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聘礼

(八十)

清宁宫里,温连急匆匆赶回来,将方才依拉木江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给文淮之。

“他提到通州?”文淮之眉宇微蹙,略一思量,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温连点了点头,又看向不远处毫无反应的崔晏,嘴角微抽,“殿下可不要再在宫中乱跑,万一被人知道你失去记忆,肯定会出大乱子,知道么?”

崔晏窝在角落,头也不抬地给雪色牡丹浇水,没有理他。

“那花都快让你浇死了。”温连戳穿他的故作镇定,继续道,“记得吃药,不想跟我说话就算了,我走了。“

对方仍然没有反应,甚至也没回头看他一眼,温连懒得跟他较真,便带着文淮之一同出门。

临走前,温连才发现毛豆不见了。

“毛豆呢?”温连四下环顾,没看到毛豆的身影。

“我请他去帮我做一件事。”文淮之敛眸,声音低低,“现在在京城里,我也只能先借殿下的人一用了,如果义父真要谋逆,以我对义父的了解,恐怕已经有船快要到京城了。”

义父此人外表温厚,实则心思颇深,文淮之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造反,自十五岁起,他便脱离义父身边,自己在外游学行医。

没有义父的教导,就没有他文淮之的今日。

前世义父也根本没有造反,这才是让文淮之想不通的真正原因——有什么事情悄然变了,和前世的发展不一样了。

崔晏不再像前世那般残忍难缠,江施琅也不再和前世那般厌恶崔晏,他的义父却暗中屯兵意图造反。

文淮之想不通这些事之间的联系,现在他能做的只是想办法先拦下义父,问清原因,能拖一时是一时。

“施琅,你是否会觉得我做事犹豫,狠不下心。”文淮之垂下眼睫,掩去眼底杂乱的思绪。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如果真像尹亭丰的奏折里所写,此时形势必定非常严峻才对,可他还是想要拖一拖,再拖一拖。

一旦谋反,只剩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结局,他不愿看到义父落得个乱臣贼子的罪名。

皇帝诚然有许多不察之处,但在文淮之心里,皇帝的确还算是个好皇帝,至少在大宣改朝换代以来,二十多年无战乱,百姓安居乐业。

大宣的皇帝无功但也无过,何苦要造反开战?

这不是让百姓平白无故地遭殃吗?

义父分明教导他要爱民如子,如今究竟是为了什么……

温连抬眼看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安慰道:“一切尚未定论,你也不要急着给自己下定论,待我们会过依拉木江之后再做打算。”

文淮之点了点头,眸光回落到不远处的崔晏身上,男人和记忆里那副面容相差无几l,略显冷郁的模样,却没有半点前世残忍无情的可怖气息。

曾经最难缠的对手,变成了失忆的孩童,这还真是……

他莫名涌上一个念

头,如果崔晏没有失忆的话,兴许这些事很轻易就会被崔晏解决,要是他可以恢复记忆就好了。

半晌,他又觉得自己的念头可笑至极,自己竟也会有一天想要和崔晏成为盟友,真是好日子过惯了。

“文公子,别看了。”一只手忽地在文淮之眼前晃了晃,温连瞥他一眼,笑道,“做人要坦诚些,像我一样。想要和崔晏做朋友很简单,你直接告诉他就行。”

文淮之默了默,抓着温连的手腕挪开,轻咳一声,“我并不想。”

温连笑了笑,没再说破。

分明文淮之又没失忆,但是怎么也跟崔晏一样别扭幼稚。

依他看,这俩人才是最合适当好兄弟的,说不定以后玩得老铁了,现在立的fg,以后可都是要还的。

盛京楼里。

温连和文淮之缓缓步上二楼,很快便有一群小婢迎上,像是早被吩咐过,将他们带到了二楼的包厢。

“江大人。”依拉木江甫一看到温连,立刻笑眯眯地起身。在包厢里,他并没有穿平日的那件墨色覆面罩袍,金色的头发温润的眉眼有点像一只毛茸茸的大金毛,耳垂上戴着一只红宝石的羽毛坠子,相貌精致俊雅。

“你是依拉木江?”温连和文淮之落座在他对面,他对依拉木江的长相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依拉木江会长得神神叨叨贼眉鼠眼的,没成想相貌竟有点像某个外国明星似的。

依拉木江颔首,又看向他身侧的文淮之,道:“文状元今日也来盛京楼饮酒,用你们大宣的话来说,真是无巧不成书,来人,给状元郎倒酒。”

文淮之含蓄地婉拒,说道:“今日还要读书,不便饮酒。”外邦多有蛊虫毒药之邪术,他作为大夫最是了解。

“好。”依拉木江似乎并未太过在意,只是微笑着对温连道,“江大人可有婚配?”

本欲开门见山先问通州一事的温连登时卡壳,脑袋上缓缓冒出个问号,“没有,怎么了?”

依拉木江眼前亮了亮,立刻道:“那太好了,大人有没有兴趣和我们木措娅公主喜结连理?”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温连和文淮之都呆了呆。

传说中纳了三十多房男姬妾的阿兰公主,居然想要娶他??

“没有兴趣。”温连毫不犹豫想也不想赶紧拒绝,“我不想成亲,咱们还是先说一说通州的事……”

“哎,”依拉木江一摆手,说道,“且慢,来人。”

温连愣了愣,而后便看着依拉木江身后的使者将酒楼的屏风缓慢拉开,一只毛色雪白锃亮的白虎在笼子里盘卧,白虎懒懒散散地掀起眼皮,望向温连,只一眼,把温连吓得腿都软了。

“你、你要干什么!”

温连惊慌地想拔腿就跑,文淮之额头也冒了些冷汗,挡在温连身前,冷声道:“这里是大宣,是京城,天子脚下,断然没有逼迫大宣臣子为外邦驸马的道理!”

见他们紧张,依拉木江

连忙道:“不是不是,此乃聘礼,是公主为了迎娶驸马而特地带来的聘礼昭虎。他很听话,是会护主的好虎!”

闻言,温连和文淮之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一言难尽的费解之意。

谁见过这阵仗,哪有人来下聘直接送一头大老虎的??

“还有还有,”依拉木江略显紧张地搓了搓手,扬声道:“把东西搬上来。”

吩咐落下,几l个使者立刻开始动身。

不一会儿L,偌大的包厢被几l十个装满金银财宝的宝箱给填满。

温连看傻了眼,这特么比皇帝给他的奖赏还多。

依拉木江看到他们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公主此行是来娶国母,放在你们大宣就是一国皇后,这些聘礼只是一些小菜,还有许多兵马粮草武器军备陆陆续续都会运来,作为聘礼交换带给大宣。”

听到他的话,文淮之似是明白过来什么,抬眼看向依拉木江,皱眉道:“兵马粮草,武器军备?”

他记得阿兰兹尔贡并非是富庶之地,而是一片举目无尽的名叫的纳兰东的大漠。他们整日身着罩袍从头遮到脚,也是为了能够遮挡风沙和烈日。

这些金银财宝说不定是从哪个国家那里劫掠过来的。

但兵马粮草武器军备,此乃一国立根之本,阿兰兹尔贡怎会舍得用这些东西来换一个驸马?

恐怕没那么简单。

“当然,大宣皇帝也需要出一份和亲的嫁妆。”依拉木江眼眸一凛,低声道:“我们想要幽州十城。”

话音落下,温连和文淮之皆是一震。

幽州十城,这些人疯了!

想用一点金银财宝粮草武备就换大宣割地十城?未免太过贪心!

“不可能。”温连冷冷看着他,说道,“不光我不会答应跟一个陌生人成亲,圣上也绝不会允许将幽州拱手让人,公主未免太高估我在大宣的分量。”

依拉木江淡淡地看着他,说道:“不,他会答应的,方才江大人不是想问通州一事么?”

闻言,温连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通州以西是玛拉干,我们阿兰与玛拉干素来也有些贸易来往,因此知道一些秘辛,”依拉木江笑着说,“玛拉干这一月在通州大挣了一笔生意,我们看着可真是打心眼里艳羡,大人可知是什么生意?”

温连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沉沉看着依拉木江,说道:“船,还有武器。”

依拉木江有些讶然地看向他,像是没料到他会知道这些,“你知道?那你就应该明白大宣如今的处境了,这可不止是一个通州的事,通州背后和玛拉干有着盘根错节的关联,我们闻讯前来,可是为了来助大宣一臂之力的。”

温连在心底冷笑,什么一臂之力,分明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以和亲的名义,好好坑大宣皇帝一笔!

他刚想再说什么,文淮之却在他身侧轻轻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回宫。”

听到

他的声音,温连心下稍定,对依拉木江道:“此事不是我一人就能决断的,我人微言轻,大祭司找我算是找错人了,我还有事要办,先回宫了。”

依拉木江倒也不拦他,只缓缓举起茶盏轻抿一口,唇角微勾,“恭送江大人,你是聪明人,太子殿下也是聪明人。如果你决断不了,那便问问太子殿下吧,他知道该怎么做。”

阿兰兹尔贡和幽州纠缠多年,他们最了解的人还是崔晏,最厌恶的人亦是崔晏。

一想到能让崔晏心甘情愿无可奈何地求助他们,他们这心里就痛快极了。

温连听他提起崔晏,本欲离开的脚步微顿,他回过头,看向依拉木江,轻笑了声,“那你就更找错人了,殿下他兴许更听我的话一些。要想趁火打劫,首先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斤两,别到头来,瞎子摸象,一知半解,反倒将自个赔了进去。”

他说完转身便走,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文淮之望了眼依拉木江,什么也没说,紧随温连其后离开。

依拉木江端着茶盏的手腕微僵,暗暗咬了咬牙。

在他们走后,一道女子身影在床帘幔帐里悠然起身,慵懒地拨开帘子,赤着脚走下床。正是阿兰兹尔贡的公主木措娅。

脚腕上金铃沙沙作响,木措娅俯下身,打着哈欠,葱白如玉的指尖逗弄着笼中白虎,用阿兰语低声道:“看来江施琅是不会答应了。”

依拉木江怨念道:“公主放心,仗打起来,由不得他不答应!”

话音落下,木措娅轻轻笑道:“算了吧,我正好也不喜欢有夫之夫。”

依拉木江愣了愣,“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她白了依拉木江一眼,指向自己的颈子,说道,“他啊……一脖子被人咬出来的印儿L呢,自己都不知道,傻乎乎的。”

依拉木江登时呆滞,回忆片刻,好像还真的在温连身上看到了些痕迹,不过他还以为是大宣酷夏蚊虫叮咬出来的,难不成……

他忽然想到——为什么他会在太子寝宫碰见“江施琅”出来呢?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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