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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一出,洛浮夕恨得牙痒痒。不知道今天怎么面对杜守承,跟他解释昨天的【练拳脚功夫】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躲着也不是办法吧!于是心一横,豁出去了,起身穿了衣服下床。
桌子上的早点已经凉掉了,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门外有宫人进来:“大人起了么?”
“恩,起了。”
宫人好像一直在等他起床一般:“帝君起身时,去了书房。让奴才跟您说一声,醒了以后请您也去。”
“知道了。”
他没有什么胃口,眼看也要到中午了,不吃了,便跟着宫人一起去了书房。
进门的时候,墨夜没有在批折,在一幽静角落,居然好兴致的泼墨写意,看到洛浮夕,直招呼他一起来看。“你过来看看,朕这幅画如何?”
洛浮夕走进,墨夜画的一副是翠竹青石花鸟画。他从来不知道,墨夜居然还颇有几分绘画的天资,能文能武,能写也能画。画卷上是一处竹林,洛浮夕罩着这个墨夜对面的窗户朝远处看,应该就是后山的那片竹林了,运笔有神,力度恰到好处,难得墨夜又那么好兴致一大早的跑来画画。
“帝君好笔法!”
夸他,是一定要的,帝君做什么事情,都永远是对的,是好的,是万里挑一的在行的。
“呵呵,你这个马屁,拍的到不怎么样。”
“恩?”
“官场里拍马屁的,一般都能拍出一朵花来,说的是天花乱坠,就算是再不好的东西,从百官嘴巴里出来,好像就真的是天下第一的好了。你就一句【帝君好笔法】,也太寒碜了吧?”
洛浮夕故意赌气道:“那帝君还想臣这么说?”
“哈哈,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你洛浮夕牙尖嘴利的,若是真想夸人,别人有一万张嘴,估计也说不过你,所以呢,你说朕是好笔法,那就真的是好笔法吧!”
洛浮夕一笑:“帝君今天怎么那么好的兴致画画?”
墨夜将洛浮夕顺道自己怀里,又从笔架上摘了一只笔来,交到他的手里,将他的手捏紧,手把手地一起在纸上写:
清风流云穿墨竹,
四海朝夕山野间;
守得岁月一片好,
不如佳人伴月前。
又:天华四年春江南别苑。
这佳人,不用说,自当是洛浮夕一人而已。所以在题字完了以后,洛浮夕很是吃惊,怔怔地看着对方。
“怎么了?”墨夜问。
“这首诗……”
“哦,送你。”对方轻笑着,叫了人进来,命宫人拿去,让御用师用最好的材质裱好,“做好后送到洛大人处。”
宫人应了一声,拿了话急急的走了。
洛浮夕还愣在原地,墨夜捏了他的下巴,似乎心情很好:“朕今天心情不错,还得感谢洛爱卿昨晚的鼎力相助啊!”
“!”昨晚鼎力相助……洛浮夕马上红了脸。
墨夜又笑:“呵呵,陪朕出去逛逛?”
“这会儿?”洛浮夕抬头朝窗外看去,天边的乌云还在,没有散尽,不偏不倚,就是正中后山。“恐怕会下雨。”
“正是要下雨,看看后山翠竹浸在烟雨中,是不是真比朕这画里的好看!”
宫人牵了两匹马出来,一匹白,一匹黑。白的已经见过了,那日与山贼相遇,墨夜冷傲的坐在坐骑上,骑的就是这匹。这是墨夜最偏爱的一匹,唤作【碧海】,黑的那匹,是刚进贡的胡奴汗血宝马,年龄小,名字也还没有取,墨夜爱不释手。
“会骑马么?”
“小时候在洛水骑过。”
墨夜微微点头,翻身上马,一手牵了那匹黑的:“上马!”
那匹黑的撂蹶子蹬地,鼻子里呼呼的大口出气,一色光泽乌黑的毛发,颇为精神,洛浮夕蹬上马,甩身跨坐马鞍上,一试,这马鞍大小刚合适,马儿性情不算太暴躁,生人骑他,居然温顺的很。
下面跑来一干宫人,将小巧的马鞭递给了洛浮夕,墨夜见他很是熟练,也便不再担心他,“你们不用跟了,朕就跟洛爱卿去后山散散步,马上回来!”
随即一扬鞭,啪地打在马臀上,那【碧海】随即一溜烟儿地撒开蹄子,朝后山跑去。
居然也不等他!
洛浮夕轻哼了一声,墨夜瞧不起这个南国王子了,别以为在北方打了几年仗,跟胡奴敦煌的铠甲军硬碰硬,就小瞧了南国的骑术!洛浮夕侧手扬鞭,小黑马得了令,很是配合的追赶着前面的【碧海】,也跑得飞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马便并驾齐驱地穿梭在后山的林道里,林道两侧都是参天古木,四处无人,这是帝王家的后山,自然被打理的干净利落,绝对不会有闲杂人等出现在这里。再前面,就是竹林,路也开始变窄。墨夜的马儿起先跑得飞快,洛浮夕拼命追,也始终赶超不了,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墨夜故意放水,还是逗他,跑一段,便将速度放下来,那洛浮夕的小黑马,眼看就要追上了,墨夜便坏心眼的一扬鞭,【碧海】马上加快速度,所以每每如此,洛浮夕便气急,敢情真是寻他开心来的!
墨夜还故意在前边回头看他,见洛浮夕被颠簸的气喘吁吁,眉目一挑,似乎赞扬道:“骑术不错啊,跑了那么久还不累,还能差点追上朕?这路不平坦,能驾着这匹雏马追那么急,你还是头一个!”
这明明是在嘲笑他!洛浮夕努了努嘴,“哼,是呀,帝君可是半辈子都在马背上过的,臣一个睡温床的,哪里能追的上您。”
两个人说话间,那马儿放慢了脚步,一白一黑前后跟着顺进了竹林小道,却不知道这时突然从脚下的草丛中窜出一条七尺长的花尾蛇来,嗖地一声从洛浮夕的坐骑眼前掠过!
那幼马显然从来没有见到过这般行动迅速的大怪物,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吓得突然大惊,原本冲锋陷阵的架势戈然而止,愕然停止在原地,大力嘶吼一声,撒开马蹄止住脚步!
结果因为这一声突然而来的马叫,惊得连前面的【碧海】也停了下来,墨夜一收缰绳回头,却见胳膊一般粗的一条蛇挂在马脖子上,黑马抬起两腿,几乎要站立起来,而马脖子拼了命的想要甩开脖子上的不明物体,全然暴躁不堪!
洛浮夕已然受不住缰绳了,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大惊失色。马儿忽然一个大幅度跳跃起来。
糟了!
“小心!”墨夜的话还在嗓子口里,太迟了,马鞍上的洛浮夕手一松,居然直接从马上飞了出去!
来不及惊呼,眼看着小美人就要从马上坠落,墨夜的心几乎要蹦出来,竟随着本能的想要抓住洛浮夕的想法,从【碧海】身上一跃而起,飞将出去,抽身反侧,伸手朝翻下来的洛浮夕身上抓去,就在对方要滚下马飞出山路之际,很是时候的一把捞过了洛浮夕的腰身。
原本小美人就要滚下山坡脑袋砸石头上了。墨夜余光掠过对方的肩头,眼里闪过惊觉,居然在抱住洛浮夕的时候,又用力勒紧了他的腰,手臂一拽,洛浮夕就被他整个人拉进了怀抱,原本他在下,墨夜在上,居然全部调转了过来,变成了墨夜在下,而自己在他怀里的姿势!
千钧一发之际,墨夜抱住洛浮夕的脑袋,两个人就这样一齐坠落到了地上,又连着翻滚打了好几个骨碌,最终从山坡上一路滚下来,直至墨夜一抬手,用力撑在了一杆粗大的竹子根部,这才让两个人停止了滚动的步骤。
“呃……”洛浮夕天旋地转了一把,早就是惊魂未定了。在终于停下来之后,才从墨夜的怀里抬起脑袋来,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此刻却发现,身下将他安全护在怀里的墨夜,也正低着头注视着他。
“没伤着吧?”对方居然先开口问他。
洛浮夕动了动胳膊,他不过是失神从马上摔下来,还没有着地,就被墨夜捞起来了。练家子的功夫真不是盖的,又被他当宝儿一样的顺在怀里,舍不得磕了,这一份温情是叫洛浮夕感动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没事,臣都被帝君保护地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呢。只是帝君有没有碰到哪里?伤了帝君,臣就是罪该万死了。”
“朕啊?”墨夜听到洛浮夕没事,终于从嗓子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左手手抱住了洛浮夕,右手撑在了旁边的竹子上,使两个人的重心都牢牢定在原地,没有就此摔下山坡。余光看下去,下面的路段除了碎石,还有扎破地表的各种坚硬植物,随便滚一下,估计就能撕裂开皮肤了。
只是……后背刚刚抵上了一块巨石,有点撞疼了。看着洛浮夕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心,墨夜却有点高兴,捏着对方的下巴很是轻松道:“没事,磕到背脊而已。”
“磕到了?怎么没事!赶紧回宫找御医看看!”洛浮夕真是怕伤了墨夜了,连忙想从他怀里起来,不想却被墨夜一拽又拉近怀里抱着扎扎实实。
“别动,抱一会儿!”
“可您……!”
“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以为朕跟你一样动不动就伤筋动骨?早先在沙场练管了,还怕被石头磕一下两下的?”墨夜拉起他的脸,低头轻吻了洛浮夕的额头。“别担心。”
墨夜的眼里,闪过盈盈的光,里面包含了不一样的情感,洛浮夕顺从的侧了个身,不想压倒他。而此时的帝君抿了抿嘴,想要说什么,又似乎把话吞了进去。终于,将洛浮夕的手牢牢扣住,很是认真的问他:
“——若摔下来的是朕,你会不会奋不顾身的来拉住朕?”
——
时隔很久之后,有些情节,洛浮夕都记不清了,他偶尔还会想一想当年在江南的这一出景象,那个时候,墨夜抱着他,从马上滚下来,温柔而认真的问他:“你会不会奋不顾身的来拉住朕?”这个问句,一直没有从他的记忆中散去。
因为他记得,那一刻,墨夜只是墨夜,洛浮夕只是洛浮夕。
没有权利,没有纷争,没有江山,没有别人。偌大的天地里,自然里,俗世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他抱着他,眼里是急需答案的恳切,好像一个急于想要找到【为什么】的孩子。
洛浮夕想,也许那个时候的墨夜,真的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那感情的流露,也绝对是出于真实的。
他想知道洛浮夕会不会奋不顾身,其实,就是想知道,洛浮夕是不是爱自己。
亦或者,他想知道,他到底爱不爱洛浮夕,那种促使他千里迢迢从宫内出来见他的情感,是不是真的在宣判一件实事,那就是:墨夜早在不知不觉中,心里是爱洛浮夕的。
很多年后,洛浮夕一直相信,那个时候的墨夜,最像个要糖吃的孩子。
“——若摔下来的是朕,你会不会奋不顾身的来拉住朕?”
他见洛浮夕出神,又是问了一遍。
对方莞尔,仰头在墨夜的侧脸上亲啄了一口:“您是帝君,臣自当奋不顾身的。”
“不!”墨夜皱了眉,用力按住了洛浮夕,冷静至极道:“若朕不是帝君,你不是臣子,你会不会,奋不顾身?”
若他不是帝君,若我不是臣子?
若他不是帝君,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吧?
若我不是臣子,他也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我!
洛浮夕笑了,“会,若你不是帝君,若我不是臣子。我依旧会奋不顾身。”
这句话话音刚落,墨夜原本微微紧张的表情顷刻变得柔和,瞬而从地上站起来,一面拉起了洛浮夕。身边伺候多时,为臣子的心,还是有的,见势跪下,帮墨夜整理了弄乱的衣袍,收拾妥当之后,才跟在他的后面,一面朝原来马儿停驻的地方走去。
两个人在这个过程中,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各怀鬼胎,可又分外默契的能够相视而笑。来到两匹马面前,发现原来缠在黑马脖子上的花尾蛇已经不见,而被马蹄子踩得稀巴烂的残骸就在草从里。那黑马还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看样子刚刚已经被它甩掉了,而前面的【碧海】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一种极为老练的姿态对视着面前显得拘谨的黑马。
墨夜过去,拍了拍黑马的背脊,替他压惊,转头对洛浮夕道:“这匹小马儿还真是厉害,居然能自己把蛇甩掉,还被踩烂了,性格烈的很啊。朕送你这匹马,还真是送对了主人。”
“那这匹马,就叫【烈涛】,帝君以为呢?”
“【烈涛】?”墨夜念了一遍:“一个【碧海】,一个【烈涛】,果然是极为匹配啊,呵呵,洛爱卿连马儿都要成双入对?”面前的这个人眼眉弯弯,心情大好。
“上来吧!”墨夜翻身上马,居然直接坐到了【烈涛】上,一手伸给了洛浮夕,示意他跟他一起同骑这一匹。
“两个人一起?”对方不解。
“朕帮你调教调教这匹烈马,让你摔下来,自然要顺顺它的毛了。”
下面的这个人刚一伸手,就被墨夜用力拉上来,直接拉进自己的怀抱,让他安安稳稳的坐在前面,墨夜从洛浮夕的腰侧环过来,拉紧马缰,又将自己的胸膛直接贴近了洛浮夕的后背,以极为暧昧的姿势被他抱在怀里。
“可从来没有人,有那么好的待遇!”墨夜坏笑着侧脸咬了咬洛浮夕的耳朵,很是得意的看着对方的耳朵一点点变红。紧一紧两腿,那【烈涛】就心领神会的撒丫子跑开了,后面的【碧海】,见势也乖巧的跟在了他们后面,一前一后的继续前行。
两个人在后山里,看了一会儿翠竹,又拉着走了一段山路,这个过程中,免不了又被身后的这个人这样那样的狠狠吃了几下豆腐,差点要被他剥光了衣服随便找出快幽僻的地方野合一番。且在那马上,对方很是不安分的
将手探进了对方的衣服下摆,弄得洛浮夕气鼓鼓的在马上扭来动去抗议连连。
累了的时候,临近山涧的小溪口,喝了干净而味甜的山泉,洛浮夕在不远处看墨夜甩了鞋子,全然丢了天朝帝君的架势的样子,很是觉得好笑。四处弥漫起朦朦胧胧的水汽,又是在半山腰上,满目的竹林翠绿,碧波茵茵,着实叫人远离了俗世尘嚣,多有几分在田野间的轻松潇洒。难怪有那么多的文人居士,寄情山水间,都不肯回去。
看着眼前的身影,洛浮夕心里一动:倘若就此这样,跟他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到也惬意了。
一辈子,只对一座山,一片林,一条溪,还有一个人。
这便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