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渔夫捕鱼,多数站在乌篷船上,用渔网或者鱼叉等物,只针对于浅层区的鱼儿,深层游曳的鱼虾,就无余力了。
捕捉朱漆牛鱼这等较为稀少的鱼,只能凭借着运气。
张顺潜入水中抓鱼,效率比于用渔网好上太多,只是用手抓鱼,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张顺水性大有增进,可还没达到在水中和鱼赛跑的境界。
朱漆牛鱼数目没有少到稀有的地步,张顺在水中还碰到了一两条参杂在诸多鱼儿之中的朱漆牛鱼,只是太过警觉,逃得极快,没能抓到。
除却朱漆牛鱼外,大野泽中,还有不少的大补鱼虾,只是数量更少,而且大多时候待在水底,自然罕见。
比如有一种名叫‘黄金鲅’的鱼,数年前吉云埠有一位渔夫意外捕到,拎到岸上,当时恰有一名权贵弟子游玩,认出了那渔夫从未见过的鲅鱼,出了二两银子买下。
之后有人谣传,黄金鲅鱼价值数百两,那位渔夫孝敬渔霸后,仅得了一两,亏本亏到了姥姥家。
价值数百两的黄金鲅,对于武师的效用,恐怕极大。
大野泽不只是湖面宽广,深度同样不小,张顺在湖中下潜,还未曾摸到过湖底,顶多是在靠岸之地踩踩浅滩罢了。
张顺吞下骊珠后的变化涉及在水中的方方面面,比如长时间待在水中,浑身上下并未出现因长久浸泡而起的皮肤褶皱,入水之中,简直是如龙入渊,如鸟归山林一般。
张顺不再纠结于牛鱼,与虾兵一同捕了些寻常鱼虾,好进埠贩卖,换些钱财。
数日前买来的米面,已所剩无几了。
日暮之时,落日西垂,远远眺望,能见晚霞映湖面,铺展滚滚霞光的景象。
张顺站在船头,双手握桨,赤膊上身,口中哼着小曲,朝着常在的芦苇荡而去。
湖面有往来渔船,渔夫与张顺如出一辙地站在船头,划桨前行。
距离稍远的地方,一艘乌篷船映入眼帘,张顺撇头远望,眯了眯眼。
这几日那艘船一直在距离自己颇近的地方捕鱼,昨日张顺依仗水性,驾驭虾兵,从水下潜伏了过去,发现那船上不是别人,就是上次在吉云埠口泊位碰上的老丁头。
如今看来,那老丁头当时邀请吃酒,目的明显不单纯。
张顺不知企图,并未轻举妄动,直到今日碰到一名渔夫,就是半月前背着渔霸常爷,往城中贩鱼的黄姓青年,黄幺。
张顺回忆起前身记忆中渔民偷偷卖鱼的事,屡次都能被常爷发现,其中定有古怪。
渔民直接往城中卖鱼,少了中间剥削,价格相对低廉,城中人乐见其成,没有告发的道理,而且常爷手再长,鱼龙帮终究只是一个根基在城外的帮派,在城中就相形见绌了,不可能遍布眼线。
如此说来,常爷能发现渔民偷卖,问题还是出在自成一个群体的渔民身上。
老丁头是常大的眼线?
“大概是了,这人一直以来对于常大的不满,是一层最好的保护色,不会引人怀疑。
只是,常大为甚么会盯上我?”
张顺思索近来大半月的行事,继而往前回忆前身的所作所为,一拍脑门。
“前身得了疑似珍珠的宝贝,做着发财的美梦,急于出手,恐怕就是在那时出了纰漏……”
张顺面容一厉,“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具体如何,还要抓来一根舌头拷问一番。”
首选之人,自是在附近游曳两日的老丁头。
婵娟跃出,漫天星辰悬挂,河中宛如有无数珠宝,熠熠生辉。
张顺在船头点上渔火,脱下上衣,跳进水中,左右双手抓住两根长长的虾须,从水中潜过去。
老丁头盘坐在自家乌篷船船头,手中拿一根细长烟斗,吞云吐雾,神情惬意,不时往远处一点灯火望去,确认张顺所在。
心中正想着暗巷那位贴己人,顿觉一股火热涌上来。
与老妻相依为命多年,相敬如宾,房事可与可无,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动作,无非是老丁头这头耕牛犁田而已。
而和暗巷的风尘女子相处,就不一样了……那才是女人的滋味啊。
吉云埠渔民最多,渔业是大头,岸上埠口的暗巷、赌坊、烟馆这些调味佐料,规模不大,皆是由渔霸常爷掌管。
常爷不只是要从税收中掠夺渔民财产,还从嫖赌烟上掏空渔民腰包。
否则渔民赚够了钱,前往城中寻找活计,那常爷这渔霸还如何压榨?泥腿子的渔民,一辈子死在湖上,才是他娘的好归宿。
老丁头当作常爷的眼线,出卖同为渔民的熟人,害得家破人亡,得来的最大利益,就是去往暗巷不必出钱,名副其实的白嫖。
老丁头抽口烟,烟雾不吐,在口中搅了搅,在暗巷时,有女人帮自己抽烟,然后亲口相喂……
生活的盼头,也就剩下暗巷那点腌臜事儿了。
至于对渔民的背叛?老丁头兴许第一次还会因看到埠口的渔夫伤痕累累而心虚,可如今,再没半点了。
甚至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是常爷的人,受常爷庇护,不会因言获罪,不会怕常爷报复,和这些泥腿子可不一样!
张顺此刻已游到了老丁头船侧,抬头打量,寻找下手时机。
趁着老丁头出神之际,张顺脚下踩着虾兵,微微弯腿,尔后骤然起身前跃,溅出水花。
张顺手中长棍抡了一个滚圆,嗡嗡作响,照着老丁头脑袋拍了下去!
老丁头听到水声,扭过头来,瞳孔骤缩,猛地一惊后,咚地一声,砸在头上,昏倒在地。
张顺双脚落在船上,微喘口气,对着水下不曾露面的虾兵吩咐,“将船拖到咱们那。”
张顺还未考虑将老丁头敲晕后如何处置,因此没把虾兵露出头来。
————
老丁头脑袋昏涨,疼痛难忍,要用手摸头时,却觉手脚受到束缚,无法动弹。
勉强睁开眼,老丁头打量四周,只见张顺蹲在面前,右手中攥着一把小刀,左手拿着一根木棍,正削尖棍端,当作鱼叉。
老丁头意识到自己处境,挣了挣绳索,嘴角挤出一丝笑,“顺子,你这是干甚么?”
张顺一声不吭,面孔篝火,身影拉得极长,专心致志地削尖木棍,静谧的荒岛上,唯有张顺动作的轻微响声,以及长影的晃动。
老丁头盯着张顺,不见回应,咽了一口唾沫,“顺子?”
张顺置若罔闻,可越不说话,越发沉闷。
好半响后,老丁头愈发焦躁,“顺子,你他娘的甚么意思?”
张顺削好木叉,终于起身,手拿四根鱼叉,瞥过头来,不紧不慢走近前来,“丁叔,是该我问你罢?
咱们也不必弯弯绕绕,说罢,是不是常大要你跟我的?”
老丁头佯装不知,茫然道:“甚么常大,你是说常爷?
我向来和那狗东西不对付,整个吉云埠渔民皆知,你不知道?”
“看来丁叔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张顺喟叹一声,手掣一根鱼叉,眉宇之间闪烁一缕狠辣,微微咬牙,轻呵一声,一叉刺向老丁头的掌心!
老丁头吃痛,面露痛楚之色,呻吟一声,见张顺又握住一根鱼叉,急忙叫道:“顺子,顺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是常爷,不,是常大要我前来跟踪你,瞧瞧你近来行踪。”
“我从未招惹常大,他为何要对付我?”
老丁头忙不迭地摇头道:“我一直只按吩咐做事,不准多问。”
张顺眼睛一眯,“一直以来,都是你在通风报信?”
“是。”
“这么说,无论是半月前小黄卖鱼被发现后悬挂示众人,还是先前哪个渔夫偷偷到城里露了马脚,你都脱不开干系?”
老丁头似察觉到张顺眼眸中愈发浓郁杀机,开口辩解道:“我……”
不等言语,张顺霍然起身,手中一杆木叉,直接刺向老丁头的脑袋!
当场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