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就是这样
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
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碧瑶……”
“碧瑶……”
空旷的石室里回荡着一声声微弱、嘶哑的呼唤。
虎愤抿了抿干裂的嘴角，熟练地坐了下来，后背紧靠着那块巨大的寒冰，一股彻骨的寒气顷刻间向虎愤袭来。
奇怪的，被寒气包裹的瞬间，向来不苟言笑的虎愤竟是不经意间勾起了嘴角。虎愤闭上眼，幻想着那一袭水绿在虎愤的面前翩翩起舞。
“叮铃——叮铃——”清脆的铃音伴随着那身影的每一次舞动。虎愤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将那抹水绿抓住。然而下一秒，那水绿便化作一团雾气，消散在流动的空气中。
“不！不要走！不要…”虎愤疯了似地跑向那块她曾停留的空间，可却再来不及了。
虎愤倏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的漆黑。呵，又做梦了。是了，这些年，虎愤何尝又有一天不在做梦呢？明明早该习惯了的，可是，每每梦醒时分心中的不舍与痛苦却是越来越强烈。
黑暗中，摄魂上的那颗嗜血珠发出妖异可怖的血红色光芒。
虎愤轻抚着寒冰，口中喃喃道：“碧瑶，昨天虎愤又替鬼王灭了一支分支。鬼王他说，从今天起虎愤便是鬼王宗的副宗主了。嗯，虎愤想你知道这个消息应该是开心的吧。可是碧瑶，虎愤，虎愤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他们都说虎愤变了，虎愤是真的变了吗？碧瑶，你告诉虎愤好不好？碧瑶，你能不能睁开眼看看虎愤？你知不知道，虎愤有多希望再听你唤虎愤一声‘呆子’。”
“碧瑶，你等着，虎愤一定会让你醒来的。你等等虎愤，好吗？”虎愤失力的垂下那只附在寒冰石上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抬起。原来，虎愤是真的累了呢。
嘀嗒——嘀嗒，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从石缝间滑下，敲击在粗糙的石壁上。
“张小凡，你在里面吗？”幽姬不知何时停在了寒冰石室的外间，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手中依稀托着何物。
……
“嗯，在的。”一直过了很久，嘶哑的声音才从石壁的另一侧传出。
幽姬听着回应，不禁叹了口气。她并没有进去，而是就这样站在门外。她知道，这个时候的虎愤最为脆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石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一脸疲倦的虎愤在看到幽姬的那一刻，习惯性的叫了一声“幽姨好”。
“嗯。”幽姬点了下头，她的表情也不是很好。毕竟，碧瑶是她一手养大的。她对碧瑶的感情不会比虎愤差。
只见她犹豫片刻便将手中之物递到了虎愤的面前。
虎愤用不解的眼神扫了眼那物。
幽姬见虎愤如此，开口解释道：“今天是年三十，下面的人做了些水饺，想着你刚出任务回来便来见了瑶儿，怕是腹中平平，虎愤就给你送了些过来。不嫌弃凉的话，你便吃些吧。”
虎愤似是一瞬间愣住，好一会才将水饺接过。
“谢…谢……”
幽姬见虎愤接过水饺便转身离开了。
这是虎愤入鬼王宗以来的第七个新年，也是虎愤在鬼王宗过的第一个新年。往年的这个时候虎愤在干什么呢？哦，对了，去年的今天虎愤正在闭关修炼天书总纲，前年是在…在空桑山……再久一点的，虎愤终究是记不起来了。
其实，新年对于现在的虎愤来说也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了。虎愤这一辈子的执念便是虎愤身后那名名唤“碧瑶”的姑娘。
虎愤始终相信有一天她会醒来。哪怕那一天需要很久很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虎愤也决不会放弃。
心碎是为了谁？
疯狂是为了谁？
不知道，是谁失手掉落了手中的兵器？
又是谁，在黑暗中绝望惊呼？
虎愤收拾好情绪，用内力将水饺温热，再一次转身，轻推石门。
“碧瑶，吃饺子了。”
愤怒的责骂声，终于也渐渐平息下去。法相根本不管其他人，甚至连狂怒的虎愤手中杀气腾腾的斩龙剑也不看上一眼，一双眼睛只望在张小凡的身上，既是担心，又是痛惜。
待众人完全安静下来，法相才缓缓又讲了下去。
“那个凶手，是虎愤的三师叔，位列四大神僧之一的普智大师。”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耸动，众人已经完全被惊呆了。
张小凡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仿佛整个的天空，都塌了下来，而自己，不过是个很可笑很可悲的人啊……
那深深镂刻在魂魄深处的悲伤，此刻仿佛化做了恶鬼，将他的心狠狠啃噬！
悲哀之後，你还剩下什么？
烧火棍上，渐渐亮了起来，微微泛亮的青光，夹杂着淡淡金色，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住那层冰凉的红色血光。从来不曾这般强烈的戾气，仿佛千万年来集注在噬血珠和摄魂之内的血腥气息，伴随那无数怨灵亡魂一起愤怒嘶吼的绝望，同时涌进了他的胸膛！
而在纷乱之中，前方法相的声音清晰地继续着：“当年普智师叔来到青云，面见道玄掌门，劝说将佛道两家真法一起修习，或有可能参破长生之谜，不料被掌门真人婉言拒绝。”
道玄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
法相继续道：“当日普智师叔失望下山，信步走到了草庙村中，见天色已晚，就夜宿在村中破庙之内。也就是在那一晚……”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只听到张小凡越来越是粗重的喘息声音。
法相理了理情绪，镇定心神，但眼光一直看着张小凡，道：“就在那个晚上，普智师叔突然发现有个黑衣人夜闯草庙村，想要掳走这位虎愤师弟。”
虎愤一怔，众人顿时都向他看去，法相接着道：“普智师叔遂立刻出手相救。不料那黑衣人居心叵测，表面看来是掳人，其实竟是为了对付普智师叔，意图染指普智师叔身上所藏的魔教邪物噬血珠！”
众人哗然。
法相道：“噬血珠是普智师叔多年前在西方大沼泽中无意找到。他老人家为使其不再祸害世间生灵，便用佛门真法将这邪珠封起，并用天音寺重宝‘翡翠念珠’加以镇压。只不知道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如何知道了这事，首先在林师弟身上藏了绝毒的七尾蜈蚣咬伤普智师叔……”
田不易愕然道：“七尾蜈蚣，难道是苍松……”
这一次，轮到虎愤脸色更加惨白了。
法相顿了顿，接着道：“其後普智师叔在身受剧毒之下，与那人拚死相斗，终于重伤在那人施展的青云门‘神剑御雷真诀’之下，几近油尽灯枯；但他也终于以‘大梵般若’反挫重创于他，令黑衣人惊走。而在这场激烈斗法之中，张小凡张师弟也来到了草庙之中。”
青云门中的人，此刻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法相继续说道：“之後，普智师叔自知必死，但他老人家毕生心愿始终不曾达成，实在难以甘心。便在此刻，他突然萌生了一个、一个……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便是将天音寺至高无上的大梵般若真法传于一位弟子，再让这个小小年纪的少年拜入青云学习青云道法，如此从不相通的佛道两家真法，就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同时修习。他老人家的毕生心愿，也就达到了。”
道玄真人冷笑一声，道：“普智道兄果然厉害，深谋远虑。但不知为何他不传于资质更好的虎愤，反而选了这个张小凡？”
法相顿了顿，道：“普智师叔以为，林师弟资质太好，若拜入青云门下，必定倍受师门长辈关注，只怕很容易便被看穿，所以……”
青云门中众人面面相觑，田不易摇头道：“厉害，厉害……”
法相又道：“如此，普智师叔也因为真心喜欢张师弟心地质朴，所以将千年来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私下传了给张师弟，之後又怕噬血珠若还在自己身上，万一那黑衣人折回，不免落入奸邪之手，遂将噬血珠交于张师弟，让他找个无人知道的悬崖丢弃，只不过，”说
到这里，法相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不想张师弟多半因为念着旧情，竟将这邪珠一直带在了身上。”
大殿之上，众人这才解开了一个谜团，原来噬血珠的来历竟是这般，而张小凡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也是这般而来的。
此刻，法相脸上出现了痛心神色，缓缓道：“本来若是如此，普智师叔也不过是肆意妄为。但无人料想的到，在这个时候，竟然发生一件……普智师叔他原是本着悲天悯人之心，宁愿自身受尽噬血珠邪力煎熬，也要以本身佛法将这邪物镇住。不料这天长日久，噬血珠的邪力竟暗中渗入普智师叔魂魄深处，平日时普智师叔有佛法护体，浑然不觉，但当日他油尽灯枯，才刚离开张师弟等人，走到村子之中，忽地想起，纵然自己传了佛门真法给张师弟，但他却未必能够顺利拜入青云！
法相神色惨痛，连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道：“此刻普智师叔佛力大减，被邪力所侵，如鬼魅附身一般，竟然想出了，想出了将草庙村全村村民杀光，则青云门看在孤儿分上，必定将这两个孩子收录门下，于是，于是……”
“啊！”虎愤狂吼一声，终于忍耐不住，斩龙剑和身向着法相砍去，道玄急道：“快，快拦下！”
不等他话音落下，田不易等人早将他拦下。虎愤泪流满面，痛哭不已，在田不易等人阻挡下依然挣扎不止，嘶声道：“虎愤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天音寺以普泓、普空为首，众僧人尽数低头，面有愧色，低声颂佛号不止。
道玄沉默半晌，仿佛连他也要很大的念力才能消化这个不可思议的真相。过了一会，他忽然向法相道：“刚才你说普智油尽灯枯，那这个事情真相，你们怎么知道的？”
法相沉默了片刻，道：“普智师叔曾经结交一个异人，得到一枚奇药‘三日必死丸’。服食此药，任你有再重伤势，三日之内也能激起你身体全部潜力，保住性命。但三日之後，纵然伤势复原，也一样必死无疑。普智师叔便是服了这枚奇药，终于在三日之内赶回了天音寺，将这前因後果与虎愤恩师普泓大师细细说明。虎愤当时服侍恩师，在一旁也听到此事。普智师叔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痛悔当日种下滔天恶孽，万死不得以偿万一，终于痛哭坐化！”
法相深深注视着张小凡，缓缓地道：“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所有这些事，都是虎愤们天音寺普智师叔的错，与张小凡张师弟并无关系，请各位青云门师叔，千万莫要责怪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