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好脾气的林佑突然吼了这么一声,病房里的其他人纷纷一怔,包括韩亦。
韩亦明白,林佑是担心骆知,更担心骆清河就这么放弃了手术的机会。
骆清河一顿,眸光变暗,开始思考林佑的话,毫无疑问,如果这场手术不能成功,自己不过是像从前那般再多失望一次。
而最难过的人,却是那个一直想把自己治好,暗自努力了几年的骆知。
骆清河没再抗拒,躺回了床上。
林佑和韩亦皆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骆清河又何其无辜,十多年前的受害者,以药度日,靠轮椅过了本该像其他正常人一样的青春岁月…
现在就连手术之类的,和骆知有关的事,也都一直瞒着他。
等他醒来的时候,骆知恐怕已经离开了,见不到骆知,只怕有事一次打击。
韩亦了解的不多,所以看事情没那么复杂,所以看着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也最是透彻。
治好了一个骆清河,却倒了一个骆知…划算吗?
或许这个问题,只有骆知心里有答案。
“准备进手术室。”
马路渐渐被疏通,前面堵塞的车辆开始行走。
令江却私心希望再多堵塞一会,再给老大一次机会…
突然,后排的骆知闭上了眼睛,心一横,对前排开车的令江道,“去医院。”
令江大喜,“好!”
窗外风景依旧,骆知彻底将手机关机,她的手紧紧攥着手机,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就再看一眼,看一眼,就安心了。
当令江的车辆停靠在医院附近,骆知迅速开门下车往医院的方向跑去,令江降下车窗看去,嘴上上扬,“去吧,这样才不会后悔…”
突然,后车门开了,戴着口罩的男子上了后排,看着前排的令江,声音冷冽,“令江,大少爷对你很失望。”
这熟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令江连头都没回,迅速拿起手机开车门跑了,一边跑一边给林佑发消息…
半晌后,令江被擒住,短信虽只有两字,却也成功发了出去。
骆知一路跑进医院,电梯拥挤上不去,她就爬楼梯,可刚进楼道,心急的她并未注意到收拾垃圾桶的人有什么不对。
刚经过,察觉到对方动作,她慌忙闪避,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却一针打在了她脖子上…
骆知浑身没力气,倒在了地上。
闭眼的那一瞬间,很多细碎的记忆在她脑子里不断回放,最后停留在了儿时,那种满了兰花的花园,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朝她微微一笑…
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告诉那人一声…
骆清河,我爱你。
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与此同时,手术室里一片慌乱…
“病人室颤!”
骆清河的心率突然急速下降,“心率下降太快了,血压正在下降…”
“心跳停止了!”
“肾上腺素一毫克静推…”
“肾上腺素注射完毕。”
林佑咬着牙抢救,骆清河我答应了骆知,你可得给爷好好的,别砸了小爷的招牌…
“血压持续下降”
“准备除颤”
“正向一百五十焦”
“准备除颤,大家远离!”
“一二三…”
除颤仪按到骆清河胸腔。
伴随着强烈的“滴”声,又进行了新一轮的胸腔按压。
骆清河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耳边一直环绕着烦躁的人声,好累好累…
“再次电击!”
“准备除颤…一二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心率表的数字一点一点上涨,护士看了眼心率表,松了一口气,“病人恢复窦性心率。”
“继续手术。”
骆清河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最爱的阿知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向他缓慢走来,悠扬的音乐伴随着步伐。
时间回到那天在琴室,小姑娘突然开口说,“骆清河,我们结婚吧。”
他弯唇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我们结婚。”
可是突然,世界都变暗,再次亮起来,远处只有一滩血泊,血泊中倒着一个身影…
“阿知!”
这个梦太太,长到,当骆清河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骆知,再次失踪了。
只是这次,她留下了一封信。
“造成这种原因,极大部分是病人身体长期注射不明药剂,如今身体各项机能都出现了问题…”
一个杯子砸向地面,季子慕面色阴冷,“不管你怎么治!她必须好好的,有任何差错,你也不必回去了。”
病床上,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女孩躺在那,脸上毫无血色,奄奄一息,陷入了长眠,只有旁边的心率证明她还活着。
几个医生面色难看,慌忙离开了病房。
季子慕扯了扯女孩身上的被子给她盖好,眸色晦暗,“当时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是因为你发现自己根本活不了多久吗?”
可病床的女孩却根本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季子慕嘴角紧抿,手紧紧攥着那只冰凉的手,“骆知,答应了我,你就必须做到。”
我绝不允许你违约…
哪怕是阎王爷,也休想从我这把你抢走。
兰城本风雨欲来,却又持续平静。
半个月后
“没回?!”
“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老大没有回去,令江也没消息,欧阮正在联系总部那边调查。”沈乐眉头紧蹙,面色难看。
她那天就不应该去林家,应该寸步不离跟着骆知的。
林佑慌了,那天手术过后,骆知就没了消息,令江也先后发来消息,一条写着老大两字,代表的是骆知。
后面隔了几分钟又有一条,说是已经出发。
当时忙着骆清河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只以为骆知和令江都已经回到科研所那边了。
可现在看来,两人显然都出事了,令江的那条信息,是警示,后面隔了几分钟的那一条绝对不是令江本人发的,是为了拖延时间,好不让自己那么快发现。
是谁对骆知下手了…
季子慕吗?还是和科研所一直针对的国外那帮恐怖分子?
还是意图上位的检察院那帮不安分的人?
林佑想得脑袋都发疼了,抱着头埋在膝盖里,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骆知上手术台。
骆知的再一次失踪,骆清河知道的那一天,再次进了抢救室。
兰城又像回到了五年前,整个骆家都在寻找骆知的踪迹,所有情报网却都一无所获。
哪怕是离开兰城,也该有监控,也该有行程记录,可是,却什么都没有。
骆知,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
后来,就连和骆知亲近的林佑,也一起消失了。
骆清河身体尚未恢复,就跟发了疯一样地找骆知,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他这样几天了?”
病房外,骆川皱眉,问韩亦。
韩亦:“五天了。”
“林佑还是没消息吗?”
“没有。”
如今,能知道骆知去哪的,恐怕只有林佑了,可就连林佑都失踪了,现在,是彻底没了寻找人的线索。
骆清河满目猩红,阿知,你到底在哪…
不是说要结婚的吗,不是说不会再离开我了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等手术后就离开…
一口腥甜涌上心头,献血染红了白色的被褥,骆清河再次昏迷。
“来人!v105病房病人休克!”
一片昏暗,噪杂的声音在骆清河脑袋不停盘旋。
这世界乱糟糟…他又一次弄丢了他的小阿知。
“骆清河!醒醒啊!”
“撑住!”
“骆清河…”
眼泪顺着眼角砸落…
阿知,回来好不好。
哥哥不要长命百岁,也不要这双腿…哥哥求求你,你回来好不好。
抢救室外的灯长亮着,最终熄灭。
他的神明,如五年前一般,再一次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世界寂静昏暗,没有一丝光亮。
三年后
满院兰花盛开,穿着裙子的小姑娘在花园里追逐着蝴蝶,一小团,小短腿却跑得极快。
后头两个佣人追着,“小姐,您别跑那么快,当心摔着…”
“您慢点…”
话音话音刚落,小姑娘一脑门撞上面前突然出现的身影,一屁股跌坐地上,头上的两个小揪揪晃呀晃。
“呜…”
她仰起小脸看去,阳光正盛,有些刺眼,那人背光而站,有些看不清脸。
“大…大少爷。”
两个佣人慌了,连忙站住,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男子弯腰蹲下,将坐在地上发愣的小姑娘抱了起来,“哥哥不过几日不在,你怎么又不乖了?”
小姑娘撅了撅嘴,小脸肉乎乎的,委屈之色言溢于表,“可我有好好吃药,也没到处乱跑。”
奶声奶气,水眸汪汪,仿佛随时都要掉下两颗金豆豆,根本让人不忍心再多责备两句。
她挣扎着想要跳下来,男子这才将她放下,轻轻给她拍了拍裙子上沾的灰。
小姑娘看见院子外面的车辆离开,她伸手,肉乎乎的小爪子拽了拽男子的裤脚,“子慕哥哥,我想出去玩。”
成日里待着这院子里,实在无趣,可偏生自己身体不好,哪里不能去。
男子——季子慕眸光闪过一抹暗沉,转瞬即逝,他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阿知乖,外面有很多坏人,你出去玩,哥哥会担心的。”
骆知眨眨眼,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懵懵懂懂,“那子慕哥哥跟着我一起出去玩,不就不会担心了吗?”
两个佣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每回提到出去这个话题,大少爷都要大发雷霆好几日。
不过这小姐也是可怜,自她们过来照顾这小姐,整整三年了,都不曾见过她踏出这院子半步。
大少爷像是在防备什么一样,就是不许小姐出去,也不许外人进来,就连平日里来送菜的人都须得半夜才能来。
见季子慕板着脸,骆知小嘴一撅,眼眶立马红了,金豆豆像不要钱似的溢出眼眶,顺着白嫩嫩的小脸蛋往下掉…
“我要出去…呜呜呜…”
哪怕知道这是骆知惯用的伎俩,这三年,这一幕上演过无数次,可季子慕还是慌了。
拿出手帕心疼地给她擦眼泪,生怕弄疼了她,动作格外轻。
“别哭了,外面不好玩的,什么都没有。”
骆知却是不信,红着眼睛好不委屈,“你骗人!电视上都说,外面有游乐园,有好吃的,有高楼大厦,有飞机有火车…”
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面前这个人说自己父母双亡没有家人,还说以后自己是要嫁给他的。
所有出现过的人都是这么对她说的。
可是,她就是感觉不对,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有家人的,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可是她想不起来。
晚上做梦,就在这满是花一模一样的院子里,有个人影模模糊糊的,在喊自己,自己喊他哥哥,那人很像季子慕,可是又不对…
那人是坐轮椅的,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季子慕坐过轮椅。
小骆知哭着哭着就喘不来气,浑身无力晕了过去。
季子慕习惯性地把她抱回了房间,伴随着匀长的呼吸,那本来满是温柔的目光变了。
他的手一点一点抹去那张小脸上的泪痕,“三年前你不听话,跑回去医院找他…我不怪你。”
“可为什么现在,明明只剩下我了,你还是想要离开…”
“乖一点,好好待在我身边,不好吗?”
房门被敲响,季子慕扯好被子,起身往外走,将房门带上。
门外,是当年治疗骆知的医生。
“骆小姐的身体一直靠药物维持着,但长期服用,现在她的身体对这种药物已经有了免疫力,现在只能加大药效,否则随着昏睡时间越来越长,她就会彻底醒不来了。”
“只是,一旦加大药效,对她的脑部又会再次损伤,不排除会再次对现在的记忆产生影响…”
季子眸眸光晦暗,嗓音低沉,“加大药效。”
现在,骆知又想离开自己身边了。
记忆,不过是累赘之物,失去记忆,他依旧可以有下一个三年的时间将她紧紧锁在身边。
“好的,我马上去安排。”
一门之隔,光着脚丫子踩在毛绒绒地毯上的小骆知抱着洋娃娃缩在门边的角落,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身上,红通通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与无助…
他们又要让自己吃那些苦苦又不舒服的药了。
每次吃完头都很疼,乱糟糟的什么也记不清…
不安与恐惧笼罩着小骆知,她下意识抓着手臂上紧紧缠住勒得白糯的手臂红痕一条的手链,滚烫的金豆豆不停砸落在裙子上,一滴一滴沾湿了裙摆。
梦里的哥哥在哪,为什么都不来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