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实地考察

“哦,你不是锦衣卫千户吗?号称锦衣卫第一破案高手,怎么转到天津卫来了?”

朱见深开口问道。

张杰一脸的苦笑,“锦衣卫办事不力,被皇上降旨责问。小的就转来了天津卫。”

“哦,听说过。听说你们夏指挥使,卷着包袱去肃州卫啃沙子去了。嗯,你怎么来了这里?破案第一高手,能力大,责任也大,内阁和兵部会轻饶了你?”

张杰喏喏不敢答。

“张千户出自英国公府。”轻飘飘地传过来一句话。

朱见深一转头,看到酆化雨笼着手,身体挺拔,双目有神,像座探照灯似的。

“英国公府,”朱见深若有所思,“想来跟谭纯差不多吧。也好,本将军的伴随里,缺了一位千户。马先生,请你执笔给兵部写封文书,请他们下道札子,把张千户调给我用。”

“嗯,告诉于少保,要是不答应,我就转回京去,蹲在兵部门口哭,打着滚地哭。我才八岁,心智不健全,可以理解的。”

人家拿着精神病人鉴定书横行无阻,我当然要把八岁孩童的优势充分发挥。

现在的大明,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还没有丢!

张杰和怀恩看得目瞪口呆。马文升轻轻叹了一口气,居然没有阻止,还一口应了下来。

朱见深一行人走进街道,每家商铺都进去逛逛。

每家铺子都会问一问,货从哪里进来的,哪些货品最好卖,一月能卖多少...

掌柜的都是精明人,朱见深一行人虽然穿着普通,但是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官家身份。不敢怠慢,小心应对着。

“贵店铺里的货品,有没有季节性?比如这薄的纱布,是不是夏季卖得多?”

“对对!”掌柜的连连点头。

“有哪些?”

“比如这个,春季卖得特别好;比如那个,秋季卖得好...”

“你们从苏州、松江进来棉布,同样是棉布,同样厚度、长短,哪里的卖得好?”

“松江枫泾、朱泾两镇的标布,苏州娄塘镇的斜纹布,非常好卖,卖得比其它地方的棉布要贵一两分。”

朱见深点了点头,又说道:“掌柜的,听你刚才说,你应该是北直隶最大的棉布商?”

“没错!好叫官人知道,我家的棉布,除了北直隶,辽东、宣大、延绥、宁夏都有出,建州海西,还有漠南、漠北,都能看到咱家的棉布。”

“给你一个建议。标布和斜纹布品质好,你可以想两个名字,比如鸿雁、金山塔之类的,再画个图案,一起印张纸。标布和斜纹布,每匹、每包都贴上。久而久之,人家不会记得枫泾、朱泾两镇的标布,或者娄塘镇的斜纹布,只会记得你家鸿雁、金山塔的布。”

掌柜的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忍不住抓住朱见深的肩。

“小官人真是经商奇才啊,以后一定成为陶朱公的!”

朱见深笑了笑,指着掌柜的说道:“给你一个点石成金的法子,你送我两匹布。”

掌柜毫不犹豫地答道:“没问题。两匹布少了些,再送给小官人几匹。”

“不必了,标布和斜纹布各给我一匹。我要对比一下,人家凭什么能卖得贵。”

掌柜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小官人要是搞明白,我家愿意出重金买下。”

“哈哈,再说吧。”

看着朱见深一行人离去,掌柜砸吧着嘴巴,轻声说道:“得赶紧跟东主写份信,请他注意着点。这位小官人要是进了我们这行。那就是老虎进了羊群。”

旁边有位伙计不在意地说道:“掌柜的,没有这么邪乎吧。”

掌柜指着朱见深背影问道:“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

伙计想了想,老实答道:“光着屁股和泥玩!”

“呵呵—呵呵!”掌柜冷笑几声,不再说话。

伙计也听出意思来,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了。

走了二十几家铺子,朱见深问怀恩,“你在天津卫有些时日,知不知道这里怎么征税?”

“回殿下的话,天津卫课税分两种。一是在码头上征税,按船只大小,载货品类和多少抽税。”

“还有一种就是关市课税。御史衙门把市面上所有的货品,粮食糖酒、棉麻丝绸、衣服鞋帽、陶瓷纸墨、日杂药材,一一列出,林林总总大约二百三十余种。以此为基础,制定收税则例,按比课税。”

朱见深点点头,看来镇守内官也肩负着监督课税征赋的职责。

“怀恩,你知道天津卫转运的货品中,哪些是大宗?”

怀恩想了想,答道:“粮食、棉花棉布、丝茧绸缎、盐和茶,这五种占转运的八成以上。”

朱见深摇了摇头,很老成地说道:“乱,太乱了!即无定制,又无良法,漏洞多多,鼠虫横行。上下其手,瞒上欺下。”

“这钱税收上来,权贵的原路返还,只分百姓们的钱,三七分成,他们拿七成,国库入三成。”

怀恩脚一软,身子往旁边倒,乐礼和方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殿下,小的,小的从未有过贪墨!”

“你想贪也贪不到。户部有主事在这里统管,你只是镇守内官,监军是主要职责,监税你也只能看看。”

朱见深不在意地说道。

王恕在一旁说道:“殿下既然察到弊端,为何不趁机纠偏扶正?”

“我又不是裱糊匠,看到有漏洞弊端就去补一补。最重要的是搞清楚真实的现状,分析出造成弊端的根源,再去做系统性的改造。这样才能行之有效。”

马文升高兴地说道:“殿下的法子说得好。如此一来,定能根除此这些弊端!”

朱见深看了他一眼,“根除弊端?你还是快醒醒吧。再好的制度律法,只要用人去执行,都会钻空子,出弊端。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弊端易查易露,让奸贪之徒违规难度增加,违法成本提高...”

“如此这样,才有可能让权贵的不会原路返回,才能二八开,他们拿二,国库入八成。这样,已经算得上非常行之有效了!”

马文升沉思起朱见深的话,王恕突然问了一句:“殿下,你认为人本恶?”

“石渠先生不是迂腐之人,难道你觉得人本善?”

王恕不语。

朱见深却有些恼怒。

“都说了,我不是王爷殿下,是镇国将军,你们非要叫我殿下殿下!要是被细作听到了,告我一状,皇叔又要降我的爵位不可。算一算,镇国、辅国、奉国将军,再是镇国、辅国、奉国中尉...啊!”

朱见深哀嚎道:“你们真的不要再叫我殿下了,经不起叫几次了!”

众人不由莞尔皆笑。这个时候他们才觉得,殿下真的才九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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