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四章

摆了阙非泽一道,接下来两节课我过得很平静。

这年头高中生不好混,各科作业笔记抄得我手酸。

两节课后的课间,阙非泽拿着拖把来找我。

“一人一半,”他死皱着眉毛把拖把送到我面前,“行了吧!”

“你道歉,”我说,“向我的早餐。”

“你没病吧?”他用力把拖把往地面一戳,周围的同学同时朝后跳了跳脚,“不要得寸进尺好吗?!”

“道歉。”我坚持。

“你行。”阙非泽没妥协,他也不和我僵持,一手拽着一个拖把原路返回。

少年人有着不成熟的世界观和处事方式,我可以理解的,但我仍不能原谅他毫无愧疚丢掉我早餐让我饿着肚子上课这件事。

因为不能原谅,所以我选择坐下来等待上课铃声再一次响起。

我以为这件事会以我最终胜利或不了了之为结束……那首歌怎么唱来着?是我自信过了火?就这个意思吧,现在我挺想吼一嗓子的。

天宫中有种不受香火也不受人间爱戴却又必不可少的神职,扫把星。

扫把星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特性,倒霉。

他不是自己倒霉,就是害身边的人倒霉。

我严重怀疑阙非泽其实是扫把星的转世,尤其是当我在校园广播里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我甚至有回地府查百官名录的冲动。

“走开,借我一分钟……嘭嘭——滋——高二三班的楚、萧、凉、同学,我是阙非泽。”

校园广播响起阙非泽一字一顿吐字清楚的欠扁嗓音,所有人停下动作,将注意力集中转移到室内音响上。我面不改色地假装写着试卷,迫切希望下一秒整个学校立马停电。

“麻烦你在听到广播后,自行到教学楼三楼卫生间配合我打扫卫生,由于你的拖沓应付,打扫行动已经被迫无奈终止。重复,因为私、自、斗、殴!顶、撞、老、师!被罚打扫厕所一周的高二三班楚、萧、凉!同学,麻烦你听到广播后自行到教学楼三楼卫生间配合打扫,完毕。”

我掐断了手里的2B铅笔。

今天第二次在班主任办公室和班主任会面,我一点都不觉得荣幸。

“你是不是想请家长?”班主任阴着脸。

“不是。”

“那你是对我的处罚不满了?”

“没有。”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班主任咆哮道,“去扫厕所!!”

“我左你右。”阙非泽指着两排厕所。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右边走,扫了两层楼的厕所,我完全提不起精力和他吵。

幸好阙非泽看起来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念头刚过脑子,身后忽然有只手猛地一推我。

我一下踉跄跌趴在马桶盖上。

深呼一口气,我拖把一扔,什么任务主不任务主的都滚一边儿去,我一定要跟阙非泽打一架。

然而我怀着十二万分的怒气转过身时,却没看见让我和马桶亲密接触的人。

厕所空荡荡的,灯“滋”闪了一下,每一个隔间都开了,但一个人都没有。

想起阎王的话,我的怒意登时偃旗息鼓,试探着叫了一声:“阙非泽?”

左边那排最后一间的门缓缓打开,带着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只看湿哒哒滴着水的手扒着门,湿得不能看的阙非泽一脚一个水坑黑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我发誓,他刚进去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看着就像被什么用洗拖把的水从头淋下去了一样。

阙非泽把一个空的小桶踢出来,我意识到这个桶刚才可是装满水提进去的。

我:“……”

当他完整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很确定我的瞳孔因为受到惊吓有一瞬间放大。

阙非泽身旁,站着一个没瞳仁的红衣女娃娃。

她只到阙非泽的腰部,歪了歪头,黑色长发滑落下来,盖住她半张脸,她面朝我,突然笑了一下。

寒意顺着背脊爬到我后脑勺。

“楚萧凉,”阙非泽抹了把脸,声音里淬着阴凉,“你想死吗?”

看样子时以为水是我泼的了。

他说完朝我走了过来,我没看他,我的注意力都在他身后的红衣女娃身上。那女娃来者不善,呼一下化成黑烟,瞬移到厕所中央的吊灯上,荡秋千一样把吊灯晃得吱吱响,她则在上面咯咯地笑。

天地良心,这是我今天最大的一桩冤案了,就知道瞪我,罪魁祸首在你头上拉屎都不知道。

“不想。”我一眼不错地盯着女娃娃,生怕她要搞事情,“厕所我一个人扫,你回去吧。”

“楚萧凉,你真的有病。”阙非泽很认真地说。

“对我有病。”我对阙非泽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女娃笑得越发渗人,吊灯摇晃的弧度越来越大,我在地府多见死魂,死魂除了没有生气,并不可怕;厉鬼我是头一次见,总听说厉鬼修炼会破坏魂身,变得面目全非,今日得见,的确惊悚不已,我不由地后退一步,呵道:“走啊!”

我传音给阎王,阎王没有回我,反倒是岳丘的传音先到了。

“阿凉!有厉鬼逃了!正往你们学校去!帮帮忙!抓住她!”

抓住她?

“楚萧凉!”阙非泽突然大喊。

我倏地从思绪中回神,那女鬼的脸骤然在我眼前放大,我下意识一挥手,放出一串法文。

鬼娃娃惨叫一声,顷刻化作黑烟散了,还没等松一口气,我才发现天花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这边炸裂开一条巨缝,这条巨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延绵到阙非泽的头顶,吊灯伴着碎石轰砸下来。

糟糕!

顾不了那么多,我飞扑过去护住阙非泽。

尘土飞扬,女娃娃诡异的笑声回荡在几乎成为废墟的厕所里,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得意嘲笑着被她捉弄的人。

可惜她挑错人了,我不是纵容熊孩子胡作非为却无动于衷的大人。

我的扑救晚了一点点,瞬息之间,阙非泽已经被石块砸中昏了过去。我把他放好,站起来,碎石残灰哗哗从身上掉落下来。

这里应该被她拉了结界,这么大动静都没有人来。

很好,省的浪费我法力了。

灰雾沉落,我握着锋刃长剑,白色的靴子踏过灰烬,绣紫纹鎏火的黑白袍映着隐隐暗光,一步步将得意洋洋的熊孩子逼退。

鬼娃娃长发乱舞,发出凄厉恐怖的尖啸。

我一挥剑,指其额心,剑身绕着充盈的法力。

“以下犯上,为祸人间,”我开始掐手决,“所犯可认?”

她蜷在墙角,张开血盆大口厉声尖叫,竟是要殊死一搏!

“不知悔改。”

我闪退一步将剑抛起,食中指并拢放出法决,金色法文以我为中灵光大盛,我置身其中,衣袍猎猎,声音震空。

“吾效天道帝命,彰世法纪,今以鬼官之尊,责汝!重回地狱!”

“啊——!”

密集的法力打透她的身体,鬼娃娃嘶声力竭,眦目欲裂,几近狂绝。

我以指为介,当空画一个圈,传送门骤然开启,一道道法决化作禁锢之链,将她捆送地狱。

风暴过后,一切归于平静,点点尘灰在空气中安静的飘落。

我的发髻又松了,丝丝缕缕飞舞着散开。

阙非泽躺在一堆破砖烂瓦中间,身上脏兮兮的,灰土和了水,在他脸上结成一道道斑痕。

他那么安静,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扇弯弯的影子,让我想起昨天下午,他趴在课桌上睡觉,桂花落在他头发上,阳光很暖。

我拿着剑,手有点抖,踢开几片瓷砖,我默默躺在他的身侧。

法力耗尽,眨眼间,我从鬼官楚萧凉变回十七岁的楚萧凉,十七岁的楚萧凉受着伤,依偎在同样受了伤的阙非泽身边。

我朝身边摸索,找到他的手,我攥紧了,同他十指相扣。

结界慢慢消失,阳光透过云层一点点铺洒回来,指尖暖暖的,是我喜欢的温度。

我看见了,天花板裂开的那一刻,你想拉住我的手。

“醒了?”

我转过头,阙非泽额头缠着绷带,坐在我病床边撑着下巴吃苹果。

我眨眨眼睛。

“吃苹果吗?”他问。

我摆摆头。

“你家里人……算了。”阙非泽把苹果核扔了,伏下身,抬起手,重重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痛。”我拧眉。

“扯平了。”阙非泽翘着二郎腿坐下,用脚尖顶了顶病床,“你是猪吗?”

“你才是猪,”我说,“别晃我,我想吐。”

阙非泽勾起唇,眼睛弯起来有点儿痞痞的邪气。

“喂,楚萧凉,”他说,“我发现你长得有点好看。”

我闭上眼睛背朝他,不想理。

后者没再踢床,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谢谢你。”

阙非泽说完,没等我说没关系,就不耐烦的着急辩解:“虽然整件事都是因为你莫名其妙走神喊了好几次都不理反应慢得不行才搞成这样的……咳。”

他站了起来,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投得老长。

“还有,对不起,向你的早餐。”

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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