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别将我挽留35

车出东门,南山问到哪里去,西宁说,方向盘在你手里,走到哪里算哪里。目的地无所谓,吹吹田野的风,看看广阔的田野风景才是目的。

“天天憋在城市里,看着湿漉漉的城市,都快憋出病来!”西宁说。

“那好,顺着路走,走到哪算哪!”南山踩了一脚油门,车明显地向前一蹿。

车顺着江津路,穿过市区,越过南北向的东方大道继续向东。

和东方大道平行的,由西向东依次是深圳大道和上海大道。东方大道、深圳大道和上海大道之间,是工业开发区,那里除了大片的厂房就是被围挡圈起来等着开工建设的空地,偶尔会露出些没被征用的农田。

估计这些农田的主人等着田地被征用为工业用地,早就对在这些农田种庄稼不怎么尽心了,因此这些农田里的庄稼长得马虎而萎靡。

车过上海大道,继续向东。

“南山,什么顺着路走走到哪算哪,这明明是往你家开嘛”西宁说。

“我也没拐弯,车一直顺着路在开。能回家那就回嘛!”南山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乡村小镇。车进小镇,南山明显放慢了车速。

“不错啊,南山!看这街面的样子,比我上船前又繁华热闹了好多。”李浩倡车着脑袋,向两边张望。

“嚯,青云楼!好古风的名字!”李浩倡看到街面上的一个酒楼名,大声赞叹道。

“送赵侍御归上都

——岑参。

骢马五花毛,青云归处高。

霜随驱夏暑,风逐振江涛。

执简皆推直,勤王岂告劳。

帝城谁不恋,回望动离骚。”

南山大声背诵岑参的诗,背诵完后,转过头对后排的两人说,“这就是‘青云楼’的出处。”

“我觉得是你给人家找的出处。也许酒楼老板武侠看多了,随手在那些青云楼、黑风寨什么的名字里借用了一个。”西宁说。

“这是岑参的故乡,诗人的故乡!我们这个镇的人,只要是上过学,哪个对岑参的诗不是倒背如流!镇名岑河的由来,也和诗人有些渊源。能孕育这等诗人的土地,文化底蕴丰厚呢!”南山一副骄傲的样子。

“好好好,文化底蕴丰厚。小镇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李浩倡调侃。

“哈哈哈,你还别不服气!小镇还真是人杰地灵!知不知道小镇内衣、婴幼儿服装工业很发达?知不知道它是全国著名的内衣、婴幼儿服装生产四大基地之一?北川姐姐也是做内衣和婴幼儿服装的,据说在我们镇将近三百家厂子里,产值利润名列前茅。……这几年乡镇企业是越来越红火,国企和集体企业却江河日下。你们看看,市里原来在全国有名的企业,哪一个不是在走下坡路甚至奄奄一息!喜忧参半啊!”说到后面,南山语速明显变慢。

“兄弟,这不是你操心得了的事。握紧方向盘,向哪个方向开、目的地在哪里才是你现在要操心的!”西宁说。

车出小镇,景色迥异。

二、三十前,江汉平原地区,为了改沼泽、湖泊为良田,开挖了数不清的大小人工河。开挖这些排水渠出来的泥土,堆在渠边,有的根据交通需要,被修整成了公路。现在开车走的省道就是这样一条公路。

公路修在渠的南边。渠两岸长满了高大的白杨树。

公路两边是一望无际坦荡如砥的田野。沟渠纵横的田野里,目之所及,全是茂盛的水稻苗。远远近近,高大的树木簇拥在一起,围成一个个高过田野的绿色岛屿,那是散布在田野里的村落。偶尔,绿色岛屿里会露出一角灰墙或者红瓦。

“停车,停车。就在这里停车吧,吹吹这田野里的风!”西宁喊道。

三人下车,面向南方站立。

强劲的东南季风,一阵阵地从田野里掠过,满地的秧苗,在阵风里弯下腰又抖动着直起身子,像是在风里快乐地舞蹈。舞蹈中,秧苗的叶子相互摩擦着,发出细密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这些舞蹈者在窃窃私语。

头顶的白杨,满树宽大的叶子在风中发出哗哗的声响。有人说树是大地和天空的信使,不论它们有声还是无声,都默默或者喧闹地帮大地和天空传递着什么话语。对此,李浩倡深信不疑。

燥热的风鼓荡着身上的衣服,噗噗作响。

强劲的南风里,有来自田野里水稻土特有的味道。

南山对这田野是再熟悉不过了。家乡的田野,一切都和原来一样,熟悉的景色,熟悉的味道。多年前的暑假,他曾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在水稻田里背着沉重的塑料药筒,趟着水打过农药。

“广袤、平整是我们这里田野最主要的特征,笔直的人工河密布其间,这是典型的改造后的湖区水乡!”西宁说,“过几天再来,好好画一幅油画!”

“过几天来画?估计今年夏天你是没机会了!今天正想和你们两个人说件事呢!这事其实早就和你们两个人说过了。”南山掏出烟盒,一边给两人递烟,一边说。

一听这话,李浩倡马上明白了,说,“我就知道,今天答应得这么痛快,心甘情愿地自带小车当车夫,肯定有事。现在终于开口了。说,是不是和蹇老板的事谈妥了,要开工了?”

南山笑了,说:

“什么终于开口了!说话不是要讲究个时机嘛,现在西宁既然说到了几天后的安排,我就接过来顺着说嘛。是的,八号也是就是后天和蹇老板签合同,十八号举行开工仪式。我不想等到十八号,签合同了就干活,九号进场。你们两人原先答应给我去做施工现场管理的,现在这话还算数吧?也不会让你们俩干很长时间,八月下旬,我那两个同学会来接替你们两个。他们现在在一个大学办公楼的装修工地上,那个工地八月中旬必须完工。完工后,他们休息几天再过来,正好接上我们这个工程。”

“好事啊,没问题!最近画不成,那就八月下旬再来画嘛,无非水稻比现在长得高点,其他基本没什么变化。你什么时候开工我什么时候到。”西宁说。

“这个……我得看自己的心情和某老板对我的态度。心情好、某老板对我也恭敬的话,我勉强可以考虑帮他搞搞现场管理。”李浩倡说。

“我态度好得很!来来来,先把烟点上。”南山拉着李浩倡和西宁,转身向北,背着风,艰难地点燃了三人的烟。

“兄弟,现在这烟,将就着抽。待会回城,本人定当成条的好烟奉上;中午嘛,镇上青云楼小酌几杯,以表我恭请兄弟两人到我公司屈尊就驾一月有余的诚意。”

一听青云楼,西宁和李浩倡都笑了。李浩倡说:

“西宁,你觉得他这态度怎么样?我觉得这态度不错!我们还是帮他几天吧!”

西宁笑了笑,没有回答李浩倡的话。三人走到路北,并排向河席地而坐。

水面显得很宽阔。两岸白杨映在宽阔的水面,水波树影,纷乱不止。

“合同签得怎么样?”李浩倡问。

“字面上看,这次合同签得不怎么样。”南山深吸一口烟,说:“首先缴纳百分之十的保证金;工程按进度付款,完成工程一半结算百分之十五的款,完成百分之七十,再结百分之十五的款,全部完工,再结算百分之二十的款,验收合格后,结算剩余的百分之五十。验收、决算在一个月内完成,完成后立即按决算金额结算。”

李浩倡一听,觉得这个合同南山有点吃亏。忍不住说:“真不怎么样!算上你缴纳的保证金,那就是说,你给他蹇老板做完整个工程,他才付了百分之四十的款。这也欠得太多了吧……验收、决算倒是很迅速,这个再迅速也没用啊,毕竟完工时,他们才付了一小部分款。工程完工,不算保证金,付个百分之七、八十还差不多!甲方欠得太多,到时候不好掌控。”

“南山,李浩倡说得有道理,你还是要谨慎点!”西宁仔细听完两个人的对话,对南山说。

“还好,这个蹇老板是有实力的。他来沙市我到武汉,来来往往不下十来趟,相互间,还是有些了解的。在武汉,他的产业还不少。只是现在流动资金稍微有点困难,估计年底就会得到解决。他也口头保证,只要流动资金得到解决,完工一半就付一半的款,全部完工付百分之八十的款。甚至可以撕毁现在的合同,按他口头答应的重签装修合同。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工程,我做了不少,打交道的老板也不少,一般还不会看走眼。再说,做什么没有风险?风险越大,收益才越高啊……没事的!”

说完,南山扔掉手里的烟蒂,张开胳膊,举起手掌,拍打着左右两人的肩膀。

即使吹着风,汗还是不停地从全身冒出来。

“气温越来越高了,是不是回屋里休息。屋子里总比外面还是凉快点。”西宁往南山老家方向指了指。

“不回去了。要是我们三个到家,老爹老妈怎么也得弄顿丰盛的中饭吧。鱼塘捕鱼、骑车上街买菜,这热的天,够他们受的。”

“对对对,”西宁连忙说,“没考虑到这一块。那就……‘青云楼’休息一下,顺便吃个午饭?”

“我觉得你这个提议很好,”李浩倡说,“赵总,我们走吧!”

在“青云楼”吃完饭,西宁首先提议回家。

“不行啊,这上半天,除了在田野里听赵总给我们安排了七、八月份的工作外,好像什么事也没做啊!也不对,我们不是说吹吹风嘛,田野的热风还是吹够了的。但是,还是觉得缺点什么啊……”李浩倡说。

“到长湖去游泳吧!”西宁说。

“可以。活动活动身体。不过,长湖的水太过平缓,游起来没劲。我觉得还是去江里游泳。现在是长江汛期,江水冲击力大,游起来更费体力更能活动身体。”李浩倡来精神了。

“李浩倡,你还真是在船上做了几年水手,说起话来口气都不同了。那就去长江游吧,横渡长江。我和你赌一次,后上岸的输一条烟!西宁也可以跟着玩玩。”南山也来劲了。

三人上车,回市区。路上,南山说马上开工,其他事都安排好了,只有粗沙这个事还没联系,说下水游泳前,去江边沙场看看。

盐卡码头西边不远,是沙场。远远地,可以看到江边砂石场上的沙堆。这些沙堆,像小山一样的一个接着一个,延绵在江边。

在江堤上的柳树下停好车,三人走进了砂石场老板的办公室。看来南山和沙场老板很熟,两人见面闲聊几句后说到正事。南山先说了下工程的情况,然后说到用沙的事。沙场老板说还是和原来一样,要沙提前一天打电话,根据用沙量,安排大小不同的车,当晚送到施工现场。沙场老板最后送三人出门,说了一句:

“赵总这么年轻,生意却做得这么大!佩服佩服!”

三人坐在车边的树荫下抽烟。

七、八月的长江,是一年中江面最宽阔的时候。眼前江面,不断涌动的浪头,推起一个个耀眼的凸起。这些浪头你不知道它们何时何地起来,也不知道它们何时何地消失。西方的江段,在炽烈阳光的照射下,银灿灿一片,江中行驶的船只,在阳光和江水的反射下,周围的轮廓都模糊得厉害,虚化成一个个黑色移动的团块。远处正在修建的长江大桥的桥墩,在江面也只是一个个黑色的小点。江面上的天空似乎显得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辽阔。可能是雨后空气特别洁净的缘故,对岸埠河小镇上的那些建筑物,历历在目。那些看起来和指甲盖差不了多少的民居上的红瓦,明艳无比。

李浩倡走下江堤,蹲下身,把手伸入水中,清凉、不断涌动的江水,一漾一漾地,每次都好像要接触到挽起的衬衣袖口。

南山和西宁也走下江堤,蹲到左右,把手放入江水。

“嗯,温度不错!怎么样,马上开始?”南山问道。

“可以啊,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李浩倡对南山说,“手机给我,我给紫琼打个电话。”

南山疑惑着打开手包,掏出手机递给李浩倡。

在电话里,李浩倡交代紫琼买一条烟,什么贵买什么;然后再买三条游泳裤,打个车,到长江轮渡。

南山一听买烟就笑了,笑着说:

“看样子,这是比赛完就颁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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