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升霞再起。
阮雯用两个馒头和之前那个老太太换了个床铺——虽说是床铺，但也只是一堆干草而已，相比较潮湿的土地，至少这边还算干爽，还带能睡得舒服些。
床铺的位置就在老太太的隔壁，半破的危房房顶洞开，一眼就能看到五彩斑斓的天空。
阮雯这几日一直没合眼，现在终于空闲下来的她此刻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墙角，缓缓地打着呼，喉咙里偶尔还会冒出几声轻微的哼唧声。
甄树生守在门口，用一根已经烧得焦黑的小树枝轻轻挑着面前燃起的小小篝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
“师父，他真的会来吗？”
“要是他真是明心寺的和尚，那他一定回来。”
且不论胖和尚究竟想要做什么，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来这边布施的目的显然是要弘扬佛法，收纳信徒。
那一个略知佛法，礼遇僧侣的弱女子，又怎么会被这胖和尚放过？
被压在阮雯胸前的冯不常信心满满，心中笃定胖和尚一定回来。
甄树生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他又摆弄了会儿篝火，抬头看了看天边的颜色，有些踌躇地说道：
“但是师父……已经快亮天了啊。”
冯不常一愣，他抬眼看着天上那轮已经逐渐亮起的残缺太阳，然后语重心长地对甄树生说道：
“我又没说晚上他就会来。”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抛下已经愕然的甄树生，冯不常心中不免也泛起嘀咕。
难不成我猜错了？
没可能啊，这和尚分明之前还说要和阮雯一起探讨一下佛法，没道理大半天都过去了，这人且一点消息都没。
他忍不住磨蹭了下身体，虽然这竹简身躯没什么行动力，但也恰好把阮雯折腾得醒了过来。
“怎么？！”
察觉到异动的阮雯忽地起身，伸手就摸向腰间，而这会儿她却摸了个空，一怔之下她的视线猛然扫视过去，和甄树生双目相对的她愣了一会儿，这才捂着脑袋长叹了一声：
“夜里没什么事吧？那和尚来了吗？”
甄树生被阮雯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慌，他略有些心虚地将剑还给阮雯，低声说道：
“没、没来……但师父倒还是笃定那和尚会来。”
冯不常闻言顿觉脸上发窘，但也没有发作，轻咳一声道：
“放心，老夫自有打算……”
但话没说完，只见阮雯挑起眉，她揉了揉脸就站起身，将剑重新配在腰间，一言不发地就走出门外。
“大、大师姐……等一下。”
甄树生怯生生地说道，他麻溜地站起身跑去准备跟在阮雯身后，却不觉大师姐又突然转身，让、他差点撞了上去。
那锋锐的视线让甄树生有些害怕，他抿起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阮雯将冯不常从怀里掏了出来，扔给甄树生后轻声道：
“天书先放在你这儿，一个时辰后我要是没回来的话你就立即带着天书离开。”
“等会儿，师姐你要去做什么？！”
冯不常也愣了，他完全没搞明白阮雯究竟要做什么。
“师父想要谋求他的虎皮为我们作掩护，但既然这和尚不来就我，我就去找他。好说好商量不行的话，那就抢了他的度牒，咱们自己扮成明心寺的和尚！”
这狠厉的话让冯不常很难想象是从阮雯口中说出来的话，他稍微思索片刻，不太确定地在阮雯脑海中问道：
“为何？”
“师父，徒儿觉得明心寺的和尚并不可信，那些秃驴向来和官家勾连在一起，如果被他们发现天书的踪迹，隐患太大。”
“但徒儿相信师父的谋划，因此徒儿才想着要去试探下那和尚，看看他知不知道天书的事情。如果这和尚肯配合我们，倒也不必上伤其性命，但若是他不够可信……为了天书，做什么事都值得。”
阮雯依然平静的双眼此时竟隐约渗透出狂热，那副模样甚至比此前在坛上讲经的和尚还要激动几分。
“只是大师姐，那和尚显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你看昨天他在身上搓了搓就变出一大堆馒头，谁知道他还有什么神通没用？”
饶是甄树生的脑子再怎么不灵光，他也大概听明白了阮雯的想法。只是一想到昨天这和尚展示出的不可思议的神通，他就总是生出几分胆怯。
虽然在观感上，娄老爷的杀人锦集显然更具画面的冲击力，但不论娄老爷怎么变着花样杀人，那些操作总归都能被甄树生理解——无非就是砍死碾死咬死之类，看久了也没什么花头可言。
但和尚的手段显然是甄树生无法想象的，他只在说书先生和传志里听说过虚空变物的手法，而这显然是神仙之类超出于这世间之外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无妨，阮雯你且去。”
“师父？！”
甄树生显然没有预料到，他有些惊呼，心中不禁腹诽着师父怎么如此不顾师姐安危，但随即就听冯不常在自己的脑海中说道：
“放心，那和尚与你大师姐没法闹起来，她既然要去，不被那和尚拽着谈几个时辰的佛理是不会回来的。你就在屋子里歇着，感悟一下自己此前在天书上看见的功法……老夫知道你关心你师姐，但以你的水平，你师姐不反过来关照你就不错了……”
虽然冯不常知道这话并不好听，甚至隐约中带着些许否定的意味——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很清楚地看到甄树生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与自卑，但冯不常却干咳一声，转过话头激励道：
“如果不想让你师姐觉得没用，那就老实修炼起来。虽然短时间内不一定会有什么长进，但至少要能勉强自保，不然的话，你师姐去做什么都会有所掣肘。若是你的修为足够强大，阮雯她又何必以身犯险？”
甄树生的脸色变得铁青，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他显然是觉得不甘心的，拳头放松捏紧又放松，最后他低下头，用力咬住嘴唇，像是要把对没用的自己的愤恨全都发泄到自己身上。
而这一切都看在冯不常眼中，他点了点头，紧接着和阮雯打了声招呼就骤然挤进了她的气海。摸了摸甄树生的脑袋，冯不常微微弯下身直视着他的双眼，用阮雯的口吻轻声道：
“努努力，我相信你能行。不要让师姐失望，师父说过你比我有天赋，希望有一天是你站在师姐前面。”
甄树生闻言顿时眼眶微红，他用力点了点头，显然是把冯不常版本的阮雯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见状轻轻一笑，冯不常立即就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门去，而此时，只听脑海中传来阮雯略带愠怒地说道：
“师父……你这不是在拿徒弟的名义骗他嘛！”
听着阮雯的娇嗔，冯不常带着些许阴谋得逞的坏笑道：
“人呐，有些时候还是得逼一逼。你不逼他，他就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更何况，这还是你给为师创造出来的机会，这责任呐，可都在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