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当埋头在书房里研究数日的路易忽然被忠心的下属强行破门而入,他还没来及的询问对方，就被万分紧张的卡罗告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陛下！魔族的军队接二连三败北,眼下再也无人是现任勇者他的对手！在这样下去的话……这位勇者他或许下一步就要进攻魔界了啊！”
“什么？”他微微皱眉，这个消息的确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怎么回事？”
卡罗是他委派的代理官,平日都替他一丝不苟的执行他命令,是难得性格偏向沉稳的魔族。
虽然战斗力在七位魔将军中属于中等,但他是至少活了一千年以上的大恶魔,在魔族里非常有威信，同时也算是看着他出生的长者。
恶魔鲜少有活到千年以上,并非是魔族寿命短,大多数高等的恶魔们都死在了勇者与魔王的战争里。
而卡罗至少活着见证了三位魔王，他有着比一般恶魔更加敏锐的、发现生存能力。
连他都会如此的失态,意味着事情的确超出了他预估的程度。
忠诚的恶魔立刻对他的君主讲述了这段日子发生的种种情报，随着对这些信息的吸收,魔王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
才不过数个月，外面就发生了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魔族部队竟然被勇者的队伍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几乎是称得上屡战屡败,这可是他继位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况。
然而万幸的是这一代的勇者似乎不是极端的种族主义者,被他击败之后,愿意投降或者主动逃跑的魔族，他都会放过一马。
路易用指节轻敲书桌,似像是正在思索着什么,卡罗恭敬的跪在一旁,他相信他们的王只要出手,就可以解决所有难题。
这数百年来，他见证着对方是如何一边击退入侵者，一边又如何将魔界治理的仅仅有条。
魔族被打压了那么长的岁月，终于是等到一个真正理解该如果让他们生存的王。
良久，红发魔王问道。
“地下城是什么态度。”
“地下城没有表态，唯有那位大人不久前加入了现任勇者的队伍……”
魔界的人都会这么称呼那位地下城之主。
卡罗将怀里的信件递了过去。“这里是不日前，黑暗精灵所送过来的信件。”
路易接过，在仔细读完后，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但很快便恢复如初，目光平静地用魔法将信纸销毁。
大恶魔看着冰元素完全粉碎了目标，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些冰渣，融入了地毯。
无论什么时候魔王陛下都不愿意喜欢使用魔族最崇敬的火系魔法，这倒是百年来他都无法理解的行为，不过只要他们的王足够强大，任何魔法都会是最有利的力量。
“他既然是以个人的身份加入勇者队伍，那说明他并不打算将地下城牵扯进来……哼，还是那么狡猾。”
能够察觉到对方所作所为里的深意，路易沉声道。
“你们不必对地下城多加防范，魔族就算失去了盟友，也无需在添加新的敌人。”
精灵术士故意继续保持中立的态度，将自身与地下城区分，就是为了稳住多方面的势力，给他特意送信，也是在暗示他的态度。
虽然路易可以大概猜到对方做出一切行为的目地，可红发魔王却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狄拉格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看来上次他给自己带来的提示里，现在回想起来怕是当初他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也说不定。
毕竟从他了解到那位黑暗精灵领袖的性，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他决定要做的事情，那就必定会做到底。
或者说……想要得到的东西，那就会不折手段去夺去。
“可是……”卡罗忧心忡忡。“黑暗精灵的情报网会对魔界造成不可忽略的冲击！”
“无妨。”红发魔王说道。“他绝对不会把自身的利益放在他的种族之前，只要魔界不主动出手，他们就只会是中立的状态。”
否则，就只会是相反的效果。
地下城的战士们都是睚眦必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生存法则。如果魔族真的对他们出手了，那么迎接魔界的必定是黑暗精灵的猛烈反扑。
眼下地下城没有的表态，反而是最好的表态。
看到魔王陛下如此坚决的态度，卡罗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恭谨的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道。
“陛下，那我们接下来该做出如何的准备？”
“勇者的事情，本王会亲自处理。而你们之前该做什么，现在就继续做什么，维持原由的职务不变。”
没有过多的犹豫，之前就已经想好不少应对方案，路易开始陆续下达一系列的命令。
“告诉莎拉、维克多、那那肯，他们立刻去加强结界的魔力，严禁任何平民离开王城，调动边境队伍全部堵死任何可能漏进来的老鼠，让姆拉带着他的部队将境内所有的平民全部强制召回！”
勇者的连续胜利大概会刺激到人族，按照人类那惯性为了利益敢于冒险的贪婪疯狂，他们必定会趁乱浑水摸鱼，跟在勇者身边分一杯羹。
他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战争里必须要保护好平民和不具备战斗力的魔族，无论如何都尽量要将牺牲减轻到最底。
“至于本王会亲自去观察那位勇者，看他是否值得我出手。”
“遵命！”
对路易来说，在于勇者事情里，他的部下大部分都是用来当做围观者和处理碍事的杂鱼，事后方便帮他宣传和稳定民心作用的存在。
由于勇者和魔王注定只会被双方的力量击败，他才会将蕴含他本身魔力的魔法石给予他的部下，用来对付勇者。
而之前那些勇者大部分都弱到连他的魔力都承受不住，所以他不需要出面都可以被摆平。
路易想的很清楚，如果这代勇者很强，他的部下去了也是送死。勇者不强，那么他收拾掉了就回来，省时省力。
当然，最坏的打算他也考虑好了。
如果这位勇者足以强大到能够将他杀死，那么路易提前留在城堡里的魔法阵就会在他死亡的一瞬间启动，将给魔界铺上他百年以来所凝聚的魔力精华构造出的加固结界。
那时候足以抵挡一段人类对魔界入侵的脚步，其他人也会按照他的命令，趁机带着所有平民去他遇险准备好的避难之地。
至于能够为恶魔们留下多少未来，那就靠他们自己了。
身为魔王，路易早就做好了一切坦然面对的准备。
…………………………
在停下了手上所有的事情，也安排好所有的工作后，他就孤身一人离开了魔界。
然而当红发魔王抱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态度，在路途中以各种手段试图了解现任勇者的情况。
却发现对方从拿到圣剑起之后所做出来的一系列举动，都让路易有些完全跟不上他那好像有些不按照常理出牌的跳跃节奏。
这一代的勇者是怎么回事？
不但没有直捣黄龙的朝着魔界进发，反而先在大陆上做出了许多触目惊心的大事。
宣布解放奴隶制度、打破了种族不对等条约、击退堕落的魔化龙族、孤身拯救兽人王国、化解了黑暗精灵与光明精灵的千年血仇、将亡灵赶回科里老家封锁它们的行动……等等，他简直忙的不可开交。
就好像他无论去哪里，都是在立志解决当地的问题，不管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只要他接受了，那就会全力以赴的处理，再没有妥善解决掉之前，他是不会离开的。
而当他圆满成功而离开各个国界后，他又像是一个真正冒险家，不断去探索大陆上许多未解的迷宫，击败盘旋在各处让大陆种族头疼的，那些真正邪恶之物。
这样的行动方式让他的名声几乎超越了历代所有的勇者，被人类誉为最强，也是人类未来的希望。
红发魔王原本只是了解一些他的对手，结果一系列的情报、以及属于魔王直觉都在告诉路易。
这任的勇者有些与众不同，而且对方是真的并不把魔族视为头号敌人，似乎也将击败魔王的任务放在最后面的行程。
路易有点搞不懂了，身为勇者，难道不是以打败魔王作为人生最高的理想才对吗？
没有功利性、也没有将魔族列为诛杀的目标，这种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几乎称得上是随心所欲的旅行，真的是他一直以来都很嫌弃的勇者队伍？
魔王无法解答自己内心的疑问，再认真思索许久后之后，他决定先潜伏在现任勇者的周围，认真观察一段时间，才继续进行判断。
至少让他看看这一代的勇者到底是有什么特别的，到底值不值得他出面。
当路易第一次使用魔镜成功显现出对方的样貌的时候，难得楞了好一会。
对方怎么……如此年幼？
在红发魔王的眼里，这位黑发的勇者年龄大概还没有满十八岁，算得上是他至今为止见过最年轻的一代了。
他想，难道人类世界已经凋零到要还未成年的孩子来战斗？
这让他不禁感到有些烦躁。
哪怕是身为魔王，他一向讨厌对老弱病残出手的家伙，无论是什么种族，而年轻的生命是所有种族延续的根本，这几乎是除了人类以外，所有种族里不会言明的默认法则。
也只有人类，才会靠着凌驾于所有种族的优秀繁-殖力，以不断增加数量来维持种族的交替，同时也能够做得出让未成年的孩子上战场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
路易已经在见到艾伦的第一眼时，就被他幼嫩的外表打退了不少战意。
他甚至怀疑这代的勇者是否被选出来的傀儡？而真正对魔族有威胁的人，隐藏在他的队伍中？
而这位名为艾伦的勇者，长相倒是看起来很顺眼，至少与其他人类比较起来，非常有辨认度。
他拥有一双大陆上从未见过的金色眼眸，五官精致，皮肤很白，似乎很也喜欢笑。
并非是单纯的展现笑容，而无论是从什么角度用魔法截取的影像，都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带着一丝清晰可见的温柔笑意。
再认真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路易倒是有点理解狄拉格为什么会说他很特别。
光是从容貌未来的发展而言，他的确有潜力，也很符合黑暗精灵的审美观，更别提那位地下城之主高到令人发指的标准。
不过他的身材倒是比自己想象中要纤细不少，至少在魔族的标准里，他就像是个发育不良的少年。
这让路易怀疑他是否能够有力气挥舞起，那对持有者要求无比苛刻的圣剑？
路易转念一想，他既然是持黑之人，那么说不定走的是魔剑士的道路，与他一样更深擅长魔法？
至于他综合的实力，还有待参考。
因为路易发现他几乎很少有机会亲自出手，大部分都会被他的同伴提前处理掉，而他所做得更多的，则是观察和指挥。
莫非这一代的勇者是谋略领袖型？本身的战斗力并不高，全靠他来指挥队友，去来发挥他们本身超长的水平？
种种的线索和迹象，让红发魔王只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艾伦当年并不知道私底下，他已经被自己的宿敌给打上了弱小无助、身材瘦弱、或许受到胁迫不得不成为勇者的可怜人类幼崽……等标签。
接下来红发魔王继续一边跟进勇者的队伍，一边不断的开始观察着他身边同伴的情况，确保得知每一位身份的来历和能力。
没有地下城的情报，魔族也拥有自己获取信息的能力，这是他很早就做出的准备。
很快，路易就发现狄拉格不知何时出现了队伍里，好像他之前是去替黑发勇者完成了什么工作，现在圆满归来，获得了对方满意的赞许。
他从来没想过，也能够在精灵术士的眼中看到那么……那么……
该死，他说不出温柔，这和比喻简直让他本能的疙瘩全都起来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地下城之主好像将所有的耐心都用在艾伦的身上了，哪怕他的性格看起来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么恶趣味又擅长挑衅，和队伍其他人时刻都能碰撞出激烈的冲突，但那位黑发勇者却总有办法让气氛缓和下来。
路易心情顿时十分复杂，他虽然当初他接到对方解除同盟的信件时候，就已经深刻的了解对方是认真的。
但在亲眼目睹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意外，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无法理解，他根本就不是会因为情感而有所软弱的家伙。
可能够让那个狡猾到连自己也不得不顾虑三分的地下城之主，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同伴，看起来也愿意听从他的指示。
这一代的勇者，到底有什么魅力？
然而之后部下所传递来的信息，更让路易感到惊讶不已。
因为当时艾伦的队伍里，几乎汇集了当代大陆所有种族里重要的人物。
先不说从未屈居任何人之下的地下城之主，看起来是他至今为止所见过人类中战力巅峰的神圣殿堂前骑士长、许久都未曾在大陆出见过的双修魔骑士、兽人族的万兽之源继承者、光明精灵纯血嫡系的王子、死之不朽者的亡灵之主、几乎已经绝迹的羽灵族后裔、从创世起就存在于大陆上骁勇善战的白龙血脉、以及……让路易觉得有些眼熟的混血儿。
他们每一个角色都有着能够独揽一面的力量，背后也站着各自种族的支持。
明明这些种族都有各有不同的矛盾纷争，他却可以做到让他们彼此之前融洽相处。
是的，在红发魔王的眼里，他们相处起来看起来没有种族的隔阂，就像是正常的普通冒险者同伴一样自然相处。
而这种程度战力的队伍，别说是击败魔族的王了，就算他想征服世界，那都是可以在允许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作为魔王与勇者的恒古法则，在坎塞达大陆上，魔王注定只能被勇者的力量真正击败。
所以他并不担心对方会联合起来所有的战力击败自己，只需要担心他是不是想灭了魔族。
无论如何，艾伦那能将所有种族的核心人物能够愿意和谐共存的本事，对路易而言，称得上是某种程度的不可思议了。
魔王的心情很复杂，或者说，他感觉有一种可以称之为羡慕的情绪在徘徊。
如果他也有这样的能力，那他的理想是否就能够更早的实现？
他打算继续暗中观察着勇者的队伍，更一步的观察艾伦本身特别的地方。
作为魔王，又是法师，他只要全力隐藏气息，在保持一定距离下，几乎没有人可以察觉得到。
不过对路易早已熟悉的精灵术士倒是在他第一时间靠近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过他似乎打算视若无睹，还饶有兴致地和有意无意与他打了个招呼。
而队伍里的其他人，也只有渺渺数人似乎隐隐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但无法真正确定他的位置和身份，只能私下告知黑发勇者要提高警惕。
当然他这样的追踪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
一队还没有接受到魔族召回令的士兵无意间和艾伦的队伍撞上了，以双方的实力来看，这几乎和送死没区别。
尽管他知道黑发勇者不会滥杀无辜，但这个领头的魔族将领很显然是肌肉长满了脑子，才能做出竟然不知死活的想和对方同归于尽的行为。
他也不掂量一下自己配吗？
简直丢了魔族的脸。
将领无能，士兵却是无辜的，这让路易他不得不主动出现在了对方的面前，在呵斥没脑子的部下带着士兵们滚回魔界后，自己亲自来处理勇者的问题。
但红发的魔王绝对无法意料到，在魔镜里所看到的勇者，与他真人所带来感受的，是截然不同的。
勇者与魔王。
被命运所绑定必须成为彼此宿敌的存在。
当火焰般地双眸对上了璀璨的金色眼睛，两个人的呼吸都顿了一下。
那是路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受……好像整个世界里，只能看到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