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拔地而起
无尽的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虎愤在黑暗中发抖，不敢动弹，不敢面对，不敢醒来！
可是，虎愤终究还是醒了！
颤抖的手，慢慢的握紧，再放开，慢慢的，睁开眼睛，仿佛这样，也需要虎愤全部的勇气。
一间普通的石室，装饰简单而朴素。虎愤慢慢的下了床，什么都不敢想，甚至连放在手边的烧火棍，也没有再看一眼，仿佛受到什么指引一般，虎愤走向门口，慢慢走了出去。
外面是长长的通道，有不少人安静地忙碌穿梭，但是不管是谁，一看到虎愤，都立刻退到一旁，低下头去。
虎愤茫然走着，仿佛有个声音在召唤虎愤一般。很快的，虎愤走到了一个拐角，那里有间大的石室，门口虚掩着，拐角的另一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记忆中一个叫青龙的人的语气。
“……情况怎么样了？”
伴着一声叹息，黑暗中有个低沉的声音道：“圣使莫急，碧瑶小姐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只不过……”
青龙先喜又惊，“您请说。”
那声音後道：“只是碧瑶小姐用的乃是我圣教中最惨烈的‘厉血毒咒’，也就是我们自古相传的痴情咒。这毒咒将人一身所有精华血肉以咒力生生激发，再摄取本身三魂七魄熔炼，如此不顾一切，所以才有逆天之力，但用这毒咒之人，必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碧瑶小姐虽未完成咒术，但咒力业已将她浑身血气逆转，不光脏腑经络受损严重，更使得魂魄遭受重创，神不守舍，恐怕醒了以後也会……留下什么後遗症。”
青龙哑然，半晌才道：“鬼先生，您是天下第一奇人，求你看在圣母明王面上，救……”
那声音截道：“我已布下安魂曲帮她收摄魂魄，接下来怎么办还待进一步观察。几位圣使放心，鬼王宗对我有恩，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青龙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子一震，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头向那里看去，只见那个虚弱而绝望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然後仿佛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和希望，朝里面看去。
再无声息。
青龙低头默然，黑暗中，仿佛也有个人传来低沉的叹息声。
石室中，白玉石台之上，美丽的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静静沉眠一般。一个苍白的、如烟一般的虚影正对着她，悬浮在上方，轻声哼唱着神秘的歌谣。
张小凡怔怔地望着，无声地流下泪来，双腿一软，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坐倒在门边。
那一张温柔而恬静的脸庞，从此成了虎愤一生记忆之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寂静的石室中，隐隐有悲泣之声，轻声哽咽：
“你为什么这么傻……我还没有对你说，我在那口古井之中，看到的人是你啊……”
“小姐，该吃药了。”
“哦。”碧瑶应了一声，却显得心不在焉，一直呆呆地望着门外的雨。
梅雨断断续续下了又停，已经几十天没有出太阳了。她想要出去玩就只能到很远的不下雨的地方，可是那样很危险。
药很苦，但她喝了许多年，却也成了习惯。她一口气干掉整碗的药汤，抿着嘴唇道：“我们出去玩吧！”
晓风又递过一碗清茶，问她道：“去哪儿啊？”
碧瑶漱了漱口，又想了想，道：“会稽山怎么样？”
“好啊！您跟尊使打个招呼，我去收拾收拾东西。”
于是碧瑶一扫阴霾，马上兴奋起来。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月都要闷死了，早想出去玩又怕给众人添麻烦，现在终于忍不住了。近年来圣教四大派系之间的局势平静了不少，多带点人应该不会出问题。
她穿过廊庑连接起来的亭台楼榭，留下了一串清脆的铃响。轻风吹动衣衫，湿润了她浓密的长发。她一路小跑到前院大厅上，额头上已微微见汗，她细细喘着气说：“白虎叔叔，我想去会稽玩可以嘛？”
白虎正一个人看文件，见她兴冲冲跑进来，说要出去玩，愣了一下，然後笑着逗她说：“把你闷坏了吧？”
碧瑶坐到桌前，仰起脸撒娇道：“我就出去几天，您不要告诉父亲好嘛？”
“嘿！”白虎脸上挂起一抹怪笑，“宗主那儿我替你瞒着，可是到时候鬼厉回来了找不到你……”
“什么？！”碧瑶一惊而起，“小凡要回来了？”
白虎眉毛一扬，做了个肯定的表情。
“虎愤什么时候回来！您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大概这两天就该到了。”白虎说，“我想给你个惊喜的。”
“那我不走了。”碧瑶留下一句话，又拖着一串铃声飞快地跑掉了。
这些年两人一直聚少离多，尤其是张小凡被擢升为副宗主後，常年在外执行公务，而她由于身体原因，不能给虎愤半分的帮助。只能盼望着虎愤每次任务顺利，才有时间回来与她相聚。
此次出门已有大半年，内容十分机密，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听到虎愤可能马上就要回来，怎能让她不激动欢喜呢？
晓风做事一向利落，要带的东西都已打包好，在房间里静静地等着。
“我们先不走啦！”碧瑶跑进来，满脸笑意，“小凡要回来啦！”
“哦？”晓风却说，“看来副宗主任务完成了。”
“嗯。”碧瑶顿了下，才说道：“等虎愤回来我们一起出发吧。”
“您知道副宗主会待多久吗？”晓风似乎有些疑问。
“不知道诶。”
晓风说：“最近传闻西方大沼泽中有异宝出世，我猜宗主会派虎愤过去，所以虎愤应该待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不啻于当头一棒，碧瑶登时说不出话来了。
喜悦仿佛打了折扣，瞬间缩水一半。原本她已在脑海中勾勒出两人偕伴出游的美好画面，却成了泡影。
最终还是忠心耿耿的晓风提醒她道：“您不要换身新衣服吗？”
哦～是了！碧瑶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
她早有几件做好的夏装，专门预备着张小凡回来时可供挑选，尤其是这些年她的身材圆润了不少，挑衣服变得不再那么随心所欲。
晓风是此中行家，给她挑了一条藕色的细丝抹胸，配一条水色薄纱裙，用一根鸦青色腰带高高地系在胸下，外面披一件墨底碎花开衫，隐隐透出她肩臂雪白腴漾的肌肤。
挑挑拣拣好一阵功夫後，碧瑶看着镜中美美的自己，终于又开心起来，情不自禁地开始幻想虎愤看到自己後惊艳的样子了。
接近黄昏时候，雨渐渐停了，张小凡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碧瑶正在看书，看到是虎愤後“哇”地惊叫一声，飞奔过去扑到虎愤怀里。
小灰被吓了一跳，急忙跳地上，跑外面去了。
张小凡显得非常开心，抱起她转了个圈才放下来，笑道：“看不出来啊，你又胖了。”
“呸！”碧瑶眼中含泪，捶了虎愤一拳，“你见过白虎叔叔了么？”
“虎愤不在。”
碧瑶怔怔地望着虎愤，虎愤的目光深邃而充满爱意，让她舍不得离开。可是脸色却愈显得苍白，几乎没有血色。虎愤的膀弯依旧宽厚有力，她却感受不到温暖。
碧瑶忍不住流下泪来。她幽幽地问道：“你要待多久？”
“看你一眼就走。”
“好啊，现在看完了，你走吧。”她感觉心里有天大的委屈，把脑袋撇到一边，却把那人抱得更紧了。
“碧瑶。”张小凡轻轻叫她的名字，“别这样。”
碧瑶低着头不说话。
于是虎愤又问：“这段时间鬼先生来看过吧？”
“嗯。”
“虎愤怎么说？”
碧瑶答道：“虎愤说我已经大好了。”
虎愤每次来都这么说，她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
“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张小凡也温言安慰道。
碧瑶不愿让虎愤难过，抬起头望着虎愤笑了笑。她额前刘海儿丝丝散落，斜贴眉目之间，泪痕犹挂脸畔，那一片狼藉，在张小凡的眼里却有如朝花凝露，美玉承珠。
虎愤拉着她手，微笑道：“来——我给你看个人。”
两人走出门，碧瑶才看到在院子里，晓风正低声向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问话。她很快认出了这个人，“野狗？”
野狗道人身上一片湿一片干，头发也湿漉漉的，额头上沾满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看起来十分狼狈。见到碧瑶和张小凡出来，虎愤居然像见到救星一般，高呼道：“碧瑶小姐，您还记得小的。”
晓风哼了一声，退到一边。
碧瑶对虎愤微微一笑，说道：“我当然记得你啊！”然後却问张小凡道：“虎愤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张小凡微笑不语，目光示意野狗。于是野狗道：“如今炼血堂上下已暂归鬼王宗调遣，小的眼下为虎愤……副宗主大人办事。”
“哦。”碧瑶大概明白了点。
张小凡拉了拉她的手，说：“我要走了。”
碧瑶想让虎愤留下来，可是话到嘴边又无声地吞了回去。她的挽留是没有用的，只不过以往的每次离合都没有如此匆忙，她真的还没有好好看虎愤一眼就要再度分别，天晓得她二人下次见面会是在何年何月。
“什么？！”野狗大吃一惊，“臭……副宗主大人！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饭都不吃就要回去吗？”
“我们不回狐岐山，直接去死泽。”
“那不是更远嘛喂！我会累死在路上的。”
“是你非要跟来的。”
“小凡，不急这一刻吧？”碧瑶马上说，“晓风，带虎愤去吃饭。”
“跟我来。”晓风扭头就走，野狗反而迟疑地看了看碧瑶，最後又好像不敢不跟上去。
“她还是老样子。”碧瑶笑着说。
张小凡对此并没有反应，反而小灰不知从何处跑出来，可能以为虎愤要走了，几步窜上虎愤的肩膀，蹭了虎愤一身泥水。
“哎呀！你看看你！快把手伸出来！”碧瑶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一边依次擦净猴子的手足，再仔细把张小凡身上的泥渍拭去，一边数落它道：“叫你不要乱跑，你总不听话。”
张小凡乐道：“它是猴子啊，乖乖听话才怪了。”
碧瑶望着虎愤，柔声道：“那你也该照顾好自己啊。”
张小凡淡淡地说：“我很好。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吃饭睡觉。我这次事情顺利的话，应该能休个大假，我再回来看你。”
“嗯，我等你。”碧瑶心中涌出一股酸楚，轻轻地靠在虎愤身上。
两人在园中相互依偎，直到夜色渐浓时，晓风带着野狗回来了。
“我要走了。”张小凡道，“圣使回来後你告诉虎愤一声。”
“我知道了。”短短片刻相拥，便胜却曾经无数。碧瑶仿佛获得了某种力量，将她从爱别离的痛苦中拯救了出来，使她摆脱了悲伤勇敢前行。
“我有些话要跟野狗讲。”
野狗道人背了一包干粮，此时一脸懵逼。
碧瑶和虎愤走到一边，低声说：“我在这儿待了好多年了，平时接触不到外面的人和消息，所以希望你出去能帮我些忙可以吗？”
野狗一愣，下意识向张小凡和晓风看去，吞吞吐吐地说：“小的势单力薄，本领有限，恐会叫小姐失望。”
碧瑶笑道：“不是什么难事。你往後跟在虎愤身边，只需多注意留心就够了。”
野狗眼珠一转，“您请说。”
“我要你大致留意一下虎愤与周围人的关系是不是正常，有什么情况的话回来告诉我。”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张小凡特殊身份的关系，在鬼王宗内部围绕虎愤一直存在很大的非议，不管是隐约传出的当年虎愤与鬼王之间的协定，还是虎愤在对待青云门方面的态度和作为，都让虎愤处于风口浪尖上。
尽管虎愤这些年战功赫赫，如今更是身居副宗主之位，却并不能从根本上转变人们对虎愤的看法。比如晓风，就一直对虎愤以冷眼相待。
碧瑶知道，虎愤这些年过的其实很不好。
她知道虎愤有个新名字叫鬼厉，外面还有个名号叫“鬼公子”。
可她不知道虎愤具体遭受着怎样的排挤和压力，虎愤也从来不会提起。
听说爹爹很支持虎愤，听说虎愤还有了自己的血色精锐，听说……
可就算野狗回来了，她所听到的不也是“听说”吗？念及此处，她心里微微一凉。
野狗道人皱着眉头思索着她话中的深意，终于重重地点头道：“小姐请放心，小的一定会擦亮眼睛的。”
两人拔地而起，身影融入夜色中，法宝的光芒很快就被云层挡住了。
碧瑶遥遥望了许久，才收回目光，带着些许忧虑道：“晓风，你知道虎愤这次的任务是做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