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斩人魔

“夜太地!你还搁里面躺尸呢!赶紧起来,再躺下去你这厮下辈子只怕要一直躺着了!”

瓦舍房门外有人咧咧大喊,正趴在木塌上和床板比硬度的夜怀剑动了动,半梦半醒,习惯性的伸手到床头想要摸手机看时间,却摸到了一把冰冷的铁锯,吓得一颤,猛地缩手,差点把手掌豁出口子来。

妈的……

冰冷和刺痛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他坐起身,抹干嘴角淌出的口水,低声咒骂这操蛋的世界。

“毛大哥,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夜怀剑拉开门栓,一边穿着衣物,一边问道。

敲门的是和自己隶属于同一缉魔卫名下的铁锯役毛德横,一个又高又胖的中年大汉,一手提着刀,一手拎着把制式铁锯,眼睛瞪得像对铜铃。

这家伙虽然说话声音粗犷,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实际上并不怎么摆架子。

他已经在头儿姜槽手下做了四年铁锯役,资历深厚,现在大半时间都在跟着头儿外出办案打下手,夜里偶尔会来镇魔狱接替一些请假回家的铁锯役锯尸体。

“头儿马上要来狱房了,等会儿司台大人也要来,咱们得赶紧去狱房候着听差!赶紧的,别让头儿在司台大人眼下掉了面子,说他管教属下无方,头儿若是掉面受罚,咱们吃不了兜着走!”毛德横神情严肃道。quwo.org 橙子小说网

听闻斩魔司司台要来,夜怀剑不敢怠慢,赶紧四倍速麻溜把衣物整理好,拎着床头的制式铁锯便匆匆跟着毛德横往镇魔狱跑。

“司台大人竟也要来,毛大哥可知道今日是有什么大事?”夜怀剑忍不住好奇问道。

斩魔司人所皆知,司台百里星河作为当今大唐武夫第一人,统揽帝国一切涉及妖魔邪祟的案件,大部分时间都在隔壁斩魔司衙门的超然台上运筹帷幄,下超然台也多半是进宫面圣,镇魔狱一向由典狱堂与一众缉魔卫打理。

夜怀剑做铁锯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司台大人要来镇魔狱这脏乱腥臭的阴森冷狱。

“害,等会儿就要斩不阿堂入了魔的那位银鞭缉魔卫了!”

毛德横压着声音,一脸神秘。

夜怀剑愣了愣,在脑海里仔细搜索记忆,才想起来这件事。

五六日前,十几个缉魔卫押了个浑身长满漆黑甲痂的人形妖魔回来。

夜怀剑隐约听到有人私底下议论,说那家伙是斩魔司办案衙门不阿堂的堂主,不知为何突然入魔,夜里在兵部库房外的天水河畔丧心病狂杀害了他手下十一个下属缉魔卫,这案子已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

斩魔司衙门有外出巡查办案的缉魔卫二千七百余人。

缉魔卫之中又分作缚魔铜索吏、银鞭缉魔卫,银鞭缉魔卫到去年底一共也就一百五十八人。

获司台赐予银鞭,便意味着你有资格在斩魔司衙门自立堂口,自己组织人手,主导一个专案组,接办帝国境内的一切妖魔邪祟案件。

银鞭缉魔卫办案,即使刑部、大理寺也不能阻止,且必须全力配合调查,否则银鞭缉魔卫有权先斩后奏。

不阿堂堂主入魔杀了十几个自己的下属,今日执刑,的确不是小事。

只不过,夜怀剑想不明白,好端端一个银鞭缉魔卫,怎么会突然就沦为了魔?

……

镇魔狱地下第三层,丙字狱,二百七十八号囚房。

阴森冷狱内两侧墙壁上的火盆内火光昏沉摇曳,夜怀剑和几名姜头儿手下的铁锯役伫立在狱房廊道两侧远端的阴影里。

半晌,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一队人进了廊道。

典狱堂堂主张干走在前边领路,司台大人和三位朝廷要员一起走在前面,头儿姜槽与一众普通缉魔卫跟在他们的上级惊雷堂堂主后面。

夜怀剑细心留意观察着这队位居大唐帝国高层的人物,他发现三位朝廷要员中有位嘴角长着红瘤痣的绯衣官员极为不同,身形挺拔强悍,气质冷厉,眼神肃杀,走在队伍中甚至比执掌大唐重权的司台大人还要惹人注目,夜怀剑猜测对方应该是名武修。

司台百里星河今日一袭玄青衣袍,面若平湖,作为当今武夫第一人,他的身形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魁梧健硕堪比蛮牛猛虎,反而更像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有些斯文的书卷气。

但就是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据说已经活了两百多岁,前后侍奉走了两位大唐帝王。

夜怀剑十四岁上伐蜀战场从军时,修过武道,在军中得到了入门第十品炼精境的功法传授。

他现在对于武道的领悟和了解并不算深刻,但却很清楚一点,武夫体系是天下所有修行体系中对于修者身体压榨最严重的。

因为所修杀戮之气太过蛮横粗鄙,伤人伤己,不仅不像道门体系那样能修道长生,而且最易短命。

像斩魔司台百里星河这样长生两百多年看起来还普普通通且斯文的异类,在武夫之中实属少见。

夜怀剑目光悄悄游动,发现队伍中竟然还有名衣着天蓝儒衫,头戴儒冠的长安书院女教授。

女教授路过时,整个阴暗廊道里顿时弥漫开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好香的女教授……

夜怀剑心里一动,强忍着不去打量女教授的面容身材,自己一介苦役,怕被发现失礼而丢命,但却忍不住下意识的悄悄耸动鼻尖,多吸了两口空气中的香味……

司台和几位朝廷要员、女教授进了囚房,其余无关人员留在囚房外。

“当如实所言!”

一行人进入囚室没片刻,囚室内便响起一声清冷的女子斥喝。

话音入耳,夜怀剑只觉整个人精神一凛,背脊发麻,肩头有一股千钧重压施来,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此刻无论是谁问自己任何问题,都只能如实回答。

这就是传说中儒家第六品言灵境的威压么?真可怕。

夜怀剑老老实实紧贴着墙壁,一动不动,心里想起曾经从军时战友们讨论过的儒、武、道三流派的境界。

据说儒家六品言灵境能做到言出法随,对人精神有着极强的震慑作用,比道门的真言符还厉害,时常被军部用来审讯间谍或俘虏。

儒修审讯官也因此成了军中的香饽饽,只需坐镇后方动动嘴皮审讯犯人即可。

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战友们时常在战壕里叹息自己为什么从前年少时不多读书,没考入儒家书院去,现在只能在前线冲锋营卖命当炮灰。

夜怀剑发现,听到这句言灵时,不仅是自己,整个廊道里的其他人也都像他一般的脸色,无论是缉魔卫还是三名朝廷要员的高手侍从,都秉住呼吸,老实巴交,站得笔直。

大家心里都在害怕突然被人问个隐私问题?

囚室里传来了铁链撞击石壁的叮当脆响,以及野兽般的嘶哑咆哮声,那位入魔的不阿堂堂主似乎已经无法说人话了。

夜怀剑凝神,想细听囚室内的动静。

但他发现接下来无论自己怎么细听,囚室内都再无一丝一毫声音传出来,只能瞧见几人在里面磨嘴皮,人魔的巨大黑影在撞墙挣扎,仿佛看电视时给人突然调成了静音……

声音定然是被司台大人屏蔽了,夜怀剑心想。

片刻后,囚室内的“审讯”完毕,眼神麻木的老刑师被招呼了进去。

老刑师一言不发,动作熟练的掏出十根长短大小不一的灭神锥,依次没入人魔的眉心、两肩、脏腑、双足,斩灭其胎光、爽灵、幽精三魂,以及尸狗、雀阴等七魄。

这时屏蔽声音的诡力已经解除,随着一根根法器频繁利落的进入,墙壁上浑身布满黑痂的怪物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缚魔铜索猛烈撞击着石壁,啪啪震响,整个廊道里开始充斥着一股可怖的诡压和让人窒息的腥臭。

很快,嘶吼和撞击一齐消停,那股可怖的气压如潮水退却,人魔彻底没了任何生机,其三魂七魄皆已被斩灭不留丝毫。

司台一行人转身出囚室,快步离开了此地。

香喷喷的女教授这次走在队伍最后面,夜怀剑趁着对方路过时,赶紧再次悄悄深呼吸,想多吸两口她身上的幽香来缓解囚房里飘出来的这让人作呕的腥臭。

谁知道那女教授路过他身前时,款款莲步忽地停了下来,她伸出一根修长的青葱玉指,指着贴壁而站的夜怀剑,对一侧眼神麻木的老刑师冷声道,

“这具人魔的尸体腥臭无比,入魔原因尚未查明,恐有毒疾,今晚就让这个喜欢闻腥臭味的年轻铁锯役来锯,莫害了其他无辜。”

???

我这是被她发现了?

夜怀剑怔住,赶紧停下了偷嗅幽香的深呼吸,双脚情不自禁的开始抠地……

那我锯了今晚能继续在你旁边闻腥臭味吗……

尴尬间,他心里倏地冒出一个挑衅的声音,话到了嘴边,赶紧咬牙又吞了回去。

我这是怎么了……夜怀剑暗暗迷惑。

定然是昨日领悟的食怒术心法在作祟,想借机顶嘴,最大幅度激怒女教授。

自己的情操德行一向很高尚,决计不会有这种肮脏念头。

“小的领命,竭精尽力!”

他老实恭敬的点头回答,借机悄悄看了一眼女教授的面容。

对方约莫三十上下的年龄,属于妙龄熟女,衣着宽松的儒衫长袍下仍可见高峰傲然屹立,在这个没有任何整形科技的时代实属天赋异禀。

肤白貌美,眉黛如画的女教授一双冷眸也正毫无表情的漠视着夜怀剑。

咦?她头顶怎么在冒白烟?

夜怀剑诧异的发现这高冷女教授头顶有一缕缕乳白色的烟雾袅袅飘出,浓稠如液……

哦,对了,她这应该是在对我动怒……

夜怀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昨日领悟了食怒术,现如今能看见对自己动怒的人散发出的怒气。

肥水不流外人田,趁着对方还未走远,他赶紧尝试着展开食怒术心法,轻易便将女教授溢出的白雾怒气悉数吸收,再顺藤摸瓜,悄无声息的将对方的精气门户撬开一条细缝,暗暗攫取对方体内的精气灵力,直到对方走远,食怒术的心法不足以继续撬开对方的门户后方才停止。

“我这修为境界还是太低了,现在只能悄悄撬开周遭数丈内目标的精气门户,距离一远就鞭长莫及……”

夜怀剑望着女教授背影消失的方向,心里有些不舍的感慨。

……

出镇魔狱的路上,甄教授感觉身体不知怎地渐渐有些虚乏之感传来,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想要回书院好好困个春觉,但一想到下午还有两堂诗课要讲,便倍感烦躁。

奇怪,刚刚不过就施展了一句自己的拿手本事言灵·人言可畏,震慑那人魔说实话,对于已经踏入儒家五品口诛境界一年有余的自己来说,这么一句言灵术的消耗,哪至于让自己生出困乏疲倦之感。

难道是刚刚那个登徒子色胚铁锯役一直偷闻我香味,令我过分动怒的缘故?

想到此事,美貌的甄教授柳眉不禁暗暗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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