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顺眼
青云山，通天峰。云烟缭绕的虹桥之上，不断走过各峰弟子，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百年一轮回。也许谁也不曾留意到，或者想过，此刻他们的师尊，各脉的首座正聚集在一起，下了一个关乎未来青云数百年气运的决定。
“小楼，你可是考虑好了?“玉清殿内，掌门真人天成子皱眉看着垂首立于殿下的年青人，深邃的目光中喜忧参半。而分坐两旁的各脉首座则各怀心事，有惋惜，有释然，有赞赏，亦有不屑。
“师尊，弟子不悔。“段小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漆黑的眼眸闭上又睁开。
“好，你且下去准备一下。“天成子轻轻一挥手，示意站立一侧的道童跟随前往。目光触及道童托盘上的墨绿道袍时凝了一下。
“从今日开始，你就叫道玄吧。“天成子深深地凝视了爱徒一眼，大袖轻挥示意段小楼退下。
依旧云烟缭绕的虹桥，疾奔而来的白色身影呆呆地看着从玉清殿出来依旧一脸平静的段小楼，目中的痛苦与愧疚久久不散。
“师兄。。清雨她。。“
“师弟，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抹深深的哀伤，段小楼拍拍白衣青年的肩头，终究是渐行渐远。
从此，青云再无段小楼。
“小楼，小楼。。。“千里之外，青云山以东，浩瀚的云海深处，亭台楼阁掩映期间。白皙的手腕无力垂下，纸片纷飞，如雪花，清泪轻垂，如春雨。
青云山下，河阳城～山海苑
僻静处一张桌子旁，虎愤带着猴子小灰安静的坐着，如今的山海苑已经没有那道清蒸寐鱼了，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吱吱吱”
掌柜的哗啦啦拨弄着算盘，抬头一只猴子忽的跳了过来，不禁骇了一跳。
“猴大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掌柜的停下拨弄算盘珠子的手，抬头看了看依然坐在角落里的虎愤，见他两眼无神，好像没有注意到灰毛猴子跑过来了。
仙人老爷得罪不得，仙人老爷的宠物更是不能轻易得罪了。掌柜的不禁苦笑一声，看着捣乱的灰毛猴子问了句话，片刻又摇了摇头。
真是糊涂了，它能听懂吗？
出乎意料的是，只见那只灰毛猴子搔了搔头，转过身来。
咣当一声解开了身上的酒袋，眼睛滴溜溜转着，龇牙咧嘴比划着什么。
“打酒？”掌柜的拿起酒袋，问道。
小灰吱吱吱的叫着，看上去很是兴奋的样子，不迭的点头，张牙舞爪。
掌柜的目瞪口呆，不愧是仙人老爷的宠物，都成精了吧。
“好好好，等着，给你打酒，马上就打。”
虎愤长叹一声，回过神来，向着小灰的方向看了看，见那只灰毛猴子坐在柜台上，正指使着掌柜的往酒袋子里装酒。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堂堂三眼灵猴竟是成了酒鬼了。
虎愤一时无语，眼角抽了抽。
不想多说什么，他收回了视线，正当这时候，余光捕捉到一片翠绿衣角，在门前走过。
他恍如隔世，愣住了，直到那衣角完全不见了踪影的时候，回过神来。
他看到了什么？
那是碧瑶吧！
真的是她吧！
山海苑，绿影
合欢铃响。
虎愤霍然起身，循着合欢铃的声音追去，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
入夜。
同住的两位师兄都已睡熟了，林惊羽却迟迟无法入眠，未免吵到他们，他不敢翻身，睁着眼睛，凝视头顶幽深的黑暗。
渐渐地，眼前的夜色又凝结成那张勾魂夺魄的容颜。
其实他们真正认识也不过半天，除了名字和师兄们口中那些往事外根本对她一无所知，但他偏偏像着了魔，睁眼闭眼，都是那凤眸一挑的万千风情与那一声清清脆脆的惊羽哥。
如果说最开始对她念念不忘只是因为肤浅地被那张脸吸引，那么在听齐师兄说过她的身世之后，林惊羽心头便多了几分对她这个人本身的亲切疼惜，冥冥中似有什么将他们的关系拉近了几分，从一时兴趣到一世纠缠，不过一念之间。
但她和他终究不同，看她今日众星捧月意气风发的模样便知道了，萧十九必然是自小被宠着护着无忧无虑长大的，而他虽然曾经无忧无虑过，现在心头却压上了草庙村被屠的阴影，夜夜噩梦缠身，不得安宁。
正因为经历过这种痛，他更深切明白师兄们瞒着她真正身世的缘由，不知不觉间他已把自己放在了她的守护者位置上，想和师兄们一样，护她一世笑容纯粹无忧。
“九儿……”
他低声呢喃这个称呼，也不知道自己好端端为什么要这么叫她，轻若飞絮的声音随夜风散去，并未在室内留下丝毫痕迹。
这一夜彻夜不眠的，并不只有林惊羽一人。
通天峰上，萧十九仅着里衣靠在床沿，璇玑站在床头，残烛摇曳的火光被它遮住大半，少女的面容隐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因为是通天峰唯一的女弟子，萧十九享有独占一间房的待遇，房间里此刻只有她和璇玑，没人发现少女那些不可言说的心事。
烛光明灭，白日的一幕幕在少女眼前重现，俊朗的少年逆光而来，那一瞬间她险些被吸入那双黑曜石般锋芒毕露的眸子，只是她掩饰得好，没有人发现她瞬间的失态。
林惊羽……
她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然想起他来了，她承认他很帅，但还远没有帅到让她一见便魂牵梦萦的地步，之所以想起他，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待在青云门，见过这么多师叔师兄，就数他让她看得最顺眼最有好感吧。
因为顺眼，所以叫他哥，介绍璇玑给他认识，虽然璇玑不知道为什么对林惊羽颇有好感，见了他就连她这个主人都不顾了。
因为顺眼，所以想交个朋友，多结交个朋友总没错的，她在青云山上熟人这么多，多一个林惊羽也没什么。
只是因为顺眼而已啊……
萧十九凤眸里闪过片刻迷茫，一拂袖熄了烛火，黑夜里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窸窸窣窣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很快恢复平静。
趁现在还有时间，顺着心意多做些自己想做喜欢做的事吧，这样无忧无虑，安宁平和的日子，不知道还剩下多久了……
少女拉过被子盖上，闭上眼，却一夜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