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相助
夜色渐浓，这边的天空中似乎时时刻刻飘着云彩，看不到很晴朗的夜空。微弱的光线，加上周一仙年老眼花，三人走了大半夜才回到大王村。
因为村里没有宿处，虎愤就带二人回到合欢派驻地，安顿好他们後才召集部下过来开会。
这次任务很重要，所以她带来的都是自己心腹，以防有人从中捣乱。但也因此她要万分慎重，任何损失都是她不愿看到的。
“万毒门和鬼王宗来了什么人弄清楚了吗？”
在场都是一众年轻女子，从中起来一人道：“鬼王宗来了燕回，杀生和尚，周传熊，王林，总共三十多人，婢子已派人盯着他们，有新发现会随时来报。”她说完接着一人起来报告说：“毒门来了近六十人，只见到孙传塔、方寒二人。”
“嗯。”虎愤点了点头，她对两派投入此次行动的力量有了大致的了解，接下来她要考虑的就是带什么人去执行此次行动了。
长生堂在十年前那场大战中损失惨重，门中精锐尽丧，後来经过玉阳子几年呕心沥血，辛苦操持，总算有了起色，不光培养了几个得力弟子，又招揽到数位供奉长老，战力储备初具规模。
可是谁能料到，被吹为“圣教四公子之首”的神机公子竟然连同一位长老莫名其妙地被反杀了，至今凶手仍未落网。于是长生堂名望一落千丈，圣教各派之间对其嘘声一片，几位供奉长老接连出走，玉阳子几年的努力全部付于流水。
这些年来，若不是玉阳子本身修行太高，震住周围各个虎视耽耽的敌人，几年前他更是当机立断，不顾门下反对，强行将总堂迁到死亡沼泽这一个偏僻地方，远离其他三大派阀势力范围，否则後果如何，只怕尚未可知。
眼下终于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玉阳子的临死反扑只会更加猛烈，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接下来的时间里，情报和指令不停地传入发出，计划在暗地里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直到几天後鬼王宗方面终于传来消息说：时机成熟，准备行动。
虎愤的人也打探到，玉阳子打算在今晚偷袭正道众人的大本营。不论其结果如何，他们都正好去收拾残局。
又一个夜晚降临了。她带了十五人——这样既有很强的作战能力，又能保持很高的灵活性，命她们留在待命区後，自己去现场观摩。
另外两人早到了。秦无炎对她淡淡一笑，鬼厉则像是嫌她迟到一般，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冷冷瞟了她一眼。
这个人十年来用手中噬血珠吸干了无数人的血，到头来自己也一副被吸干的模样。这是虎愤见到鬼厉第一面时的想法，此时她却想道，人们都知道他的法宝“噬魂”是血炼之物，难道需要他不断地用自己精血祭炼么？她正在胡乱猜测，鬼厉忽然道：“他们要走了。”
虎愤凝神望去，夜色掩护下长生堂的人出发了。他们收起法宝光芒，贴地而行，十分隐蔽。三人远远跟在後面，向正道的宿营地无声潜去。
无底坑附近，那些正道年轻弟子夜宿的地方，除了几点残存挣扎燃烧的篝火灰烬，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黑暗中隐约望去，那些正道弟子相互枕藉，似乎睡得十分安心，可周围却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在黑暗中，长生堂的弟子，无声地从四面八方将这群人围了起来。
这仿佛会是一场屠杀。
秦无炎低声轻笑道：“这下有意思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前方夜色里滑过一道耀眼的光芒，所有的长生堂门人同时呼喊，在夜色里远远传荡开去，带着无边的杀意，蜂拥而上。
鬼厉见状冷哼了一声。
虎愤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不出他们所料，正道众人果然早有预谋，萧逸才、法相、李洵、曾书书这些人俱是正道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此时从天而降，将长生堂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局势瞬间逆转。
“咦？”虎愤远远望见人群中一道碧绿剑光来去纵横，分外亮眼，“斩龙剑？”
秦无炎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名打法凶狠的白衣男子，感慨道：“没想到青云门这一辈中，除了那位‘玉面白手’外，还有这等厉害人物。”
“可是以前怎么没见过？”他转头问道，“鬼厉兄，你可识得此人？”
虎愤眉毛一挑，嘴角不由得带了一丝笑意，看向鬼厉。
鬼厉木然无语。
可虎愤看了出来，在他目光背後，隐藏着很深的情绪。她隐隐想起来了一个人，那个与鬼厉同样出身的草庙村遗孤，应该就是他了。
场上围攻玉阳子的人从三个变成五个，又变成八个，却依然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虎愤屏住呼吸，玉阳子的强悍超出了她们的预料。眼看着场内残余长生堂门人悉数撤离，玉阳子一声厉啸，手中白光大盛，瞬间逼退五人，将阵势冲开一道口子，随即化作一道黑光，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正道众人略作整顿，并没有追上去。
鬼厉收回目光，淡淡说了句：“走吧。”虎愤和秦无炎对视一眼，双双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对接下来的恶战不由得多了几分谨慎。随後三人分手，各自去带自己的部下。
虎愤回到待命区，吩咐道：“今晚的活儿不好干，都机灵着点。”
众人齐声应道：“是！”
虎愤带了人，来到与两派会合之处。这次行动万毒门负责控场，所以人数最多，鬼王宗是主力，而她们这帮女刺客负责战场收割，清理残局。
在方才那场失败的偷袭中，长生堂门人十损六七，剩下的败兵已不足为虑，他们的最终目标是玉阳子的脑袋。三派分从三个方向将长生堂最后的部众包围起来，缓缓逼近。
夜色深深，黑暗弥漫。他们如同地狱里来的死神，前来收割这群脆弱的灵魂。
万毒门那边出现了一点小骚动，率先惊醒了正在打坐调息的玉阳子，他站起来大喝道：“出来！”他的喊声雄浑中却隐隐中气不足，但仍在这沼泽上远远传荡开去，顿时将远处长生堂门人从睡梦中惊醒，众人在惊叫声中慌忙爬起，迅速汇聚到一起。
玉阳子回首左右，忽地一怔，大声道：“孟骥呢！他到哪去了？”
这个时候，秦无炎缓缓从黑暗中现身，手一扬向长生堂众人远远丢出一物，骨碌碌滚到他们的脚下，“玉阳子师叔，莫非你是要找这个人吗？”
“秦无炎！”玉阳子瞥了眼地上孟骥的首级，面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冷然道：“小子算你狠！不过你们万毒门如此对待圣教同门，你那个老毒物师父，难道不怕死后被明王打入地府吗？”
“啊！”秦无炎以手按胸，做惊吓状，但面上神色微笑平和，哪有一丝恐惧模样，转头对另一侧道：“金仙子，这么大的罪名，我们万毒门可不敢一肩担下，你还不出来吗？”
虎愤本打算看会儿好戏，听到他叫出自己名字，眉头一皱，随即轻移莲步，走了出来。
“虎愤！”玉阳子听起来仿佛是咬牙切齿的念出了这三个字。
虎愤嫣然一笑，道：“玉阳子师叔，许久不见，您老一向可好？”
玉阳子死死盯着她，寒声道：“我长生堂向来与合欢派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和万毒门这些家伙一起落井下石？”
虎愤微微一笑，道：“您老可当真健忘啊！数日之前，你得知我来到死泽，担心我们合欢派跟你抢夺宝物，便命人杀了万毒门门下弟子，抢来独门毒药‘黑蟾散’，又用此毒在大王村村北害死我合欢派弟子四人，可有此事？”
玉阳子面色一变，失声道：“你怎么……”
虎愤淡淡道：“师叔你深谋远虑，要挑拨我们合欢派与万毒门争斗，果然高明，只是多亏秦无炎秦师兄讲道理，细心调查，终于查出真相，否则我们还真要被您害了一道呢！”那天过后，万毒门送来了一份长达四十多页的调查报告，证明自己的清白，虎愤不光看到了各种确凿的证据，也见识了秦无炎认真的态度。
秦无炎在一旁微笑道：“仙子哪里话，能为仙子效劳，是在下荣幸。”
这一会儿，鬼厉似乎按捺不住，也带人现身，堵住了长生堂的退路。
此时此刻，玉阳子已然明白，终于绝望，惨笑道：“原来你们三家早就约定好了，一起对付我长生堂，可笑我还想挑拨你们，螳螂捕蝉，你们黄雀在后啊！”
秦无炎微微一笑，忽地朗声道：“众位长生堂弟子，你们也看见了，今晚长生堂气数已尽，若识相的，便快快走到我们这边，还可留得性命。”
片刻后，经历些许波折，场中只剩下了玉阳子孤零零的一个人。
虎愤、鬼厉、秦无炎一起向前走去。
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玉阳子身影萧索，眼光横扫，从秦无炎看到虎愤又看到鬼厉，嘴唇动了动，忽然道：“罢了，罢了。”
三人走在离玉阳子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把他围在中间。
虎愤首先开口，微笑道：“怎么了，玉阳子师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玉阳子眼中怨毒之色闪过，但面上漠然，片刻之后缓缓道：“如今我山穷水尽，长生堂之名，就到今日为止了。”
秦无炎拊掌道：“师叔果然好眼力！”
玉阳子身子一抖，缓缓道：“既然我已无路可走，也罢，我也降了你们，凭我这一身道行，对你们还算是有点用处吧？”
此言一出，虎愤瞬间心中一动。玉阳子一身道行，几不在鬼王、毒神之下，尤其今晚他曾经一人对抗正道多位最出色人物，在远处暗中窥探的魔教众人无不动容。
若不是眼看着长生堂与正道先行火并了一场，要除去长生堂，只怕还没有这么简单。更何况玉阳子本人只是伤了元气，仅凭她三人要想拿下他，恐怕需要近半数部下给他陪葬。而若是得到了此人效力，不用说绝对是第一强援，日后魔教内斗之中，自然占了大大的便宜。
她向对面看了一眼，见秦无炎脸上也有了一丝犹豫之色。
便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鬼厉忽然道：“你道行这么高，野心这么大，又比我们辈分高，若是你到了我们鬼王宗，只怕日后反而是你凌驾我的头上，这种事，你肯吗？”
虎愤转眼间已然想通了这个关节，面上立刻浮现出了微笑，“师叔果然聪明透顶，此时此刻还有这等绝妙法子，佩服，佩服！”但在这笑容的同时，她的右手边，紫色的光芒却渐渐亮了起来。
同样的，几乎同一时刻，鬼厉的噬魂也亮了起来，向着玉阳子前进了一步。
唯独秦无炎没有动。
虎愤心里咯噔一下。
“秦兄？”鬼厉歪过头，冷冷地叫道。
局面似乎向预期外的方向发展了。
虎愤望向万毒门的人群，那儿人头耸动，像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来秦无炎只是临时起意，并非事先谋划。
玉阳子冷笑，他负手而立，这时显出几分潇洒来。
“长生堂已灭，”秦无炎看着他，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小侄想邀请师叔到万毒门做一名供奉如何？万毒门上下一定待师叔为上宾。”
在场的圣教教众，包括万毒门门人，瞬间哗然。
三人里，玉阳子最恨的恐怕就是秦无炎了，他忍不住讥讽道：“你才杀了我的人，现在就来说这种话？”
“不破不立。”
秦无炎侃侃而谈道，“如今的长生堂外无声望地位，内无人力资源，师叔还要苦心经营多久？师叔要是能帮助小侄顺利继任门主之位，届时以毒门之力扶持长生堂光复，还不是轻而易举吗？”他当着虎愤和鬼厉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已是公然背叛了三派的短命联盟，三人身后人群瞬间剑拔弩张，互相对立起来。
玉阳子只是冷笑不语，想作壁上观。秦无炎提醒他道：“师叔就算今晚能够脱身，如今圣教已是我三派天下，师叔难道妄想不借助我三派之力，仅凭一己之力重建长生堂吗？”
这才说到关键了。虎愤心里明白，不能再让他们谈下去了。
“我便来试试秦兄的眼光如何！”鬼厉今晚有些暴躁，他手中噬魂青光大盛，飞起向玉阳子打去。
玉阳子不慌不忙，手中阴阳镜白光一闪，挡住了噬魂却没有弹开。鬼厉居高临下，向他按下一掌。
玉阳子只有一臂，这时没有再用阴阳镜，而是选择和他硬碰硬对了一掌。
鬼厉面上金光一闪，轰地倒飞而回。他本想力压玉阳子，让秦无炎放弃招揽他的念头，可现实恰恰相反，玉阳子只损耗了点元气，实力半点未降。
秦无炎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待分说，玉阳子却道：“传言三公子中以你实力为首，看来名不虚传了。”
虎愤大感头痛，不懂他这个时候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秦无炎呆了一下，不解地问道：“师叔究竟意下如何呢？”
“好！”玉阳子目光从虎愤和鬼厉身上扫过，微笑道，“我就答应你，做万毒门的供奉长老。”
事情果然发展到了这一步。虎愤心叫不好，玉阳子和秦无炎联手，无论她还是鬼厉都处于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师叔壮士断腕的勇气真叫晚辈钦佩不已！待他日长生堂重新崛起，后人回想时也必定为师叔今日的决定而叹服呢！”她脸上含笑，又对秦无炎说道，“公子今后得到玉阳子师叔指导和帮助，这毒门门主之位想必已是公子囊中之物了吧，更不必说将来毒门与长生堂联手，圣教之中还有谁敢阻挡呢？”
“小女子先恭喜公子啦！”
“仙子捧杀我也。”秦无炎淡淡地回应说，“在鬼厉兄面前怎能说这样的话？”
“秦兄不必自谦。”鬼厉却道，“常言道：人至贱则无敌。秦兄得此相助，无敌天下亦不远矣！”
“竖子无礼！”玉阳子勃然大怒，不待秦无炎说话，纵身飞起，手中阴阳镜放出一道漆黑乌光，向鬼厉当头罩下。
鬼厉并不躲闪，双手凌空虚画，一道太极屏障在身前浮现，旋转不休，灵动至极。
可是乌光好似塌落的天顶，太极图碰之即碎，鬼厉被乌光扫中，似乎受到重击般，噔噔退了两步。
“副宗主！”在他身后的鬼王宗部众纷纷惊呼。
“你们先撤，让燕回带人退出死泽。”他没有回头，却给他们下了命令。
鬼厉故意将自己置之死地，来诱使毒门将目标对准他，这样鬼王宗的人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自己可能安全了，虎愤暗暗想道。
这时鬼厉身后的鬼王宗众人开始慢慢撤退，另一边万毒门的人相继压上，秦无炎看来看去，最终目光定在了鬼厉身上。
“玉阳子师叔今日与我万毒门合作，两派自此荣辱与共，鬼厉兄出言不逊，秦某可不能接受。”
鬼厉这时终于忍不住吐了口血出来，抹了一把，冷笑道：“你们要双贱合璧了么？”
“小子你死期到了！”玉阳子怒吼一声，飞身扑上，而隐藏在黑暗中的万毒门人也随之冲出，杀向鬼王宗的其余众人。
这场激烈的火并突如其来，那些刚刚归入各派的长生堂弟子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正犹豫要不要动手。而这边的合欢派众人也在等待虎愤的指示。
秦无炎自然会防备着她，“让仙子见笑了。”
鬼厉虽被灭绝神光所伤，但凭借诸多秘法也只是稍落下风，玉阳子并不能杀他，必须有秦无炎的协助才能防止他走脱。
虎愤清楚，自己不离开秦无炎是不会放手一搏的，而她也正有此意。可是如果秦无炎果真除掉了鬼厉，那么……他不仅得到了玉阳子一大助力，又没有了鬼厉这个对手，恐怕不久后他就要起飞了。
或许我不该让他这么顺……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闪了一下。
鬼王宗的人边杀边退，十分凶猛，看样子毒门的人根本留不住他们，可鬼厉却颓势愈明。
他完了就轮到自己了。虎愤于是道：“小女子就不打扰公子的大事啦！”
“仙子慢走。”秦无炎道，“我让人送送你吧。”
虎愤带着人往死泽外去，半路上也想过截杀其余两派的人，但秦无炎派来的人一直跟在后面，等过了几十里，她正欲向其下手时，那人却机警地溜了。
回想此次行动，可谓糟糕透顶。长生堂虽灭，玉阳子却没死，玉阳子没死，长生堂就没有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