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年头了。”牧恒望着天外的云卷云舒,心中默默地念叨。
看了看“脚下”一尺见方的石头,牧恒缓缓移动自己的根部,将它环抱在自己身边。
现在的牧恒已经长成了一棵一人高的树苗,手指般粗细,细数之下仅有三根枝丫。
而树根旁边的石头,就是当初压在头顶的那个东西。
牧恒生长在一处高山之巅,周围除了山石,并没有其他植物和生物。如此高的海拔,常年被劲风扫荡,也只有天上的太阳,能给自己带来一丝的温暖。
“发型都被吹乱了。”牧恒感觉到自己脑袋上的枝头按理该朝着向阳的方向生长,却被风吹到了相反的方向。
好在当初基础打的好,扎根扎的结实,否则还不轻易被这风给吹跑了。
不知是何缘故,这山虽高,却只有劲风,而无雨雪,已经有了自保之力的牧恒,并不担心自己会夭折。
“生活还真是枯燥呢。”此地除了阴阳交替,星辰转换,再无其他的变化,牧恒在过去的一年里,已经快将自己的耐心磨完了。
“本以为变成树了,就没了烦恼。哪知思维还在,并不能真的把自己当成树。”牧恒自说自话,甚是无奈。
“也不知道叶轻音她们现在怎么样了,真人的比试早就比完了吧,希望真人胜出了吧。”回忆起往事,牧恒不由有些凄苦。
这一年里,牧恒一直在思考自身的处境,也尝试过各种方法意图打破现在的局面。可是任他如何摆弄,都无法跳出这个圈子,只能安安静静的做一棵树。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树人,能稍稍移动下自己的根系和枝干,与普通的树还是有一些区别。
“石头啊石头,你要是会说话该多好,我也不至于只能自言自语了。”牧恒一直把这石头当成自己的伴生物,有种天然的亲近,便一直拉着它,免得被风吹走,自己可就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了。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气流划过山谷带来的呼啸之声。
太阳东升西落,往复交替。牧恒跟着节奏,记录着自己经历的岁月。
转眼已经两个甲子,脚下的石头已经被牧恒盘出了包浆,不再是原来粗糙的表面了。
纯白之色,在阳光下散着辉耀。满意的点了点脑袋部位,牧恒又在它身上“搓了搓”。
而牧恒也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在自己的纠正下,终于还是将主干挺得笔直,自下而上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很多枝干,甚是繁茂。
“话说我变成树这么诡异的事都能发生,那石头是不是也能生出灵魂呢?小说里的山精妖怪,有些不就是这么来的嘛。”牧恒看着一动不动的石头,胡乱的臆测。自己太希望有个伴儿了。
仔细算算,过去的这两个甲子,牧恒平均一个月还说不到一句话。
再这么下去,真担心自己会忘了还有语言功能了。
“石头啊石头,说句话嘛,咱们哥俩唠唠嗑。”牧恒用枝丫捡起石头,在手中掂了掂,期待它发生奇迹。
回答牧恒的仍是只有山间的风声。
“哎”
“不知道咱这棵树是个啥品种,前世也没有对植物有啥深入的研究,看不出树的种类。”不过虽然已经过了一百二十年,但牧恒仍感觉到自身的精力很旺盛。
没有了人类的吃喝拉撒,也不需要休息睡眠,牧恒整日睁着“眼睛”欣赏着早已看烦了的山顶景色。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转眼已经来到牧恒变成树后的第五百年。
“五百年了,猴子都该出山了,我还在这里苦等。”牧恒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说话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自己脑海中的计数来到了第五百个年头。
“石头啊石头,你这辈子怕是无望成灵了。”生命力依旧旺盛,可牧恒的心态却早已老态龙钟,腐朽不堪了。
“轰...”来自地底的巨大震动,将牧恒惊醒。
“地龙翻身了。”察觉到了地震的波动,牧恒心中没来由的产生一丝的惊喜和冲动。
真希望自己在这地震中消亡,枯燥、孤单、乏味的日子实在是过够了。
牧恒清楚地感觉到了地动和山摇,脚下的山体在这真东西啊土崩瓦解。被牧恒根系抓牢的石头也碎成了石渣,没有了附着力。
“塌方了,哈哈。”失去抓力的牧恒,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如同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在这滚滚滑塌的山体上划行,丝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活着。
“小石头,抓紧了,咱们滑雪喽。”枝丫紧紧的抓住白色的小石头,随着碎裂的山体一同滑下山去。
这一刻,牧恒仿佛是海里的弄潮儿,在崩塌的碎石之流上遨游。
牧恒的身体不断的撞击着与自己速度不一样的石头,又不断的被从天而落的石头砸中。
地震的时间并不长,滑塌的山体移动也只在瞬间。牧恒的身体却在撞击中,已经遍体鳞伤。不过这些都不值得牧恒在意,毕竟没有痛觉,也没有太过坚毅的活下去的欲望,唯有手上的石头是它唯一在乎的东西。
一切慢慢稳定,牧恒倒在了半山腰,身体打横被卡在山腰上。
这里是一片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风景,没有了劲风,却不停地下着雨。
牧恒观察了周围,应该是有植物的,只是被山石埋在了下面。头顶是一片环绕在闪耀的云雾,也是造成连续下雨的本质所在。
持续不断的大雨,不停地冲刷着山体表面,让牧恒预测有植物的推论翻车了。
“看来,最终能陪着我的还是只有你了,小石头。”牧恒握紧了纯白的石头。
“嗯。”
“咦?刚才是有人回答我了?”牧恒掏了掏并不存在耳朵,担心自己听错了。
“谁在说话?”牧恒又问了一遍。
“是你吗,小石头?”牧恒不见回音,继续问道。
“怎么又不说了?难道是我听错了?不应该啊,明明听到有声音的。”
“难道是孤单太久了,幻听了?可能吧,白欢喜一场。”牧恒不见有人回应,顿时又有些灰心,丧气道:“果然男人还是不能单身太久,时间太久会出问题。”
“噗嗤”又有一声人性化的笑声响起,牧恒确定自己是听清楚了。
“谁?谁在笑?”牧恒心中涌起无比的惊喜,他确定刚才听到有人在笑。“是你吗,小石头?”仍是没有回应,牧恒用枝丫“捡起”小石头捧在手心,开心的问道。
“嗯。”良久,才从石头里蹦出一个字。
“真的是你啊,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伴儿了,哈哈。”牧恒感觉到这是自打知道自己变成树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你叫什么名字?”牧恒很有礼貌的问道。
“涂苏。”
“涂苏?好名字。”牧恒不管三七二十一,礼貌性的称赞下。
“好在哪里?”小石头跟着话头问道。
“呃...”咱这是礼貌用语好嘛。话锋一转,不想再小石头在纠结这个问题,接着好奇道:“小石头,为什么你的声音有点女性化?”
“.....”回答牧恒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难道你是女的?石头还有性别吗?如果有的话,该用雌的,还是母的呢?”牧恒用枝丫撑着不存在的下巴,思索道。
“你才是雌的母的,你全家都是雌的母的,我是女的。”听到牧恒的问话,小石头炸毛一般叫骂道。
“哈哈...哈哈...骚蕊骚蕊。”牧恒不以为逆,只觉得她还有些可爱的,毕竟已经相处了五百年。再说,牧恒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除了开心便是激动了。
“我叫牧恒,很高兴认识你,涂苏。”牧恒伸出末端的一根小枝丫,伸到小石头的表面,示意着跟她握了握手。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诞生的灵智?难道是被我盘出来的?”牧恒很好奇涂苏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很想了解这其中的原理。
“盘你个头,我本来就在。”涂苏在牧恒的手心跳了起来,重重的砸在牧恒的掌心,作为对牧恒说错话的惩罚。
“本来就在?那你是什么时候就在的?”
“在你没长开之前我就一直在了。”涂苏带着点小傲娇回道。
“那为什么以前我找你说话,你都不回一句?”一想到自己独自度过了五百年,牧恒心中滴血般的痛,那是比蹲号子还要枯燥的日子。
“不想搭理你罢了。”
“你是石头诞生的灵智吗?”
“不告诉你。”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告诉你。”
“那你为什么会压着我?”
“不告诉你。”
“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
“不告诉你。”
“你还有兄弟姐妹什么的没有?”
“不告诉你。”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不?”
“不告诉你。”
“。。。。。。。”
五百年没有跟别人交流,这话头一打开,便再也收不住了,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似乎想要将这五百年没有说的话一股脑全都补回来。
不过任他问的再多,涂苏也都只是“不告诉你”四个字了结。但牧恒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能他只是想问,而并不是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