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长安城因为宵禁而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远在数千里外的长江入海口,依旧是一片人声鼎沸,粗大的鲸油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中,身穿短衣的工人们挥汗如雨,往来奔走。
海岸边,一个身穿青衣的工头指挥手下将巨大的鲸鱼尸体切割成块,再由这些工人蚂蚁搬家一样把它们搬到作坊里,扔进特制的大铁锅中。
巨大的铁锅下火光熊熊,将这些鲸鱼尸体里的油脂逼出来。
几个工匠站在锅边垒起来的石台上,用手里的铁铲不断翻动锅里的鲸鱼肉,把那些炼完了油脂的油渣捞出来扔到一边。
等到油渣积攒到了一定数量,就会有人拿着簸箕上前,将这些油渣收集起来,堆到门外的一片空地上。
本着中华民族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这些油渣并不会被浪费,它们会被用来和鲸鱼骨粉混合,制作成效果超群的肥料。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这种混合了鲸鱼油渣和鲸鱼骨粉的新型肥料很受江南地区的百姓欢迎,已经有了逐渐取代传统人畜粪便肥料的趋势。
......
码头上,玄奘法师站在船头,看着江心两座孤岛上繁忙的景象,一时间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的心情就好像一个常年待在深山老林的野蛮人,突然被扔到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现代化大都市,心里满是如坠梦中的疏离感。
尽管他已经在柴哲威的捕鲸船上待了好几天,可是看到那些鲸鱼小山一般的身影,他的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一个疑问——凡人真的可以宰杀如此庞大的“怪兽”吗?
趁着玄奘法师愣神的这会儿功夫,柴哲威已经指挥手下将捕鲸船靠上了码头。
在将跳板搭上码头之后,柴哲威走到玄奘法师身边说道:“法师,咱们到了,吴王早已等候多时,还请法师随我一起下船。”
玄奘法师有些呆愣地看着远处的鲸鱼作坊,直到柴哲威喊了他好几遍,才终于回过神来,跟在柴哲威身后走下捕鲸船。
......
码头上,提前收到消息的李恪早就带着手下众人等在了这里,看到柴哲威带着一个和尚下船,心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圣僧”玄奘法师。
经过这几天在捕鲸船上的舒适生活,玄奘的形象比起之前好了很多,毛茸茸的板寸被剃了个精光,身上那件灰色的百衲僧衣也被换成了天竺国王钦赐的八宝佛衣,手里提着一根九环锡杖,看上去确实有了几分得道高僧的模样。
跟着柴哲威走到李恪面前,玄奘法师左手竖在胸前,宣了声佛号,躬身一礼:“阿弥陀佛,小僧玄奘拜见吴王。多年不见,吴王风采更甚往昔,真是可喜可贺。”
李恪的母亲杨妃是一个忠实的佛教信徒,经常会去长安各大寺庙上香,李恪因为陪母亲一起上香,也结识了不少佛教僧人,玄奘法师就是其中之一。
听对方提起两人当年的情谊,李恪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亲切道:“法师免礼......本王已命人在府中设下酒宴,为法师接风洗尘,还望法师勿要推辞。”
在禅宗出现以前,佛教的戒律并没有那么严格,除了不能吃肉,不能成家以外,其他方面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对于大唐的僧人来说,参加宴会什么的是常有的事。
因此玄奘法师也就没有推辞,在众人的簇拥下和李恪一同往几里外的都督行辕走去。
......
说是行辕,不过在李恪和他手下一众人等的建设下,已经几乎达到了村镇的规模,行辕里除了李恪和他的手下,来往长江口的商人和各国使臣大多也都住在这里。
李恪将玄奘法师带到自己的王府中,命人将已经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因为是为了给玄奘法师接风,所以宴会上并没有大酒大肉,只有一些清淡的果蔬和素酒。
对于这些在长安享受惯了的公子哥来说,这种没酒没肉的“酒宴”实在无趣的很,刚刚开席不久,就有人撺掇着玄奘法师说说他取经路上的见闻。
玄奘法师孤身前往天竺,行程数万里,虽然不像《西游记》里描写的那么夸张,不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确实遇到过不少,一番叙述下来,着实引来了不少惊叹。
有了取经故事做为调剂,宴会气氛一直维持得不错。
一直到月上中天,喝得有些醉意的众人才在各自家仆的搀扶下退场。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恪就让人将玄奘法师请到了自己府中。
二人叙旧一番之后,李恪开口问道:“不知法师下一步打算去往何处?”
玄奘法师放下手里的茶碗,没有多考虑就说道:“贫僧此番自天竺归来,带来了佛法经文千余卷,接下来便要回转长安,翻译这些经文,弘扬我佛真法,度化世人。”
听到玄奘法师的话,李恪稍作沉吟之后说道:“大师既要往长安去,不如在小王这里待上几日,容小王先行上书天子可好?”
他这也是为玄奘法师考虑。
要知道当初玄奘法师离开大唐时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许可,是他自己偷渡出去的,如今还有案底背在身上。
大唐对于这种偷渡关卡,随意游荡的事情处罚极为严厉,如果玄奘法师就这么贸贸然跑回长安,说不定还没进入关中,就会直接被沿途某个府县的官员抓到大牢里去。
为了玄奘法师的人身安全考虑,李恪觉得还是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等到获得了李二陛下的许可,再派人送他上路不迟。
玄奘法师也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尴尬,很爽快的就同意了李恪的建议:“如此就有劳吴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