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曹沛

她明白,此刻的赵意,已不再是那个会同她幽私欢会,温柔甜蜜的少年郎,而是一心维护礼法,维护他兄弟情谊和宗室地位的陈平王。

他早已放弃她了。

她心中只觉怒不可遏,面上不发一言。

她是无法的。她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软硬不吃。一旦认定了的事情,断难更改。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难堪,闹的不好收场。

她轻笑一声:“你说得对,原是我唐突了。是我自作多情,不该留恋于你。”

她这话说的赵意不能回答。

静默了许久,赵意道:“我送皇后回去吧。”

她低声道:“不必了。”独自转身离开。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咒骂。

混账!混账!混账!她气得连骂了三声,恨自己糊涂。

真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三番两次对这个混账的男人动心。明明前世就受了他的气,跟他是性命仇敌,偏不信邪,还要去试,还心存幻想,结果还不是一样。自己待他再好,在他心中,还是及不上他兄长的一句话、一个眼色。

姓赵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一个洞里的□□。

也是,都一个爹种子,生出的儿子可不就是一样么。

萧沅沅气冲冲地往水榭去。

她一路走,一路满怀愤懑地想着心事。不多时,听见了远处楼台传来的乐曲声,看见了阑珊的灯火。她脚步匆匆,心烦气躁,加之害怕被人看见,只悄悄从暗处走。刚经过一座假山后,就咚的一声,跟对面一来人撞了个正着。萧沅沅正气没处撒,怒骂道:“你要死了!瞎了眼吗?”

那人不急不慢,举起了手中的灯笼,往她脸前探照:“是你没长眼还是我没长眼?我提着灯笼,你看不见吗?”

他反过来问萧沅沅:“你走夜路为何不点灯?莫不是贼吧?”

萧沅沅被说中了心虚,顿时气笑了:“那你一个外姓男子,何故在这黑暗处走动,莫非也是贼么?这可是在宫中,可不是你能随意走动的。”

这人道:“我寻茅厕去。”

萧沅沅道:“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她的脸在灯笼的照视下,显得红艳艳的。肤色如玉,两颊绯红,双眼漆黑,眉毛浓长,两片甜润饱满的嘴唇。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出言却依旧很不逊,反而玩味地打量她:“我不认识你是谁,你告诉我你是谁?”

居然敢说不认识。

萧沅沅纳闷这人是谁,黑暗里又看不太清,只知道是个男的,仿佛还挺年轻。她隐约听着对方声音有些耳熟,只不由好奇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回答道:“曹沛。”

萧沅沅一听这名字,顿时有些惊了,忙道:“把你灯笼给我使使。”

男人将灯笼递给她,萧沅沅接过灯笼举高,凑到他面前照着,仔细打量。

还真是他。

虽然比记忆里曹

沛的模样,要年轻许多。此刻大约二十出头,眉眼五官,看着都青涩得多,但确实就是曹沛。

尤其是他那双极漂亮,如桃花似的眼睛。明明极多情的一双眼,偏生在一张极冷酷桀骜的脸上。加之身材高大,看着倒是极富男子气息的。

萧沅沅见着他,如逢旧友,一时感慨万千。

平生所认识的人中,跟曹沛最为性格相似,意气相投。他性子最是刚烈,敢作敢为,从无犹豫。萧沅沅极喜欢他。此刻乍见,一股熟悉亲热之意顿时涌上心头。

跟赵意一对比,萧沅沅顿时就能想起曹沛这人有多好。曹沛从来不会拒绝她,万事都能和她想到一处。能一起干过命的买卖,那必定是生死之交。

萧沅沅不由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你随我来。”

曹沛不明所以,手的动作有些僵硬:“这是何意?”

他有些不解,但还是跟着她,走到一旁偏僻处。

“我们曾经见过吗?”

萧沅沅道:“我们不但见过,还曾相熟。”

曹沛有些疑惑:“为何我完全不记得?”

“不记得最好。”

萧沅沅道:“你怎么进宫来了?”

曹沛道:“自然是太后召我进宫来的。”

萧沅沅道:“太后召你来宫里做什么?”

曹沛道:“太后想听我弹曲子。”

萧沅沅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宫来了。我是为你好,你想活命,这辈子就不要做官,不要入仕,更不要入宫。离太后和皇上远一些,尤其是别让皇上看见你。否则你一定会有性命之忧。别弹什么曲子了。趁现在皇上没见着你,赶紧出宫去吧。”

曹沛诧异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说这话?我为何不能入宫?为何不能做官?又为何不能让太后皇上看见我?”

萧沅沅松开他手,走开几步,又转身,神色凝重看着他:“你真不认得我是谁?”

曹沛迟疑了一下:“你是……皇后娘娘?”

萧沅沅道:“你信我,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今夜过去,你就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只有这样,你才能保全性命。这件事关系你,也关系我。你必须要听我的。”

曹沛还要说什么,忽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萧沅沅道:“你记着我的话。”

曹沛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正兀自思索着,就见陈平王赵意,神情落寞地从那黑暗中走出。

曹沛突然察觉,她和陈平王,是一个方向来的。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失魂落魄,都是孤身一人,身后也无随从。这可是奇了怪了。曹沛心中好奇,见赵意走近,向他行礼。

“殿下。”

赵意低着头,若有所思,被他一打断,顿时醒过神来:“是你。”

曹沛道:“殿下何故在此一人独行?”

赵意明显情绪不太好,声音低落道:“无事,随便走走。”

曹沛道:“臣方才见着皇后,孤身

一人,面有愠色,与殿下同方向而来。不知是何人惹怒了她。”

赵意脸色平静:皇后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曹沛道:“夜里黑,臣不留神冲撞了,惹得娘娘发了好大一通火,将臣一通训斥。臣无心之失,心中实在惶恐。皇后孤身一人,身边也没带侍女,又没点灯。黑魆魆的,臣只当是个冒失的宫女,未能认出来。”

曹沛句句地暗示,此刻赵意和皇后的举止,有些鬼鬼祟祟,想听他说辞。

赵意看出他的心思,并不理会他的试探:“你若没什么事,我去别处了。”

曹沛道:“夜黑,臣这盏灯借给殿下用吧。”

赵意道:“多谢。”

曹沛看着这二人一先一后,心中猜测:难道皇后和陈平王有什么?自己这是撞破了好事,皇后怕自己说出去,所以说那番话威胁自己?

似乎有点不合理,但除了这,找不到别的解释。

萧沅沅思索着刚才的情形,心中有些不安。她竟不知,今日曹沛也入了宫。

赵贞恨这人入骨,前世不但将他凌迟处死,还连诛了他三族。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听自己的话离开京城,要让赵贞看见他,又不知要生什么是非出来。她现在跟赵贞正较着劲,曹沛冒了出来,自己还怎么拿出气势来。这不是逼着自己要低一头么。

她几乎能预料赵贞的反应。

萧沅沅刚到水榭,钟雅仪就走了过来:“娘娘方才去哪里了?可叫奴婢们好找。”

萧沅沅问道:“怎么了?皇上问起了吗?”

“那倒没有。”

钟雅仪道:“不过娘娘去哪里可得跟奴婢们说一声,万一皇上和太后问起,奴婢们也好回话。”

萧沅沅道:“不过是随便走了走散心。”

钟雅仪帮她整理裙衫:“娘娘这鞋底怎么还沾了泥呢?裙子角也溅了泥点子。这可不行,要让皇上太后看到了,必定要问。需得换过。”

钟雅仪吩咐春莲:“你去取娘娘的裙子还有鞋袜来,拿到这旁边的咏春殿。”

春莲忙跑去了。

萧沅沅来到咏春殿更衣:“今日的事,你可别告诉皇上。”

钟雅仪道:“奴婢怎会去乱嚼舌头。只怕娘娘信不过人,凡事都不肯告诉,真遇着事,奴婢想帮着遮掩也遮掩不过来。况且这一个人,万一跌着碰着,奴婢可怎么交代。”

萧沅沅道:“好姐姐,我下次记着便是。”

钟雅仪听她这么说,这才露出了笑容:“娘娘可别这么说,奴婢是奴婢。”

祈年殿外,就地起了宴席,赵贞也在,还有陈平王、宣城王等人,平日里不常见的一众王子公主,也纷纷列坐。傅氏,孙太妃,宣城王妃等众女眷单独列了一席。宾客如云,案上点心瓜果齐备,各自斟着酒。

席间有人引吭高歌,乃是京中有名的歌者,叫韦念红,被太后请到宫里来。而一旁坐着弹筝伴奏之人,正是曹沛。歌声清透,穿云绕梁,曹沛则正襟危坐,从容不迫地按着弦。一曲合毕,又是一曲,这一曲名字叫《出塞》,传说乃是首极难的曲子,天下罕有能尽其妙者。曲声高亢悲凉,带着浓烈的肃杀之气。声一起,仿佛已嗅到了血腥,眼前浮现出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之景。

人虽多,却不闻一声嘈杂,所有人都聚精会神。

萧沅沅坐下,一同听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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