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甘寂寞的父皇

“怎么才递进来?”朱祁镇一边抢过那份消息,一边抱怨道。

“皇爷,阮浪、王瑶出事后,南宫城内外,换了一大批人。我们以前熟悉的那些锦衣卫和内监的人,都换了。最后还是靠都知监太监高良的人,暗中睁只眼闭只眼,才把消息递进来。”

蒋安低声禀告道。

“都是一群...”朱祁镇想了一下,才找到合适的词,“见风使舵的白眼狼!”

他接过那卷不厚的纸卷,快步走到座椅上,小心地展开,眯着眼睛细细地看了起来。

看了两遍不够,朱祁镇又看了三遍,这才把这卷薄油纸卷凑到油灯上,点着了。

“皇后,”朱祁镇转头对坐在旁边一直的钱皇后说道,“给蒋安一些钱,他需要打点一些人。”

“好的。”

钱氏从匣子里点出三十两银子,五十贯铜钱,递给了蒋安。

“拿去吧!”

“谢谢娘娘。陛下,小的先告退了。”

“嗯,去用心办事吧。”朱祁镇看着他,缓缓地说道。

蒋安恭声应道:“小的遵旨!”

“陛下,这几日外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钱氏焦急地问道。

阮浪、王瑶突然被抓,牵连了一批人。南宫城内外也换了一批人,门禁突然严厉起来。消息满天飞,真正有用的却很难传进来。

这几日,内外禁绝的状况让朱祁镇、钱氏和一干嫔妃们,急得坐立不安。

“卢忠出首,诬告阮浪、王瑶被朕收买,意图复辟!”朱祁镇冷冷地说道。

钱氏吓得面无人色,“禁内图穷匕见了吗?可是这几日,南宫风平浪静。”

“事态平息了。”

“平息了?怎么平息的?”钱氏不敢相信地问道。

“老二故意去仁寿宫,当众审理此案,要给母后难堪。还特意指定深儿和他的伴读书童,顺天府神童李东阳一起审案。”

“这不是为难深儿吗?”

“老二原本就没安好心,想敲山震虎。不想深儿三两下把整个案件的蹊跷处,一一剖析,让人不得不信服。”

朱祁镇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那卷油纸里,原本也说得极其简单。这几句话还是他加了些佐料进去,润色而成。

钱氏听得连拍胸口,“深儿如此聪慧明睿,一眼就看破了其中的破绽,还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畏惧地指出。看来,深儿真的长大了。”

朱祁镇不以为然,“深儿才七岁,能智睿到哪里去?那些话,肯定是母后教他的。现在他跟老二的儿子,那个太子,玩到一起去了,关系好得很!真是不知事的逆子!”

钱氏劝道:“陛下,说不定这是太后暗中叮嘱的。跟太子交好,多少也能保身。”

听到这里,朱祁镇目光闪烁,神情变幻不定。

周氏在殿外禀告道:“皇爷,娘娘,该用膳了。”

“好,一起去用膳。”

大家在偏殿坐下,朱祁镇和钱氏单独一张桌子,其余嫔妃和皇子公主单独一张桌子。

朱祁镇扫了一眼,看到六岁的皇二子朱见潾坐在其母万氏身边;三岁的皇四子朱见淳坐在其母王氏旁边;才三个月的皇五子朱见澍被其母高氏抱在怀里。

几个女儿也都坐在她们母亲身边。

“大家吃吧。”朱祁镇开口道。

得了号令,大家开始吃了起来。

为了省钱,大家只能违背礼制,如此聚在一起吃饭。

“朕比老二要强!”朱祁镇看着眼前的妻妾儿女,突然开口道。

正在吃饭的众人忍不住抬头看向他,不明就里。

“朕比老二能生,除了不在身边的深儿,朕还有潾儿、淳儿和澍儿。老二呢?到现在只有一个朱见济。朕看啊,还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自行不义,天不保全!”

钱氏听到丈夫又在抨击皇帝小叔子,小心地提醒了一句:“陛下,小心隔墙有耳。”

朱祁镇看了她一眼,端起酒杯,默默地喝了起来,心里却还在转着念头。

老二家的混小子,那个伪太子,跟深儿的关系很好,言听计从。母后深谋远虑,走了一步好棋啊!

自己这里也要动起来,好好闹腾一番。否则的话,没有人记得南宫城里,关着大明正朔天子!

...

兴安在鹤鸣楼给金英设宴践行。

“你我从安南一起进京,至今有四五十年了。”金英感叹道。

“是啊。当初一起进京的那些人,除了我们,还有几个?阮浪,躲过一劫,被赐田地放出宫养老。阮让,守备云南。还有谁?”兴安扳着手指头算。

“没有了,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我们这几个骨头硬,其余的都死得差不多了。”金英举起酒杯,对敬兴安,两人一饮而尽。

“老金,你去了南京,这辈子我俩恐怕是再也见不到面了。”兴安伤感地说道。

“是啊,都这把年纪,过了今年就没有明年。”金英也无比伤感,“老兴,这次多亏了你,奔走救援,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得烂在诏狱里。”

“你我相交数十年,何必说这些话。来,老金,再敬你一杯。”

喝罢,兴安趁着微微酒意说道:“老金,你是因祸得福,被点去南京镇守,离了这吃人的漩涡。只苦了我们,还得熬在这里,太后、皇上、上皇,于情于理,于法于礼,一个都得罪不起。”

金英眼睛一闪,没有答话,而是径直问道:“那位沂王殿下,真有传说中那般神奇?世人皆说是太后教得好。”

兴安抬头看了他一眼,鼻子一哼,居然端起酒杯,自顾喝酒不出声。

“你我两人,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

兴安迟疑一下,左右看了看,把嘴巴凑到金英耳边,低声道:“刚毅近太宗,睿智出宣宗。”

金英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看着兴安。

老友读出他眼睛里的疑问,郑重地点了点头,还轻声补充了一句:“酆老夫子都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师傅,伴随左右。”

金英脸色更加凝重,“酆老前辈活神仙一般的人物,居然都动了心?莫非真是应了天机?”

兴安摇了摇头,表示无言以告。

金英默然一会,喟然叹道:“这盘棋变数更多了!”

兴安给金英夹了些菜,低声道;“今皇身体羸弱,子嗣不兴,是大患啊。”

金英看了他一眼,目光闪动不已,声音更低了,“今皇入禁内以来,何曾有过一男半女?”

兴安吓得筷子掉到桌子上,顾不上去捡,轻轻拉动座椅,靠近金英,低声道:“老金,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发毛啊。难怪太后能沉得住气。”

“这紫禁城,藏着多少连你我都不知的辛秘啊。而且今皇,最大的弱点还在过于纯善,不知天家无亲情。”

兴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今皇没有受教于东宫,终究还是缺了些教诲。上皇连遭大变,性情也早变了。风浪之下,如何站得住,保得全,凭天意啊。难,难啊!”

突然间,外面响起激烈的争吵声,声音传进来,却是两位熟人,

兴安心头一动,正要起身出门去劝,却被金英一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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