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上说着看热闹, 南君究竟也没柳离那样能无聊每分每秒都盯着伏羲转世，有这份闲空，他还不如多关注着庚辰暗地里又在搞什么事。
倒不是不关心伏羲, 只是柳离分神在这边守着的前提下，还能出什么意外，那就不是南君能解决的麻烦。
只不过, 柳离能抽空分到神识下来，南君想了想，“你在紫霄宫中一切顺利？”
“除了天道日常作妖，”柳离合手，面无表情吐槽道：“其他都好。”
南君往屋外瞄了眼，唯恐某个天道一道雷劈下来制裁某个完全口无遮拦的家伙。
柳离瞥见南君的小动作, “你在担心什么？”
南君摊手，“担心你被天道劈的时候会连累我。”
柳离不理解, “我只是在说实话，天道总在抽风, 实话总不能不让人说。”
“可道祖居然就这么默认你骂天道？”那位可是合道后跟天道几乎一体, 骂天道和骂鸿钧有什么区别？
“道祖为什么要生气, ”柳离更加疑惑, “我又不是在骂他，他不会有天道那样没脑子的想法, 也不会把天道做的事跟自己等同。”
“……”
南君背着手点点头, 一副深沉的表情，“你说的很对，下次不要说了。”
南君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好话题，柳离斩三尸后失却几分委婉，但考虑天道偶尔发病, 也不必顾虑它的心情，只是，“天道又在发什么疯？”
“天庭。”柳离平静道：“轮回既立，天地相应，自该有天庭顺时而出，执掌乾坤。”
南君原先还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滞，他瞥了眼柳离没有什么动容的表情，别看柳离在他面前这么好说话，考虑到天道日常抽风，时不时犯病，鸿钧既然拿她当天道代行者培养，第一要求就是要求她能做到无私无欲，虽然不了解为何鸿钧会容忍她留下关于伏羲的情感，但南君清楚，在关系到天地规则的大事上，柳离会保持一视同仁的无私。
如果天道需要天庭出世，柳离便会帮助对方重建天庭。
但帝俊复生尚未成功，南君不能容忍在天庭废墟上，有谁能跨越他的尸体，先一步握住属于他的荣光。
“天庭之主的人选是谁？”南君顿了顿，直接问道。
单一个天庭是大势所趋，但既然有天庭就该有天帝，而天地相应，后土掌控轮回，那天庭之主，舍帝俊其谁？
理论上除却帝俊没有其他选择，至于帝俊现在还在星海中沉眠，只要天道有意，那都不算大事，唯一问题就是，天道认定的天帝会是其他人。
柳离视线不动，“是天数轮转应运而生的一个生灵。”
也就是说不是帝俊，南君笑意更幽微，“哦，是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世，还真是令吾期待啊。”
柳离抬眼，瞥见南君那看似温柔实则深意暗藏的表情，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的期待是哪种期待。
“估计要一段时间才会出事，他现在应该在轮回里。”柳离拂去袖上星光，平静道。
南君的疑惑肉眼可见，“轮回，他死了，谁干的？”
有谁在我之前先一步动手吗，还是柳离虽然割舍感情，仍然对帝俊念念不忘，哪怕徇私也要替帝俊守住天帝之位？
柳离摇摇头，“我干的，但不算陨落。”
她回忆起初见时如同白纸般纯粹的生灵，虽然天道汇集了历代皇者留下的烙印，令其生来就有超越众生的威仪，可接触下来，结果仍然让柳离不满意。
“太孱弱，也太单纯。天帝要背负众生之心，承天地大德，应有大智慧大道德，凌驾九霄又眷恋苍生，而不是一个天道选出来可以任意摆弄的傀儡。”
哪怕谈起这种牵系无数生灵的大事，柳离的语气仍旧和缓淡漠，“我当然可以让他直接出世，也可以拜托道祖以大法力为他提升境界，可以助他重建天庭，替他找寻人手辅助……想要在如今的洪荒建立起新的天庭，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可这于天地又有何益？”
“空居高位而无实力，空负其名而无威势，有天帝之名，无天帝之实，是大祸也。”
帝俊为何能坐稳天庭之位，一令出而无不服？因为他是妖皇，有整个妖族为他做后盾，即便天庭破碎都未尝挣脱妖皇之名，但借助妖族，他可以让自己的触手延伸向四海八荒，拥有轻易主导洪荒局势的能力。
名副其实，不外如是。
但天道选中的，名唤昊天的生灵，并无这份底蕴。
哪怕坐上天帝之位，不过是个没用的空壳子。
倘若没有柳离，鸿钧可能会默认天道的要求，把这个空有力量但无实绩的昊天扔出去当天帝，只要天帝之位不落，是个傀儡还是空架子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他难道还要涤尘入世，手把手教他如何坐稳天帝之位吗？鸿钧不可能这么做，也无法这么做，哪怕他知晓，这样粗疏的指派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天道不在乎，鸿钧同样不在乎。
但柳离不能容忍这种不负责任的敷衍。
“去轮回，去见众生，在天地万物间走一趟，遍历喜乐悲欢，亲尝百病千苦，知晓生灵所念所愿，明悟自身所感所行，不改慈悲浩瀚本心，方可立身万万人之上，不坠天帝之名。”
“至于花费的时间，倘若千万年都走不出泥潭，千百世都浑噩如初，那这天帝之位，不缺他一人。”
柳离当然不是刻意折腾昊天，只是性格所在，既然要做就做得干净利落，接受天道给出的指引是一回事，能否容忍天道偶尔抽风是另一回事，这方面就是鸿钧都自愧不如。
好在这本来就是鸿钧的本愿……天道会按照法则与意志的运转，给出最合适的道路，但这条路怎么走，中途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比如被罗睺忽悠傻，对洪荒灭亡的趋势视而不见，被鸿钧追求纯粹的意志影响而竭力逼死巫族，以至于被巫族临死抗争搞得手忙脚乱……前车之鉴，哪怕是鸿钧都很是无奈。
天道没有周旋曲折的想法，他只会给出推演中最合适的道路，这个过程中连带的牺牲与负面影响，他并不关注。
而柳离要做的，就是把天道一意孤行产生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鸿钧非要把她从因果漩涡中捞出来，就是需要既个能公平公正又有主见的生灵辅助天道运行，省的天道再搞出烂摊子让他收拾。
柳离就是在知晓鸿钧目的后，才会如此决绝选择斩三尸之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成为执棋之人，她才能去把握这洪荒的未来，在此过程中一切代价，她都甘愿偿付。
南君显然明白她的决心和意志，既然决定把昊天扔到轮回里渡劫磨炼，没达到要求前肯定是回不来，天道和鸿钧来了都没辙那种，不过，“何必这么麻烦，不是有更好的选择吗？”
你都把帝俊培养成符合你心意的妖皇啊，直接把人从星辰里捞出来不更简单吗！有阻止天崩的功德，帝俊坐天帝之位根本就是天道都没话说好吗！
“帝俊当然可以，”柳离很好领悟他的暗示，说到底只是没了情感，记忆和思维都是一体同心，“只是帝俊掌天庭，后土守轮回，说到底是巫妖的延续，我要的天庭，从来都不是拘泥于一族一姓。”
“天庭之名，不是‘天地’之‘天’，是‘天道’之‘天’。”
当然更不可以，是妖族的天庭。
内容太过狂妄，可偏偏从始至终，柳离的态度都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平淡地好像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以至于让那份震撼越发绵长。
当事人南君只觉得头疼，“你这么阳奉阴违，天道和道祖知道吗？”
“无害于洪荒，不偏于大道，为何不许？”柳离只道。
南君无话可说，他只是又一次深刻体会到，他的出现是多么必要。
“那帝俊呢，你不会阻拦他的归来吧。”南君平复了心情，言道。
你要是敢说一句肯定或者为了昊天阻拦帝俊，他真的会闹的好嘛。
柳离表情不变，“功德气运所钟，我为何要阻拦。”
“你就不怕帝俊会阻碍昊天成道？”
“无能之人，自当废黜。”柳离同样平静。
很好，一视同仁的冷酷无情。
南君说不准是松了口气还是更紧张，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伏羲呢，如果有人要强夺伏羲的功德……”
“直接弄死。”柳离不假思索道。
南君：“……”
“你刚还表示公平竞争呢。”南君嘴角微抽，现在就区别对待了。
柳离这时候却突然笑了起来，枝头繁花开放的盛景，连南君都为之心神摇曳，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本体这是本体搞水仙是没有前途的，“因为我爱他啊。”
我爱他啊，于是便有独一无二的偏爱。
只此一份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