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在后头低着头腹诽,沈留祯这跟谁都能聊成知己的本事,恐怕也很少有。
就这么着,沈留祯跟王队长并排走在前头,两人相谈甚欢,谢元一身女装,一直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迈着小步子跟在后头。
等到了客栈门口,刘亲兵早已经将马车收拾好了,停在大门口等着他们。
沈留祯上了马车,谢元思忖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没上去,站在了车窗口。
谁知沈留祯扒着车窗伸出脑袋来,看了谢元一眼,然后笑意盈盈地漫过了她,问王队长:
“王大哥,这里到县衙远吗?远的话上来一起坐吧,咱们说话也方便。”
“不了不了,沈大人客气,走一会儿就到。”王队长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凑到了马车跟前,说道,“我离得近一点,不妨碍说话。”
谢元连忙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往后退了退,给王队长腾地方。
然后沈留祯就一直乖巧地扒着车窗,看着王队长,两个人又热乎地说了一路,直到到了县衙的门口。
“陛下刚刚登基,要坐镇朝堂离不开,所以才派我这个闲人带着眼睛,替他出来看一看,倒也没有什么大事情。”沈留祯很是平淡地说。
他这一路上不仅仅是尽可能的探听消息,还将自己的身份,尤其是自己是陛下的伴读,从小一起长大的事情状似无意地说了出来。
算是给王队长和县官提个醒,给自己的安全再添一个筹码。
此时天已经亮了,天空泛着寒冷的青色。
王队长抱了下拳头,歉意地说道:“沈大人稍等,容我进去禀报一二。”
“好,王大哥忙去吧。”沈留祯温和地笑着说。
王队长敲了县府的大门进去了,谢元这才上前一步,站在了车窗之前。
沈留祯看着她的侧脸,似乎有些愧疚,温声细语地问:“阿元,累不累?”
谢元直接给了沈留祯一个白眼,声音也很小,语气不满:“你说呢?”
沈留祯眼神中的光亮闪烁,笑着说:“辛苦你了。”
谢元不是因为自己受了冷落,或者是因为没有坐车,她是受不了沈留祯总是问这些特别白的问题,于是怼他说:
“我不累,你当我跟你似的,走两步就喊累?”
“哎……我觉得也是。”沈留祯揣着袖子,佯装叹了口气说。
“知道你还问?”
“我害怕你累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谢元说道:“其他的没什么,就是一直低着头,脖子累得慌,难受。”
沈留祯听闻,睁大了眼睛,笑着说道:“你抬头看着我说话呀……傻瓜,现在抬头不会暴露的。”
谢元听闻抬起了头,仰着下巴,微微侧着脸,一双丹凤眼的眼尾冷冷地扫着沈留祯,问:
“你说谁是傻瓜?”
沈留祯顿时怂了,眼神晃动,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我我……”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直不肯离开谢元的脸。
因为从马车上的高度往下看,仰着脸用眼尾瞄他的谢元,眼角细长,飞扬的弧度更加明显。桀骜又慵懒,实在是太诱人了,引得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趴在车窗上,想看又怕人发现。于是放下了手,故意往后撤了撤,侧着身子时不时地看一眼前方,又马上粘到了谢元的身上去。
谢元没有知觉,她一心趁着身旁没有别人活动一下自己的脖子呢。没有心情管沈留祯为什么一直看她。
就这么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又等了好一会儿,县府里头依旧没有动静,那个王队长也没有出来,
“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出来?”谢元终于忍不住问。
“嗯……事情毕竟有些复杂,总得给人一点商量的时间。”他顿了一下,又想了想说,“这是好事,说明他们在衡量,在动脑子。总比一上来什么都不想,单纯因为害怕鲜卑人,直接把咱们押大牢里头强一些。”
而此时,县府里头,此地的县官刘县令,一身官服就披了个皮,连个腰带就没系,就这么敞着怀,焦头烂额地看着手里的一纸令书,寒意深重的天气,硬是急出了一头的汗来。
王队长看着他,问道:“县令大人,您在想什么呢?”
刘县令抖着手里的信,但是更像是害怕的哆嗦,说道:“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咱们这儿可是归军镇管,得罪了他,不比得罪了皇帝好过。”
王队长听闻,急切地说道:“姐夫,我刚刚不都跟你讲清楚了吗?这里头水深着呢。你想想,那刺客是鲜卑人,刚刚咽了气儿,就有人来通风报信让咱们去抓人。这人还没抓回来呢,这一纸下令严惩凶手的杀人文书就下来了。这明显就是把咱们当刀使,咱可不能糊涂啊,弄不好让人当了替罪羊,抄家灭族的大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县令苦着脸说道:“那你要是直接放了也不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汉人的官儿多难做。人家鲜卑人看你不顺眼,说杀你找个由头就做了。咱们这么不听话,明着违抗这纸命令,这皇帝的伴读是没事了……咱们以后绝没有好啊。”
“那那姓沈的也万万杀不得啊,杀钦差那可是大罪,肯定是抄家灭族的呀。”王队长急得换了个方向站着,冲着刘县令直拍手。
“那你说这个事情怎么办?左也不是,右也不行的。”刘县令抖着那张令纸,跟抖催命符似的。
王队长听闻也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他眼睛一亮,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忘了说了,那个叫沈留祯的少年郎,一开始就嘱咐我,让咱们派几个人,将附近的几个军镇都通知到,说钦差因为私事被困在了这里,请一个叫穆合王爷的来接他。”
“嗯?”刘县令眼神飘了一下,明显没有转过弯儿来,问道:“这又如何呢?”
王队长一拍手,激动地说:“这就是个招儿啊,不论他跟鲜卑人有什么恩怨,这派人刺杀钦差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是能摆在台面上的事情。这阴暗的手段,最怕知道的人多,咱们听他的命令,将这消息散出去,到时候自有人来阻止。只要人来了,那就是鲜卑人跟鲜卑人的事情,跟咱们这种小虾米没关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