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人来得比常安想象中晚得多，而且颇为狼狈。原本漆黑笔挺的衬衣上，不仅覆上道道白灰，皱褶爬满，甚至腋下到手肘出隐隐露出裂痕。
“你，去抢钱了？”没抢到还被暴揍了一顿的那种。
“你在写什么？”口罩人不答反问，眉头紧锁。
“没什么！”常安立即丢掉笔，双手紧紧捂住面前的纸。
口罩人抬了抬手，常安只觉得全身一阵麻痹，等他终于找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面前的纸已经到了口罩人手中。
【我说你是笨蛋】
【你应该放我走，他肯定不会回来】
【有监控？有监控有什么用？】
【你不看他全程戴着口罩？你能认出来？】
【我想走，你拦不住，我又不怕警察找我】
【他不会砸店的】
【他一台电脑都没钱赔，怎么敢砸店？他还怕警察，肯定是通缉犯】
完美小说网
口罩人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丢下崭新的三捆票子，他冷冷说了一句：“马上跟我走。”
啧啧，两个小时就赚了三万，常安不禁心生敬佩。他摸摸口袋里仅剩的两百多块，开始盘算要不要跟口罩人取取经。
“走！”
俩人再不看忙着验钞的服务生，一前一后大步走出了网咖。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忌惮口罩人刚刚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麻痹了自己，常安也没再啰嗦，亦步亦趋跟着他走。
五点多的太阳依然热烈，地上的热气也开始升腾。
“打个车吧！”走了一个小时后，常安实在忍不住了。
口罩人不停步，看了看前方：“不必了。”
“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没钱？”
这次口罩人终于停住了，转过头狠狠盯了常安一眼：“你最好闭嘴！”
“我不走了，你把我电晕了扛着去吧！”常安开始耍赖。
“你！”
“要不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会再走。”常安指着前面露天的啤酒广场。天已经黑下来，啤酒广场和烧烤摊子正在摆开，“我渴了，我要喝水。你不渴吗？”
口罩人一定比他还热，额角不停往下滴着汗，在路灯下反着光。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十分钟！”
片刻后……
“这是什么水？”口罩人瞪着眼，看着眼前澄黄透亮的液体，因为和外界的温差很大，玻璃杯外很快凝结出一层细小的水珠。
常安端起自己那杯，咕咕咕倒进嘴里：“哈！嗝儿！”
他抹抹嘴，真爽！转头一看，口罩人还盯着他面前的啤酒杯看。
“你不饿不渴吗？你是机器人？”
“我会渴也会饿，可是我不能摘下口罩。”
“你是不是长得很丑？”
口罩人看了他一眼没理。
“你为什么不摘口罩？难道你是口裂女？”
“不是！我不能被摄像头拍到，也不能跟太多人产生交集。”
“那你可以放心了，喝吧，这会儿人不多，而且在室外，唯一可以拍到你的监控在你背后。”
口罩人环顾四周，果然并没有什么监控。于是他又盯着自己的啤酒，再次问：“这是什么水？”
常安第一次听到他问，还以为不满他把喝啤酒说成喝水，没往心里去，这次又听他问，终于回过味儿：莫非，他不认识啤酒？
“这是汽水，小麦口味的汽水……”常安状似随口道。
口罩人点点头：“的确有一种麦香味。”他端起杯子：“也有很多气泡。”然后他揭开口罩却并不完全取下，尝了一口，皱起眉：“味道不怎么样！”
“喝这个要大口！像我这样，”常安又咕嘟灌了一大口啤酒：“哈！嗝儿！”
口罩人半信半疑，学着常安喝了一大口：“还是不太……嗝儿！”又喝了一大口：“还可以！”很快，他就喝完自己的一大杯，常安给他续满。
又喝完一杯，他话也多了：“你们世纪初的人……就是会享受！”
常安纳闷：“你在说什么？”
砰！口罩人一头栽到桌下。
常安吓了一跳，伏下身子只露出头左右看，没有可疑的人。他忙把他扶起来，看上去像是……喝醉了？不会吧！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但是……把他留在这可以吗？毕竟一起喝过酒……
先看看他长什么样儿！常安将他耳朵上挂的黑色口罩完全拿下来，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记忆中好像没见过，不过平凡到这种程度，见过大概也不记得。
没了口罩的口罩人，突然挥了挥手，嘴里咕噜噜说着什么，常安凑上去，他又不说了。
付了酒钱，常安半扶着口罩人，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再放下他走人。旅馆肯定是住不成的，他没有身份信息啊！
在附近找到一个小区地下停车场，常安把他安置在一个角落，反正大夏天，应该冻不着他，至于蚊子什么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再次给他戴上口罩，常安正要离开。
“宁儿……”口罩人在睡梦中轻唤了一声：“……等我……”
灵儿？还是宁儿？
不管了，常安一甩头，大步而去。
随便找个地方吃了点东西，常安决定再联系一下家人。常平的智能手表是设置了拒接陌生电话的，所以还是联系不了，不过他可以联系一下自己的爸爸常先念。
打电话肯定是行不通的，只能发短信了，借个手机好了。
可是，没人肯把手机借给一个说话叽里呱啦的陌生男人……折腾了两个小时，路上行人渐少，已经十点多，常安只能明天再想想办法。
在这里，常安最熟悉的地方，除了家就是校。不知道废弃的老校园还能不能住人？乐学园有人值守，晚上想必混不进去。
昔日的小学已经拆除建成乐学园，附近有一所中学倒还在，常安也没留意是否另作他用，打了个车，先过去看看。
因为过渡，高中部的学生并没有在2030年赶上乐学园式的教育，最后一届应该是在去年才离开校园。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找个不错的床位。
事实证明，常安的运气很不好。
学校虽然没有了学生，却已经在改建。老远他就看见象征工地的照明灯塔矗立在黑夜当中。
“找个网吧，通宵那种。”常安对司机写着，“黑网吧。”
司机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拿出一百元，才稍微放心继续开车。
“到了。”
这是？常安推开门下车，突然觉得四周环境不太对。这里虽然是市区，可此处低矮拥挤的小楼群，仿佛被高楼环住的盆地。下车处是一条巷道，两侧建筑高矮不一并不齐整，一眼看去，巷道上两溜红红的灯，却似乎根本照不亮道路。
“我不知道哪有黑网吧，”司机解释了一句，“不过这里过夜应该不需要认证身份。”不等常安再说话，已经一脚油门开走了。
常安已经看出来了，这里大概是红灯区之类的地方。因为幽暗的巷道旁，立着一个个衣着暴露的女子……
她们并不主动搭讪，只用眼睛盯着走过来的男人们。如果跟她们其中一个对视上几秒，她们才会走上前几步。
才站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两个女子走出暗巷，艳红的灯照在她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平添几分魅惑。
捏着裤袋里仅存的一张一百元，常安有些局促。他不了解行情，第一次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付钱……
如果他说只借床，一百元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