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云泥有别(上)

“厌哥,你食云吞啊。”

街边,大排档,路灯昏黄,人影寂寥。

掌勺的老板坐在板凳上,躲在白色的水汽后,叉手打着哈欠。

经过一天的炮火连轰,今夜的城寨极为冷清。

着防暴警察陆续退出城寨,联合堂跟支合会还苟延残喘的一些管事人员也皆被逮捕。

九龙城寨,要变天了。

十三妹将晶莹的云吞舀到陈厌碗里,嘴里抿着勺子,歪头注视着他。

陈厌手里的筷子拿起又放下,十三妹见状,蹙眉道:“厌哥,你不喜欢食云吞啊?”

“乜啊十三,我要同你讲一件事。”

十三妹正襟危坐,直勾勾看着他,“你说啊厌哥,我听着。”

陈厌稍作沉默,接着开口:“过了这几天,我要离开一阵子。”

“去哪里啊厌哥?”

“不知,旅游。”

“好啊厌哥,出去散散心也好啊,城寨我替你守啊,等你回返,兴洪肯定比联合堂跟支合会还要兴旺啊!对……你几时回?”

“我……”

陈厌刚开口,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突然熄火,停在了两人身后。

车开了,先下来四名西装男。

伴随着“哼哧哼哧”的粗重喘息声,四人打开后车门,将一名肥胖如山的老者扶了出来。

那人身穿一身宽大的白锦长袍,一人加起来几乎要比那四名壮年人还要肥重许多。

“喂,那是…阿苏佛啊!”十三妹一凛,小声讲道:“下午我见他被差人带走,这么快折返回来乜?”

蔡阿苏在城寨经营数十年,各方关系盘根错节。

而且陈厌作为这次支合会与联合堂纷争的主导者之一,他很清楚,蔡阿苏并没有直接插手这次冲突,再加上支合会损失惨重已无回天之力。

没有人在这个时间,愿意对这一个快要进棺材的垂暮老者进行深究。

像是感受到尖锐目光的注视,蔡阿苏转过硕大的头颅。

两条细缝睁开,瞥陈厌一眼,嘴角挂着莫名的诡异笑意。

接着,在众人的搀扶下,他进入城寨。

从十三妹这里,陈厌得知,洪昆死了。

结合今早冲入龙津道的联合堂,不难猜测,自己的计划大获成功,小殊爷功不可没。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第三章给自己的评级才是基础的完成?

陈厌收回目光,沉声道:“十三,我这次要走很久啊,记得帮我照顾一个人。”

“边个?”

汤面渐凉。

听陈厌讲完,十三妹目光中的诧异溢于言表。

她没想到,陈厌在城寨中还有这样一段关系。

陈厌注视着十三妹清澈的双眸,他明白,自己不需要多讲什么,十三妹绝对值得信任。

他站起来,手放在十三妹的头发上,“这段时间,多谢你啊十三。”

殷十三抓住他的手臂,“讲乜啊厌哥,我愿意啊!”

与其对视,陈厌心中难得泛起一些惭愧,将手臂抽出,他转头往远处走去。

“厌哥,你去做乜啊?”

望着陈厌的背影,殷十三站了起来。

陈厌没回头,摆摆手,“上厕所啊!”

“好啊厌哥,我等你!”

看着陈厌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殷十三缓缓坐了下来。

半眠的老板这时睁开双眼,笑道:“男人呢样讲呢,就是说他不会返来了嘛!”

“你当我痴啊!”

一声大吼,吓得老板立刻将身子往回一缩。

殷十三将双臂搭在膝盖上,慢慢垂下头,云吞面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我…知啊……”

“我们是无脚鸟,停不下来的。”

某个时间点,左秋棠这句话变得振聋发聩。

陈厌走在血污横流的漆黑巷子里,他抓了抓头发,将一些莫名其妙的杂念揪出脑海。

走吧,打完收工。

他抬头看向前方,被众人搀扶着的蔡阿苏刚好转过巷口。

他心念一动,那张带着淡淡药味的油纸出现在他的掌中。

线索1诊所。

啪嗒、啪嗒,陈厌快步行走,杂乱的蛛网电线上麻雀乱飞。

污水管中不停溢出的浑水砸落在地,连在一起的水滴声响像是一首催眠曲,渐渐变了声调。

沙沙、沙沙,是那一晚,钟阿三在地上书写下的泣血文字。

那段久远的经历化作沧桑的人声,再度于陈厌耳旁萦绕。

“陈厌…我应该没记错,宋小姐经常向我提起你,你很好,很好。”

陈厌转过巷口,两名西装男突然从一侧蹿了出来,不由分说,抬拳直攻。

“撒旦、太子昆、蔡阿苏……你要打听他们的故事,我告诉你。”

咔,陈厌抬手一抓,反手将一人小臂扭至变形。

来不及惨叫,他的喉咙便硬生生中了一拳。

“是三十九年前,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城寨比现在要混乱太多了。我当时只是一间医馆的小学徒。”

砰,一人倒地不起。

陈厌抬头,如狼的目光凝望着慌乱后退的另一人。

“那时医馆接待的几乎都是三教九流的患者,有斗殴致伤的古惑仔,也有怀孕的妓女……撒旦跟蔡阿苏对我们来说也不是生面孔。”

西装男从怀里掏出枪,对准陈厌的面门,但一条长腿已提前鞭来,脚尖硬生生砸在他的手腕上。

“很快,撒旦跟蔡阿苏就是那个草莽年代,城寨中响当当的大人物了,没人比他们更能打!”

“啊!”人随枪坠,陈厌从他的脸上踩过,声音顿息,走出巷子,继续追逐蔡阿苏。

“那一年,城寨中发生了三件大事,联合堂跟支合会先后成立、撒旦跟城寨粤剧名角欧阳敏成婚、撒旦与蔡阿苏擂台争锋。”

蔡阿苏的速度并不快,即使有人替他拖延了一些速度,但陈厌还是很快追上了他,他所去的方向,是龙津道。

“其实还有不为人知的第四件大事……那是撒旦成婚后的第二个月,一个雨夜,欧阳敏趁着月色踉跄来到了医馆。太晚了,师父已经回家休息了,只有我在。”

这时,蔡阿苏已经坐上了两人抬的竹轿,一座肉山耸在半空,他回头瞧瞧,嘴角挂笑,好像已经看到了藏在阴影中的陈厌。

“那时她非常憔悴,一来医馆,便问我要打胎药。我的惊骇当然不用多说,我给她把了脉,有喜!那时她跟撒旦成婚不久,正浓情蜜意,为何要……我不敢擅作主张,给她熬了些安神的药,让她服下先休息,我则出门准备去找师父。”

龙津道内焦黑与猩红交错,两侧店面坑坑洼洼的招牌上,还粘连着破碎的血肉组织。

蔡阿苏下了轿子,在护卫的陪同下,进入了福隆大厦,陈厌左枪右刀,大步追了上去。

“但我刚离开医馆,几个人就将我抓到了暗巷里,他们威胁我,必须要让欧阳敏顺利生下这个孩子,否则就要杀了我跟师父全家……虽然他们蒙着脸,但听声音我也知道,他们是蔡阿苏的手下。将种种诡异的事件联系起来,我不禁有了一个骇人的推测……”

蔡阿苏玷污了欧阳敏,并让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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