则脚步虚浮地出了内院,去到特地收拾出一间房间给顾绵翡做的灵堂。
灵堂内,顾耀霆和顾耀林,还有楚尘,跪在灵位前。
虽人已匆匆下葬,可七日守灵却是必须的。
楚尘看到赵离进来,视线就一直跟随在赵离身上,看着赵离精疲力尽疲惫至极的模样,心里泛起细密的痛楚。
不过肃静的灵堂内,他也不能做什么,只好跪在那里,牵心挂肚随时注意这赵离的动态。
赵离进来,拿来香点着,祭拜过顾绵翡后,跪在顾绵翡的灵位前,忍着眼泪,声音颤抖道:“娘亲,我即刻就要动身前往定安县了,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一切顺利,揭发柳光正一伙,为你报仇。”
杀人凶手还未找到,但赵离认定了就是柳光正一伙所为。
楚尘一听赵离一刻都不休息,就要前往定安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心急道:“离君,不行,至少休息半日再出发,否则你身体会撑不住的。”
顾耀霆神色枯槁,眸子露出些担忧,强打精神道:“对啊,妻主,休息一下再出发吧。”
这两日赵离劳心劳力,不眠不休为顾绵翡处理后事,顾耀霆都看在眼里,人心都是肉长的,自然不可能不受触动。
顾耀林跪在一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手上不断往火盆里丢着祭奠用的黄符和冥钱,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赵离摇头,“放心吧,我挺得住,你们在家里要时刻小心。”
怎么能休息,她闭上眼睛就是顾绵翡的死状,一刻也不想耽搁。
楚尘知拦不住赵离,改变话头道:“那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