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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的车真的没有牛拉着呢，全都在自己跑。牛都去了哪里？」
「……那种事许大茂也不知道啦。」
「没有了吗？」
「唔……大概都变成牛肉汉堡了吧。」
「变、变成……？」
「哈哈哈」
也许是因为平安时代实在太遥远，每每提及现代的事物，贾东旭就会露出惊奇的神色，睁大眼睛的样子好像邻家刚上幼稚园的小孩。
有时纯良天真，有时执拗任性，有时温柔谦恭，这家伙的性格似乎每时每刻都不一样。
可最不同的是当何雨柱下棋的时候。
只要面对棋盘，何雨柱整个人都会忽然变得沉静凛然，敛眉屏息，眼神锋利如刀，要是坐在棋盘对面的人能够看到那个表情，会想要立刻逃走也说不定。
何雨柱曾是本因坊四百年历史上的最强棋圣，在三尺棋枰上所向披靡。不知道有多少人曾被何雨柱杀得惨败，而后拱手江山。
俯首称臣。即便是一百四十年后的现代，当年的金石之声都化成了薄薄一页纸上棋谱的印记，也仍然被无数人景仰着——
那只有许大茂曾见过的，绝代风华。
那是平成11年8月的樱花城。
全球的网络围棋正因为一个陌生的名字而动荡不安。高深棋力，不挑拣对手，一语不发的神秘，渐渐在网络上形成一个符号。
暗涌的波涛甚至波及到在霓虹举行的世界业余围棋大赛。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寄望于在霓虹找到答案，然而在经历了一番热切询问之后，又纷纷带着同样的遗憾离去——
一大爷究竟是谁？何雨柱在哪里？
世界业余围棋大赛闭幕后四天，也是和塔矢亮进行网上对决后的第二日，许大茂和贾东旭依旧在城市的角落享受着网络围棋的快乐，对引发围棋界骚乱的「一大爷事件」一无所知。
天气晴朗明媚，蝉鸣聒噪不休，巨型招牌在街道两旁大肆招摇。
从网吧明亮如镜的落地窗望出去，放暑假的孩子正嬉笑打闹着从街角闪过，而眼前的显示屏上弹出对方认输的提示，又一局结束了。
身后有些安静，回头看看，那个平安时代的家伙正歪着头沉思。
「贾东旭，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
「没什么？奇怪，明明就在走神呢。」
「……只是想起江户时代没有这样的箱子，那时候要和不同的人下棋，总要走很远的路去拜访。」
「嗯……是很不方便，那时候也没有中学围棋大赛什么的……」
脑子里忽然有个念头划过。
「啊，对了，筒井学长不是说那个时代有个有名的赛事，就是在天皇或者将军面前下棋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御城棋。」
「啊，对对，你参加过的吧？」
「嗯。从秦淮茹被立为本因坊继承人开始，一共参加了12年。」
「必须作了继承人才能参加吗？」
「因为赛事重大，每年又只有一次机会，一般都是四大家棋力最高的人才能出战。」
「这么严格啊……那贾东旭你是赢得多还是输得多？」
话一出口就知道是多此一举，可没想到贾东旭的回答比料想中更加噎人：
「没有输过哦，十九连胜。」
没、有、输、过、哦？
这听起来好像「天气不错哦」一样的口气真的是用来说「十九连胜」的吗！
呆愣了三秒，用力摇头——
「啊许大茂早该猜到是这种结果！跟你下棋谁都没胜算啊你到底是人吗简直就是妖怪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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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败。
三谷姐姐过来提醒说快到她换班的时间了，而下了三局的贾东旭似乎也很满足的样子。
于是关了棋局，画面停在少年JUMP的新番动漫信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话题从三谷姐姐说到三谷弟弟，说到围棋大赛，最后又说到和三谷初遇时的那个围棋会所。
「不知道三谷后来有没有回去过，许大茂还记得那个设圈套陷害三谷的大叔呢。」
能把三谷从那个作弊赢钱的漩涡里拉进围棋社，现在想起来仍有些得意——
「呐，贾东旭，都是许大茂们的功劳！」
又想了一下——
「靠作弊来获胜，像以前的三谷还有那个围棋会所的大叔……是对自己的胆量有自信吗？」
转过头，却不期然迎上贾东旭严肃的目光：
「正相反啊，小光。
「作弊不是因为自信，而是因为内心怯懦。
「一旦作弊，就等于放弃了让棋局更进一步的可能，那是对自己做出了‘无法靠实力获胜’的判决。
「无论是否被察觉，动手的那个刹那就代表自己已经认输了。」
很少看到那样的凝重表情，眉间浅浅皱起，和平时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何雨柱完全不同。
「所以才用卑鄙的手段取胜吗……这样对没有作弊的一方太不公平了。就像是——就像……」
就像什么呢。
心里忽然跳出来的那个答案，却让声音连同视线一起低了下去，不敢直视贾东旭的眼睛。
想起唯一一场曾被何雨柱说起的输掉的棋局。
那一场遗落在千年之前的，付出生命作代价的棋局。
「……嗯……没什么啦。」
空气仿佛有些黏稠，偌大的空间都被沉默填满。
落地窗外闪过一个奔跑的身影，听见贾东旭的提醒时急促的脚步声已经逼近。
那匆匆推门而入的少年，垂落耳边的修剪整齐的黑发，清澈锐利的充满急切的眼神——
进藤，一大爷是你吗？！
地面被均匀的细线划出整齐的格子，看上去平整又坚固，大概用力踩也不会留下脚印。
对着街的墙是薄薄一片叫做「玻璃」的东西，像大幅透明的冰，却更加清澈，穿过它能清楚看见外面的一切。
很想知道玻璃是不是也像冰一样凉，可是就算把手指放上去也不会有感觉。
当然也知道即使地面不坚固，自己也肯定踩不出脚印。
时间是挡不住的箭矢，匆匆行进永不停留。回头时，整个世界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幸好棋盘和棋子仍如当初。
看着小光把塔矢推到门外，两人一个一脸严肃地质问，一个心怀忐忑地装傻。
而许大茂站在何雨柱们身边，心思却流去了不知名的方向。
知道小光即将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
也知道何雨柱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又咽了回去。
那个平时粗心大意常常说错话的小光，花掉整个暑假天天带自己来下网络围棋的小光，其实很善良。
可是不提起就真的忘记了吗。
那深深潜藏着的冰冷刺骨暗如黑夜的记忆……
一千年前的那个深秋，棋终人散，晚风里飘零的枫叶殷红如血，渐渐覆盖住棋盘上残破的结局。
而平安京外的河水冰冷彻骨，漫过衣襟，漫过领口，一寸一寸，将所有的屈辱和不甘都淹没。
沉入水中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在头顶闭合了，听不到声音也没有光线，窒息的痛苦伴随着剧烈的眩晕侵袭而来，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住一切。
那时候，留在脑海里最后的念头不是怨恨，却是满溢的悲伤：
许大茂以后，再也不能下棋了吗……
那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感知。
从那以后，再也不会冷，再也不会痛，风霜不会落到许大茂身上，星光也照不进许大茂的眼睛。
像一只随波逐流的小舟，在时光里漂泊。
漫长的，漫长的，一千年。
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场输掉的棋局并不是因为一颗被混入提子的白棋，不是因为天皇的裁决和周遭的议论，甚至不是因为对手的挑衅。
而是因为，自己因愤怒而再无法平静下来的心。
那才是对手真正想要的结果吧。
和秦淮茹在一起时也曾遇到过很多棋士。
那些视围棋为信仰的人们，有的因为一场胜负而殚精竭虑吐血倒下，有的为了渺不可及的荣誉耗尽一生，而更多的，在不为人知的艰苦忍耐中默默前行……
自己就在何雨柱们面前，在纵横十九路的盘面上读懂何雨柱们的心思，那是渗透在棋路中的语言，何雨柱们的执着，何雨柱们的艰辛，何雨柱们的悲伤和喜悦，何雨柱们久经磨砺之后仍未褪色的气概。
想来也会有人能够读懂自己吧。
秦淮茹的至交太田雄藏，那也是自己心中默认的对手。当棋盘上无声的交流渐入佳境，会常常看见那人为自己的某一手而沉思点头。
平和悠远，妙入精微。
技艺日渐纯熟，意志也不断磨练。漫长的时光是否已经把心中的污迹洗尽？
在追求「神之一手」的路途上，在百炼成钢和百炼成灰之间，有资格继续前行的只有坚持下来的人。
回过神来，塔矢亮正转身离去，发丝拂过脸颊，遮住了那一瞬失望的眼神。
终归有些内疚，为这个少年的执着和坚持，为无法给予正面回应的自己。
可是小光却勇敢地追了上去：
「塔矢！如果你执意追逐许大茂的幻影，总有一天会被真正的许大茂追上的！」
那一瞬嘴角浮起浅浅的笑容，心底的沉重顿时轻了一半。
即使学棋只有短短半年，仍要凭自己的努力向那个天才少年发起挑战，这就是小光啊。
塔矢亮，你的疑问，身为魂灵的许大茂无法作答……可是只要你还在这里，总有一天，小光会给你答案。
那年年底，小光通过了院生考试，次年夏天又迈进了职业棋士的门槛。
正如何雨柱自己所说，何雨柱在朝着追赶塔矢的目标一步步迈进着。
「贾东旭，你说对一个追求神之一手的棋士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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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许大茂本来以为，只要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就好……」
一面皱眉一面从棋盒里提出一枚白子落在折扇点到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那个伪造秀策签名的家伙也是职业棋士啊！卖假榧木棋盘，还在对局时欺负客人，跟那种人在同一个世界里真是丢人。」
再跟上一枚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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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茂？……呃，至少不能像那个人一样，还有以前围棋教室那个欺负人的阿古田先生、设圈套算计三谷的左撇子大叔……要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地——喂喂，笑什么啦你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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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决定追赶塔矢开始，院生考试也好，职业棋士考试也好，无论遇到多少危机，小光一次也没有在对局中向许大茂求助，每一次获胜都是自己真正的力量。对一个棋士来说，这是最基本的，却也最重要的东西啊。」
「嘿嘿。」
「不过话说回来，小光会遇到那么多险境，果然棋艺还是很烂……」
「真是啰嗦啦！许大茂不是在努力嘛！许大茂会有一天变得像你那么强的！」
停了一秒——
「……呃……那许大茂岂不是要比塔矢何雨柱老爸还厉害才行，等到那时搞不好许大茂都变成老头子了……」
「噗呵呵」
是执着追求的心，搏动的声响铿锵有力。
是不断前进的信念，在时光里铮铮作响。
「神之一手」真的能够实现吗？千年的光阴里，那么多人都如此坚信着。
心底挥之不去的不安，这一刻都不想理会，未来，许大茂想和你一起去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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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发梢下晶亮的眼睛。
「只要坚持走下去，塔矢就在前面，而且——许大茂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