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钱多乐一醒来,起身就立马攥住梅贻斓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梅教授,你说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虫子呢?这虫子也忒吓人了!古墓里不应该都是些奇珍异宝吗?为什么我们这一路除了碰到机关暗算就是被这像变异哥斯拉一般的虫子?这还有活路吗?”

“钱多乐,你丫的是后悔了吗?不让你来你非得来,来了又在这里丢人现眼。知不知道,你这么大个,还这么胖,是人孔韫把你从虫子堆里给硬生生的背到这里来的。长得和座山雕一样魁梧,胆子却比麻雀还小,能不能不要这么怂?拿出怼我的时候,嘴皮子溜溜的本事来,这现在遇见的都他么不叫事!”郑和平看见钱多乐那怂样,忍不住就出言挤兑一番。

钱多乐不管那么多,鬼门关前浪了几浪,没练出胆,后怕积攒了一箩筐。苏醒过来到如今那是心有余悸,脸皮都不要了。郑和平挤兑的话对于此时的钱多乐是油盐不进,此时的钱多乐心里多半想着还是命重要。死在这么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父母亲给自己烧纸钱怕是都收不到。活着的时候不富裕,死了还要当穷鬼,那是大大的划不来。

“多乐,没事,我们一定都能安全的从这里出去。”梅贻斓温言细语的安慰。

“梅教授,你这话到底有没有个准头啊?先前你不是说黄鼠狼的尿动物要退避三舍吗?可为什么这该死的虫子可这我一人咬?”

劫后余生的多乐脆弱的像个孩子,郑和平本想出言怼上几句,可看见那一米八的大婴儿,虽然滑稽,但是却看着让人心疼,他一下子心肠就软了,安慰的话一时想不到,也不忍出言相怼了。

每个人面对灾难的应激反应都是各不相同的。多乐自小家庭条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总体上比较优渥。家里就他这么一个独子,父亲疼,母亲爱,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当做宝,从小各方面也还是比较优秀,确实是没吃过什么亏,受过什么苦。来这后,多乐这倒霉孩子,就没逃过哪一中动物的肆虐,委屈是必然的。

梅贻斓拍着钱多乐的后背,思索着如何回答自己先前的那句戏言,可是他想,对于钱多乐这样脑子转的飞快的人不能糊弄,于是他转移了话题:“沈同泽,你怎么会有幽闭恐惧症呢?”

人,无论身处何种情况下都会有一颗八卦的好奇心。尤其是对自己身边熟悉的人八卦心思那是更甚于旁人。梅贻斓的这个话题成功转移了钱多乐沮丧低落的心情。他一下子扭转身子看着沈同泽,一脸的八卦样:“就是,沈同泽在我心中那可是无坚不摧的,怎么会呢?”

沈同泽略显尴尬的看了看四个吃瓜群众的脸,表情有些难堪,他不声不响的靠着梅贻斓腿边坐下,只是拿眼睛定定地看着跳动的蜡烛火苗。

“觉得为难可以不用说。但是,幽闭恐惧症往往来自心理因素。若是能说出来,会好很多。像你这么坚强的人,只怕是压在心底太深,日积月累,会越来越严重。”梅贻斓柔声说道。

“反正大家也乏了,要不要就地休息一下再前行?刚好吃点东西垫一垫。”孔韫适时的插了句话。

“好好好,肚子还真的是饿扁了。人啊,就要做个饱死鬼,绝不做饿死鬼。”钱多乐对这个建议非常支持。

“多乐,我看你鼻涕哈利的表演一番不就是肚子饿了吗?害我们白担心,真是浪费表情。”郑和平见钱多乐已经阴云散去,不由打趣。

沈同泽是满脸沉重,一身都和黑色融为一体了。越是黑暗越是容易勾出人心底最脆弱的一面。

“沈同泽,你能允许我催眠你吗?后面的行程我们都不能预料。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狭窄封闭的空间。”梅贻斓满脸关切的看着沈同泽。

沈同泽抬起头,眼中蓄满了忧虑,但在忧虑中还透着几丝希望:“梅教授还学习了催眠?你可真是多才多艺啊!”

“闲的时候,自学了心理学,顺便去考了个心理咨询师,现在是国家心理咨询师一级。”

闻言,钱多乐手上的面包差点掉地上:“梅教授,你这老凡尔赛了。国家心理咨询师一级?那沈同泽岂不是占便宜了?这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沈同泽,还等什么呢?你可是我心中坚强二字的本尊。可不能因为一点点的瑕疵就把我心中,你那坚毅无比的男神形象给无情破灭了!我不能接受啊!”

果真这钱多乐肚子里头垫吧上两口东西,脑袋里立马就充实了。嘴皮子也变得溜溜的,心情也大好了。

郑和平对着钱多乐竖了个大拇指:“多乐,还是你厉害!我看你这脑子和肚子就是共用了一个容器。这头嘴巴里刚刚给肚子里头输送食物,那头脑袋就不宕机了,马上开始正常运转了。”

沈同泽苦笑了下,“梅贻斓,我相信你,可是~~~”

“我给你讲讲我名字的故事吧!我之所以叫贻斓,是因为我的哥哥,姐姐早夭,就留我一个。父母希望留下来的我能有一个绚烂的人生。”

“我的名字的意义就很简单明了了,多点开心,多点福气,多点运气,当然,最重要的是快乐的生活。其实,这样说来,我父母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希望我健康快乐的生活就好。”钱多乐属于嘴不能停歇的那种,有点缝隙,那必然是要见缝插针的表达下自己的见解。

“钱多乐,这面包堵不住你的嘴吗?我看你不是多点福气,多点运气就快乐,你是多说话,多吃东西就快乐!你就应该叫多话就乐,多吃就乐!”

“我五岁时,跟随爸爸的科考队到了一个山村里露营。本来是无事的,可盗墓贼把墓地下给挖空了,在遭遇山洪爆发时,科考队本想着躲到墓室里可以避一避,但是不巧的是整个墓室的墙壁都垮塌了。一个科考队的叔叔把我装在了一个木箱子里,他用身体护着木箱,使劲的把我推出了墓室。可墓室上的一根横梁垮塌下来把他的头给砸了,他当场死亡。而我在木箱里面蜷缩着,亲眼目睹那个叔叔白花花的脑浆崩了一地,不少还崩在了木箱上。最令我难过的是,在那种情形下,他来不及有任何其他反应,却仍然保持着想护着我所在箱子的一个弓背动作。连横梁砸下来的时候,他都纹丝未动。我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珠子瞪的溜圆。人都被砸扁了,眼睛却还看着箱子。他就保持着那个动作一直到身体变凉,变僵硬。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啊!人死了以后都能不倒,还站成保护我的姿势一直屹立不倒。我却什么都没做,只是蜷缩在箱子里面。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有时候,我经常会想,我是不是就不配活着。”沈同泽的眼泪刷的就留下来,他不自觉的用手抚摸了下他的胸口:“午夜梦回时,我总是看见那双眼睛在看着我,似乎在问我,你没事吧?你是安全的吧?可我怎么开口回答他呢?我能说是我太懦弱,太胆怯害你丢了性命吗?我能说对不起,用你的命换我的命我很抱歉吗?”

“可是你只有五岁啊!”钱多乐不由的出声质疑。

“无论年岁,而是我当时确实害怕了。确实不想死,是真的怕死。而且也确实是我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我爸去那里。我总是想,如果我不去,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他就可以好好的活着了吧。”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在这样漆黑的地方,只有沈同泽哽咽着的,压抑着的,缓慢又动情的叙述,安静下来的时候也只能听见每个人心脏跳动的咚咚声和一呼一吸之间的喘气声时,这种时候,人就特别容易共情,而且沉浸其中不能自拔。钱多乐这单纯小伙率先被感动落泪。他抽抽搭搭的痛哭,似乎比沈同泽更加的伤心难过。

“所以你叫同泽,是你爸给你取的?”梅贻斓操着浓重的鼻音相问。

“是啊!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从那以后,我就改名叫同泽。可是父亲说,那个叔叔不过是进了这个科考队才刚刚认识的。每个人都以为我下古墓就是要找我的父亲,可是,每天夜里,我不仅会看见我的父亲,还能看见那双眼睛。父亲说,那个叔叔叫罗凯泽。他家就他一个儿子,而他救我的时候还没结婚。我是多想把他的骸骨找出来,好好的给他立个碑,日日祭奠。”

“死有时候并不是那么可怕,死得其所,便是一种荣耀。人其实总在见证新生和死亡中不断成长。你预料不到自己的生死,但可以看见这世界上的生命在进行生死的交替。所以,对于死从不是那么难,因为生命本就脆弱。可是难就难在如何让生命绚烂的绽放。当你把所有的希望变成一副枷锁拷在自己心上时,所谓的希望实际上是锁住心门的牢笼。每个人不知为何来到这个世上,也不知道为何原因就离开这世界。但好歹在这世上走一遭,总要做到无愧来这人世间游走。记住这尘世间所有的好是为了让这尘世间的日子总有些甜头和希望。而抗住所有的风暴和挫折则是为了自己有能力,且顺理成章的迎接那些好日子。造物主把人的眼睛端端正正的长在脸上是为了人更好的朝前看。回头看到的是回忆,向前看去的才是心之向往,才是将要过的日子。沈同泽,我想,这个叔叔是想你把这份爱心传递下去。心中有爱,眼中才会有光明和希望。”

啪啪啪,钱多乐一边鼓掌,一边由衷的说:“梅教授,你说的太好了。我一下子就想明白这日子该怎么过了。记得所有的好,让日子过得喜乐,抗住所有的压力,使之变成人生的动力。你真不愧为是大学教授,说到我心坎坎上去了。回头,我得报坤城医科大的培训班,我要听你讲课。”

“沈同泽,梅贻斓梅大教授的课很贵呢!我们这免费的听了一堂哲学课,必须得有所长进啊!你看,钱多乐一下子就觉醒了,准备自掏腰包去上课,沈同泽,你呢?要不要我厚着脸皮打个报告。梅贻斓,你是我们组的顾问,所以有义务给我们小组的成员上课,普及普及基础知识,让我们再次接受教育,精神上再一次的提高。你说是不是啊?梅大教授。”郑和平抓紧机会打镲。

孔韫拍了拍沈同泽的肩膀:“梅贻斓上课都惜字如金,日常更是小气的很,总是藏着,掖着自己的才华,可实际上他悄摸的考下来证件一大堆。同泽兄弟,抓住这个时机,好好让他给看看。我也想知道一下,梅贻斓这些证是用来看的呢,还是看的呢?”

“得了,我也就是这么多年没拐过来这个弯。这事也就到此结束。梅教授说的对,人的眼睛生来就是要朝前看的,我干嘛总要背着枷锁前进呢!人这一辈子总会有报答不了的恩情,但是,自己坚持不懈的把这份爱传递下去,可能也是一种报恩的方式。好了,歇了这么久,我们规划下路线,走吧!”

五人相视一笑,“好好。”“走吧!”不知道是谁起头唱了起来,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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