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轩辕重送走两名受伤弟子,眺望着极远天空中以不正常速度奔袭的流云,皱眉沉声道:“你们先走!”

他大步踏上半空,结印系阵,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阵法,向着云层而去。

那阵法带着绝强的气息,裹带风雨不断旋转绞杀,云层被阵法所缚,汹涌灌入其中,不多时,厚重的云层便淡了起来——数万头犲山兽毫发无伤。

轩辕重看着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犲山兽。

密密麻麻的犲山兽也看着他。

犲山兽龇牙咆哮着朝轩辕重冲来。

轩辕重转身便跑——奶奶的,这么多,怎么打!而且里面有一个比他还强的人!

他懂得缩地成寸,但是和鹿黎先前一样有掣肘——只能徒步牵引着群兽往人迹罕至的高山或海域跑!

他修为比鹿黎高,奔跑起来颇有闲余,时不时回头观察——就见那群犲山兽,你追我赶,如同高天上倾泻的洪流般,气势万钧,几乎要将目之所及的高空遮蔽完全。

别说他了,再来十个也够呛!

他心算能力不行,计域之法算起来很慢,手中有世界罗盘与横纵仪对他来说没毛用······只能凭着他绝强的方向感与直觉跑!

从日出到日中天,跑了半日,轩辕重心中直骂娘:奶奶的,老子快你也快,老子慢你也慢?

他望着远方隐藏在雾中的大山,眼前一黑,几欲栽倒——我日,居然跑回老家了?

便见那巨城上几个金钩银划的大字:甲宋!

他急忙变向奔向大海,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无语至极:“难怪说这海域眼熟·····”

这大海啊大海全是水,也就他这土生土长的沿海人士会对海域生出熟悉感了。

鹿黎见轩辕重跑得袍子都快着火了,在犲山兽群包围着的轿子里笑的直打跌,连连拍大腿,吆喝道:“小的们,加速加速全力加速!给我追!!!”

小相柳传达了指令,坐在一旁泪流满面:这样下去,可怎么收场?他摸摸屁股,仿佛已经看到它肿得跟馒头似的了。

轩辕重虽然已经尽量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跑了,但依然会路过有人居住的小城镇,他太渺小,地上的人看不见他,却能看见他身后铺天盖地的厚重云层。

乌云路过一小镇,有小孩惊讶喊道:“又要下雨啦!快回家!”

人们还没行动起来,那乌云已经闪电般从天西边移动到了东边。

人们:???

纳鞋底儿的大娘们笑道:“这夏日的天儿啊,就是这样!没什么值得惊怪的!”

她话音落下,果见天色放晴,风也徐徐,一切正常。

孩子们一直玩儿到中午,也没见天色作怪,便相约着下午再玩,准备回家。

轩辕重在前头缩地成寸,后头乌泱泱的怪兽裹着云层大跨步追,绕着母星跑了几大圈。

他再一次带着犲山兽群路过熟悉的山川。

辽阔无边的云层遮蔽了天日,山川变得阴沉起来,风雨欲来。

轩辕重跑得头晕眼花,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鹿黎看时间差不多了,懒洋洋道:“收网收网!”

小相柳无奈,只能指挥犲山兽将轩辕重包起来,将他拿下!

正要回家的孩子们被狂风吹得差点离地而起,连忙手拉着手保住街边一棵老树,眯着眼朝天上看去,一小童哇哇叫:“快看,是刚才那团云又回来了!!!”

有老婆婆一边笑骂一边抬头看天,道:“你这娃子,天上的云咋可能一模一样?这是要下雨咯,乌云一团团的来,没个歇!”

她话还没说完,眼睛都快瞪脱眶了——

小镇上的人们眼睁睁看着那团奇怪的乌云一会儿从西方冒出来,一会儿从东方冒出来,一会儿又从南方冒出来,偶尔还在天上兜圈圈······

人们:······

人都麻了。

没过多久,那团乌云终于老老实实待在天上,不动弹了,人们面面相觑,也不知衣裳萝卜干是收好还是不收好。

轩辕重被围了,他望着包围圈内出现的草花轿子,喘息声止都止不住,颤抖着五指按压在重杀上,说话拉风箱似的:“何方神圣?”

他握着重杀,身周杀意盎然,围在他周围的犲山兽心中恐惧,匍匐着低沉怒吼,不敢上前,压根儿不知道轩辕重这会儿心中却在骂骂咧咧:妈的,一把神器拔不出来,还不如砸核桃!

那轿子一言不发,只渗透出巨大的威压,将外强中干的轩辕重完全压制了,有犲山兽拿绳子绑了他。

轩辕重:······

奶奶的,要不是老子腿软了,能着道?

他气得翻白眼,铁青着脸,看那只丑陋的犲山兽将他系在轿子后面,当个风筝放了起来。

······

另一头。

寅离正在回程的路上,他一路缓行,将那些漏网的杂鱼一一清除,这数日未曾遇见魔物,心觉应当是都被清理了,便准备回晏京。

但他走得远,哪怕缩地成寸,也需花费数日。

这一日,他打了两壶异国的特产酒,准备回去与轩辕重分享,便见极高极阔的天上呼啦啦飞过去密密麻麻的鸟。他摇摇头:此地已经到了北鸟南迁的时候了么······想起晏京这会儿才初春,不禁感叹修行的奇妙——一日看尽四季花,从前怎敢想象!

他付了钱,将酒壶揣在乾坤袖里,和店家道了别,溜溜达达准备逛一逛,体验下当地的民俗风情。

此乃异国一城镇,城池雄伟非常,男女皆着短衣,要是在大晏,多半要说伤风败俗了!人们皮肤普遍偏黑,牙齿很白,朴素至极——哪怕不买,只看看,也会得到热情的接待!

寅离买了些吃食给祝余和小相柳,便踱步到一家装潢颇为华丽的金玉之店,他看街上的姑娘们均扎着辫子,也不盘头发,只是将这箍戴在头上埋藏在发丝里,说不出的风情好看!想着鹿黎戴着,定然是极美吧!

他晃了一圈,看上数支发箍,左右选不出来,只最喜欢摆在水晶展架上的一支镶嵌了许多细小精美的芙蓉花发箍。

他问掌柜:“怎么卖的?”

那掌柜见他气度非凡,又是白人,自不敢胡乱叫价,但也颇为难道:“先生,这个着实······此箍乃是徐先生的得意之作,采用了一种非常少见的金子加入特殊材料,经过数千次拉丝方才成型!上面坠着麒麟宝玉——此玉色泽隋红,但在阳光下会产生五彩斑斓的折射,并会随着气温改变颜色,世上仅此一支······前头王宫里想要此发箍,徐先生都没同意······”

总之一句话:您不配!

寅离好奇道:“为何?既然制作出来,想必还是用于人才行吧?若它只能终生在这生冷冰硬的展架里躺着,怕是失去了本来意义!”

那掌柜的正要回答,有人踏进店来:“自然是当世无人能配得上此箍!”

那人身形矮小,五十上下,面容严肃。

掌柜的忙施礼道:“徐先生!”

寅离失笑:“难道大晏千秋公主也配不上?”

那老头摇头:“千秋公主当然配得上!可是不适合她!”

寅离掏出一幅画像,徐徐展开:“我是要给这位姑娘买的!您看看可还行?”

在他心里,这姑娘自然是比千秋公主好得多。

那画上人儿,站姿凛然,扎着个长长的辫子,从右肩垂下,有风从她背后袭来,荡起她的发丝与衣衫,红衣飘袂绝尘。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双目明亮又凛冽,神情却又略有些无措,仿佛为她画画之人是她心爱之人,却又难诉衷肠!

老头眼睛一亮:“你画的?你意中人?”

寅离一惊,想着鹿黎是自己意中人,忍不住冒了一鼻子汗,不敢不敢!

他连连摇头:“我家姑娘,是画的!她意中人可不是我!您看她戴着,可使得?”

那老头伸出手来:“我仔细看看!”

寅离依言递给他,那老头迎着光,仔细看去,越看越心惊——此画鬼斧神工,栩栩如生,那姑娘嘴角的笑,面上的神情,迎着光不同角度看去,竟然有不同的情绪一般!

他双手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将画交给寅离:“我有一个要求!”

寅离点头:“请讲!”

老头再三措辞,终于期期艾艾道:“我这也是无上宝物,不卖!你得拿东西来换!”

寅离有不好的预感,果然,那老头吐字如弹珠:“就这幅画!”

寅离将画揣入袖中,摇头道:“不行!”

“既然不卖,那我挑选些别的吧!”

他遗憾看向另外几只发箍,虽然妍丽,但确实比不得那红色蔷薇。

老头见他想也不想便拒绝,急道:“不行不行,你不给我,别的也别想买!”

寅离:······

寅离无奈,道:“老爷子,这姑娘的画像真的不能给你!我家姑娘清清白白的,怎么能有画像流传在外?要不我拿别的画和你换?”

老头见他如此坚决,想是不得,便道:“要是没有这幅画好,也不换!”

寅离再拿出一幅小画,仅巴掌大小,递给他:“您看这幅如何?”

老头双手接过,迎着光看去——那是一副山水画,烟雾缭绕,实是看不清楚画了什么。

他皱着眉,看了看负手而立的寅离,见他神情自然,胸有成竹,便疑惑地再次凝神看去······

突然,他眼睛一亮——那雾在飘动!

小半盏茶的功夫,那雾便散了大半,露出里面淙淙流水,小桥人家来。

一名白胖童子蹲在地上,半侧着身子,神情激动兴奋,手里抓了个蛐蛐儿,向着画面递来——他的手几乎要破纸而出。

老头情不自禁抚上那蛐蛐儿,迷醉半晌,才惊醒过来。

他满目红光,望着寅离的神色充满崇拜:“先生!先生真乃神人也!此画几可封神,您舍得?”

寅离心想这小胖猪的画还能拿来换东西,真是值了,他灿然一笑,道:“自然换得!”

老头亲手将发箍用雕花木盒装起来,郑重交给寅离:“先生!请!”

寅离看向另外几只,道:“这几只我也买了吧!”

付完钱,正要出门,他又犹豫踟蹰转身:“嗯······您看您这店里还有多少支?我一并买了吧!”

那老头与掌柜的大吃一惊:“先生,您买这么多干甚?”

寅离笑道:“嗯······家里女孩子比较多!”

老头与掌柜眼神瞬间不好了,又是痛恨又是嫉妒:······

寅离满头雾水,提着掌柜打包过来的巨大包袱,在两人羡慕的目光下施施然走了。

成天又当爹又当妈的,羡慕个啥?

他又逛了些许时辰,天色逐渐暗沉起来,他仰着头望天,一团层层叠叠的厚重黑云,从地平线一端风驰电掣升起,又以极快的速度朝这座城碾压而来。

寅离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们所处的地方地势高崇,那云层距离地面并不远,犲山兽大如山岳般的躯体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街上的人静谧了一瞬,突然争相尖叫奔亡,穿梭如流水般在寅离身周往来,有人撞在他身上,尖叫着提醒他:“快逃!”

寅离扶起那名被反弹在地上的男子,对方来不及道谢,便淹没在逃亡的人群里。

寅离站在风里,凝神看向那风云里坠着的小尾巴,越看越奇怪——怎么那么像那个家伙······

但是他已经很强······怎会被逮住?

容不得他多想,他拂袖登天,祭出大荒神王笔,在空中绘制了一幅盖天大阵,那阵法自山川而起,高接云霄,竟然直直将那风云兽群挡在了外头,任凭犲山兽如何张牙舞爪,也奈何不得大阵分毫。

“咦?”,鹿黎在轿中惊讶得直起了身:“阿离竟然这般厉害?”

要知道这可是数万犲山兽啊,连轩辕重都拔腿就跑,寅离竟然迎难而上?且还挡住了!!!

但是那云层左右冲击,发出阵阵波动,却是分毫未伤,寅离站在大阵这边,朝先前买东西的铺子走去。

那掌柜的和徐先生已经惊呆了,看他走进来,语无伦次道:“先生······仙长······我······”

寅离抬眼,望向铺子里挂在墙上辟邪的长刀:“这刀多少钱?”

掌柜的面红耳赤上前取下来,知道他要去打怪兽,连连摆手:“不用钱不用钱!您看上什么尽管拿!”

寅离倒也没推辞,一把抽出刀。

雪亮的刀身露在空气中,一把凡铁,在寅离手中,竟然有了几分神兵的气势。

寅离站在铺子门口,掂了掂手中刀,一把投射进那盖天大阵。

那刀没入阵中,没了身影,下一瞬间,竖直在犲山兽群面前的阵上,便有密密麻麻的长刀缓缓浸出。

刀尖寒意凌冽,在犲山兽眼中,那些刀不是刀,而是一头头堪比山岳的恶兽。他们本能的感到恐惧,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鹿黎与小相柳都惊讶得站了起来,面面相觑:“他这么强吗?”

莫怪他俩吃惊——寅离平日里除了处理与诸国之间的来往事宜,还是学院的夫子,除了要授文化课,还要带学生们武斗,还要管理学院拉拉杂杂一大堆杂事,此外,他还得轮流做饭洗衣······

他哪里来的时间修行?

鹿黎不由给他跪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真牛逼啊!

她敲敲小相柳脑门:“你,相柳天音,唱首童谣给他听听!”

小相柳:······

他哑着嗓子嗷了一声。

大阵溃散,长刀消失,兽群踏云奔腾袭来。

寅离首当其冲,虽心中惊讶,但抬手数挥,数十大阵次第而落,他一边布阵,一边不断向轩辕重而去。

他心中已然明白,此兽群中必然是有一位极强的魔物,否则轩辕重绝不会被擒拿!

当务之急是救下轩辕重!

轩辕重被绑的跟粽子似的,眼见着寅离来了,心中生出羞恼——真是奇耻大辱!

偏生绑他的绳子,不知是何材质,越是挣扎越是紧,他先前使了一阵子蛮力,这会儿被勒的跟串糖葫芦似的,再不敢胡乱动弹。

寅离近得前来,一拳击穿围在轩辕重身周的数只犲山兽,空气被激起数层浪来,他伸手一拉,便将轩辕重划到自己身边,却无论如何都解不开,两人面面相觑:“怎么办?”

寅离放开他,望向还在冲击盖天大阵的兽群,道:“我上去会一会!”

“你小心!那人很强!”

寅离示意他放心,直飞上空,正要出招,却不料空中突然出现一张大网,兜头便把他连锅端了——大阵应声而破!

轩辕重:······

寅离:······

寅离在内中被那绳子沾身,便星力不继,他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轩辕重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挣扎?”

寅离看着轩辕重被勒出二十块腹肌的丑样子,幽幽道:“我为什么要挣扎?”

轩辕重:“······挣扎是人的本能!”

寅离微微一笑:“告诉你一个秘密!”

轩辕重凝神听去,便听他低声道:“······其实我不是人!”

轩辕重:······

轩辕重冷笑一声:“这下都被捉了,等着下锅吧!”

寅离半点不忧心:“放心吧,天塌下来,有祝余顶着!他会拼死拼活把我们救出去的!”

轩辕重:······

两人打着嘴仗,眼角却注意到兽群已经散开,露出草花轿子,轿子按下云头,在混乱的城中搜罗了一大筐东西上来:“都给爷爷我唱起来!”

便见那大框子里,乃是大大小小种类齐全的乐器!

犲山兽得了令,一呼啦上来数十头,各自拿了喇叭唢呐吹起来,还有那弹琵琶、奏二胡、打编钟、呼箫、唱笛、摆瑟、弄琴、吹埙、击鼓的······

一众妖魔鬼怪,嘻嘻哈哈吹拉弹唱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乌烟瘴气的兽群裹了妖云,径直朝着晏京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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