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赛场看台下的通道是彼此相连的回环长廊,除了公厕外还设有供人取乐的小酒馆、出售机械零部件和手工制品的店。

予情估算着那群黑衣人的速度,沿看台内侧的小道飞快穿行在沸腾的观众之间——只好奇他们的狂欢到底是为了喝彩,还是为了这个恐怖游戏的短暂落幕。

计算成绩的屏幕上已经有了结果,露安·贝克特里斯和一名绿色眼睛的Alpha并列第一,令人意外的是克莱曼·休伯特竟然在第二,第三名仍然是不认识的Alpha,雷杰姆·拉莱多德与最后一人分列四五。

【哇哦!这真是一场难以置信的!足以载入史册的比赛!太让人震惊!太太让人崇拜!太太太神奇!太太太……】

灌了一耳朵尬吹的予情差点没笑出声来,抬眼望见一名黑衣人出没在下一个通道口附近,戴着用途不明的银片墨镜四处巡视,她哼着歌拉上兜帽,抖落外套扔给了旁边经过的陌生人:

“送你了,生日快乐。”

“???”

虽然临时改了衣着特征,但那副眼镜可不太像摆设,感觉还是要动手……好麻烦。

予情在任他们逮住和自由发挥之间考虑了一秒,却见几个半大孩子突然从通道里跑了出来,欢快地奔向了迎面而来的一名年轻男人。

他穿着深蓝的贴身防护服,显得格外肩宽腿长,一双翡翠绿的眼眸里释放着和缓的笑意。

小孩儿们围着他咋咋呼呼地蹦哒,像一群小蚂蚱。

“洛里斯哥哥赢了!”

“赢了!赢了!”

予情嗅了嗅空气中野玫瑰般略带清苦气息的香,心想这位看着挺温柔,信息素倒是冷冷的。

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瞬,她笑眯眯地伸出大拇指比了个赞,对方微微一顿,便也礼貌地颔首致意。

年轻的Alpha领着活蹦乱跳的小朋友团从黑衣男人身前路过,予情就溜溜哒哒地跟在他们后面混水摸鱼。

黑衣人哪怕架着眼镜都挡不住眉间的疑色,视线从绿眸青年滑到吹着口哨拉拉垮垮的予情身上,却不知是碍于什么始终未有动作,就这样放任他们过去了。

予情暗暗比了个lucky,目送青年一行从出口离开后方才拉着兜帽撒腿狂奔,一直追到赛场主楼附近才看到了仙卢的身影。

他被黑衣人包围着,正和一名气质温和矜持的老人说话,神色间多出了些许放松。

予情没有靠太近,支着下颚蹲在通道拐角的阴影里。

看样子真的是熟人。

没多久,仙卢便同老人一起踏进了前往主楼上层的升降梯。

又等了一会儿,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来了。

先是伊恩和俊秀阴柔的小老板拉文耶·杜纳,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克莱曼·休伯特。

予情望见伊恩那阴黢黢的面色就不禁把自己缩得更小了点。

露安·贝克特里斯在升降梯外和里默纠缠、或者说是被纠缠了片刻,好不容易才甩开他独自一人进去了。里默这臭小子眼珠子一转扭头就晃进了不远处的酒馆。

……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而后是先前见过的绿眼睛帅哥带着几名随从与另外一群人不期而遇,几拨人马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互相谦让着上楼。

只有雷杰姆·拉莱多德没有出现。

予情拍拍屁股跑去买了点矿龙肉片和压缩水包回来,决定在这当一会儿流浪汉。

既然这帮人全是为了某些东西而来,甚至连心高气傲的Alpha都能派来下场娱乐园长,那即便比赛分出了高下他们也不会放弃的,更别说第一名还有两位呢。

接下来就到了带着各自的加分项去争夺标的物的时候了吧。

予情卡兹卡兹地嗑着炸肉片,昂,味道确实还不错。

……

仙卢强自镇定地端坐在柔软的沙发椅内,布置得过于奢靡而毫无格调的环境让他不太舒服。

暗红的灯光像某种液体一般流动在空气中,不管怎么眨眼都无法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光影。

四周围随意分布的沙发椅都已被不同的阵营割据,各自摆弄着不可窥视的密保光屏,彼此之间全无交谈。

但仙卢觉得他们是互相认识的,总有股微妙的气氛在酝酿。

他旁边的老人同样在一块光屏上点点划划,仙卢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只因对方是舅舅府上的大管家他才耐着性子坐在这里。

还有薄心那臭家伙,明明说在外面等他,结果却完全不见踪影……敢诳他,回去以后资助金减半。

一个穿红色胸衣和短裙的冶艳女人看着浮在身前的光屏忽而笑道:

“嗯?这位获得第一名的露安先生刚刚申请将最优权转让给了伊恩先生,园长批准了,下面请继续。”

这声音怎么听着像那个解说员?

仙卢抬头望了她一眼,又去瞟死死皱着眉的白毛青年,最优权?露安·贝克特里斯跟伊恩交换了什么?

在场的人似乎开始按某种顺序出牌,六张发光的虚拟卡片投射在女人面前。

她歪头听着通讯器里的声音,一边划掉了最不满意的三张,同时示意拥有最优权的人出第二轮。

于是伊恩和一名陌生的绿眸青年再次出牌。

所以,最优权是比别人多出牌的机会?仙卢的视线落在老人轻轻敲击扶手的指尖上,那么管家又开出了什么筹码去争夺什么东西?

女人再次划掉了其中三张:

“请出第三轮。”

伊恩支额,坐在他身畔的拉文耶·杜纳侧脸附耳说了些什么,他便犹豫着出了第三张牌。

绿眸青年不急不躁地紧跟着出完。

女人、或者说是她背后的人这次考虑的时间颇长,所有人都盯着她细长的手指在半空中举棋不定地挥来挥去。

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张牌。

女人仔细看了眼牌面内容和署名,冲仙卢他们的方向笑着鼓起掌:

“恭喜福尔曼先生拔得头筹,之后园长将与您单独交易。”

尘埃落定,赢家露出了笑容,输家们却也没有太过失望,只彼此点个头打过招呼便纷纷离开座位。

唯独伊恩蹙眉递来一眼,那一眼让仙卢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地站了起来。

克莱曼·休伯特带着一脸嘲讽的笑容走过。

当室内只剩下仙卢和管家福尔曼的时候,那种微微散发着寒意的感觉也越发沉凝。

这时,一名身形高壮的男人忽然掀开厚重的帷幔,钢刀般刺了进来。

仙卢看着他布满野蛮纹路的光头使劲扣住了扶手。

男人如有实质的目光缓缓爬过他的脸,低哑道: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老人淡淡一笑,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礼仪姿态,“极优Omega跟普通Omega是不同的,以园长您的情况,生出Alpha后代的概率会很高。”

仙卢豁地扭头盯他,仿佛那张老脸上突然开出了世所罕见的恶毒之花。

须臾,他的脸一寸一寸地灰败了下去。

……

于此同时,改造者之家也迎来了几名气质森严的黑衣人,声称要带走他家少爷的所有零碎物件。

杜尔看这群人在房间里到处搜刮,恨不得连地皮也掘起来带走的架势不禁有些怀疑,眼见他们把自己送予对方的防风镜都装进了箱子,胸口一闷却说不出讨回的话。

老头咬着气味浓呛的自制卷烟冷眼旁观,也绝口不提什么带里默一起走的事,心知这两个Omega怕是遇到麻烦了。

为首的高壮男人转了一圈似乎没发现真正的目标,便按着终端投影出一个小小的盾牌形物件:

“你们可有见过这样东西?不论好坏,我们都愿意买下来,这对我们少爷很重要。”

重要?老头想起那青年豪爽送人的模样暗暗哼笑一声,假装回忆着含糊道:

“哎哟,他说拿这个东西跟我抵房租的……”

“可以,”男人点点头,掏出一张介质卡按在桌上,“200万,还给我们。”

老头眼睛麻溜地转了转,正要说话,又听对方缓缓道:

“不要贪心。”

“好吧,成交。”老头一把抽走介质卡,嘟嘟囔囔地领着男人进入地下室。

他其实已经拆开了控制器,接驳了一个外置转控,但这小小的玩意儿所需要的能源比想象中更恐怖,他也无法肯定自制的储能器究竟能不能起作用,只是才接上半天而已。

趁着男人打量他宛如机器太平间的工作室,老头嘀嘀咕咕地在邋遢的工作台上翻找,指尖却轻轻抠住了外置转控的启动开关。

细小的灯珠倏地亮起又似无法支撑般迅速熄灭。

老头无声叹气,我能帮你们的也就这些了。

他装模作样地从一堆垃圾中挖出控制器,振振有词:

“哎哟你看,他说随便我处置的咯,我就想赚个零件钱——你自己也说了好坏不论的啊。”

男人伸手接过能源转输核心都已经暴露出来的控制器,大拇指轻按了按。没有温度,应该有一段时间没用过了。

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

“放心吧,不会让你赔的。”

片刻后,父子俩目送这群怪人带着东西离开,杜尔惊疑不定地关上门:

“老爹,这到底是?”

“把里默叫回来,我们要搬家。”老头一把按灭烟头,火速折回地下室收拾他心爱的破铜烂铁。

杜尔愕然看他火烧屁股的模样:“什么?”

“今天有园长闹事死的铁律保着,那明天呢?还愣着干什么?”老头在地下室喊道,“赌不会被事后扫除吗?”

杜尔下意识道:

“露安会保护我们的……”

老头砰地扔下工具箱,气得胡子微微炸开又不忍心说重话。

当初他跟里默的父亲私奔,留下这孩子在城市里孤身长大……是他亏欠他良多,早知道应该坚决遏制他那捡孩子的破毛病的。

“你想指望他保护我们多久?他会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吗?你是,里默也是,都喝了那臭小子的迷魂汤啦?Alpha怎么了?Alpha是天神吗?迷得你们精神不能自理了?”

老头气呼呼地转着圈,机械义肢发出了哧啦哧拉摩擦的声音。

杜尔忽而想起这段时间来的变故和煎熬,颊边一酸,强自撑起笑容:

“您说的对,我去收拾东西。”

这对父子忙得团团转的时间,远在数十公里外的沙地荒野中静静停泊着一艘镀着银色铬的星际穿梭机。

沉寂多时的追踪面板上突然亮起了一道夺目的绿光,虽倏忽即逝,信号数据却极强——

这显然并非来自于不稳定的身份ID。

黑暗的接见室里猛地一亮,全景天窗上的星空虚影乍然撤去。

金发青年快步上前,将追踪面板记录下来的信号数据投射到半空中,跟附近的地势图重合。

另一个穿丝衬衫的年轻人俯身撑住指挥台,一双冰冷的浅薄荷色眼瞳紧盯着那只亮了零点几秒的信号源。

“是极北乐园。”

“我们已经跟所有跑腿人失去了联系,但极北乐园还在封锁中。”赫尔·泰里顿轻点着极北乐园的资料,一边向主控系统发出全速前进的指令。

穿梭机转瞬便靠近了一面泛着浅淡蓝光的防护罩,巨大的半圆防护罩将整个极北乐园及外围地区全部倒扣在内。

赫尔看着光屏上扫描出的所有防卫系统,不禁轻叹:

“这里是附近最大的逃亡者乐园,也是最大的黑市。阴极脉冲、磁轨道炮、解离射线墙……这些可不像是一群逃亡者所建立的贫瘠之地能装备的武器呢。”

赖安·霍夫伦盯着那洋洋洒洒列举出来的攻击系统,文雅俊美的面上隐隐浮起丝丝戾气,又被他压了下去。

事实上,他知道极北乐园是个什么地方,但赫尔·泰里顿却未必清楚。

——这里还是弗拉格最大的、被所有一流世家默许并隐藏起来的静态石交易所。

所有人,包括Alpha在内,都必须遵循一条潜规则:

静态石交易日闹事者死。

在阿克索议长逐渐放松内政的现在,很多家族都加紧了暗中搜集静态石的步伐。只不知身边这位作为金发贵族的一员,如果知晓了这件足以被划进反逆罪的事会作何反应。

但这又怎样呢,他现在只想找回自己的哥哥,等乐园封锁一解,立刻就冲进去全力搜寻。

至于万一曝光以后……大家一起听证会上被莱奥议长断臂吧。

赖安·霍夫伦冷漠地心想,按住了手腕上振动不止的终端。

男人成熟清俊的面孔弹射在半空中,带着神经质的焦虑和莫名的恐慌:

【我刚刚收到了仙卢的控制器定位讯号,你是不是找到他了】

“不,还没有,在等乐园的大门打开。”赖安·霍夫伦隐晦地提醒了一句。

安瑟·霍夫伦啃咬着指头,光脚踩在毛毯上时不时抖动两下。

【不不,要快点,再快点……你们不是乘坐的星际穿梭机吗?打开虫洞星门啊】

赖安忍住了皱眉的冲动,在弗拉格打开虫洞就为了穿越一道防护罩?这是怕议长发现得不够快吗?

“舅舅……你冷静一点。”

【不!我冷静不了!你不明白,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仙卢因此而受任何伤害,我……】

“那只是个意外,请您不要再——”

【不!你不懂!】

安瑟·霍夫伦尖锐地咆哮起来,胀红的脸上满是悲怒和羞愤。

赫尔不得不退出接见厅给这位长辈留出些私人空间。

赖安点头致谢,同时打开了屏蔽器。

“您到底是怎么了?”他耐着性子凝视另一端的男人,“为何总将过错揽在自己头上?”

安瑟·霍夫伦埋着头沉默,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眼睛,目光中带出了一丝决然。

【因为你……也在他手下,所以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这个“他”指的是帕尔默·艾格上校,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

【我……为了罗米安去后饱受争议的事,一直迁怒极光那个Omega,于是偷偷接触了他的暗军,想让他们制造意外把她处理掉】

赖安深吸一口气,幸好赫尔·泰里顿避了出去。

【但我也没想到,那天他失窃了一批重要物资,我的信盘被截获破解……暴露了,那些盗贼反过来绑架了仙卢就是告诉他,他们知道了他的身份】

一旦开了口,男人仿佛就彻底松懈了下来,他撑着隐隐作痛的头继续说道:

【后来,他派人去追盗贼一伙,仙卢也就跟着下落不明了。

他说……我为了给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出气,却让他被不明人士捏住了巨大的把柄,这个把柄大到足以送他去刑场……

而我既然做错了事就一定要受惩罚,但他不会直接惩罚我……】

赖安脸色骤变,“还有什么?”

【……他要跟你比个赛,如果你先找到仙卢,这事便当是天意,如果他先找到,那就需要仙卢替我受罚……过两年才会把他还给我们——】

一向行止有度的青年啪地按灭了视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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