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上到底是什么?”
“沉儿!可不敢乱说!太上会听到的!”
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江天沉缓缓站起身来。
“我……我得出去走走。”
“狮虎……”
“你就在这陪着奶奶,听话,师父马上就回来。”
行于百岁城中,江天沉几多恍惚。
这个城中满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眼望去,颇为震撼。
走着走着,江天沉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祈祷之声。
“无量太上……护我安康……”
“无量太上……复我体魄……”
“无量太上……再让我年轻一次吧……”
听到这里,江天沉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角落处那虔诚叩拜的老人,脸上满是古怪的神色。
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敢问老哥,您所说的太上到底是什么?”
那人古怪地看了一眼江天沉,随后便一脸高傲地说道。
“乡下来的?”
听到这话,江天沉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哎,就无语。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
“嗯,不瞒大哥,我刚进百岁城。”
“哼哼,小子,这百岁城可不同于你那穷乡僻壤,很多规矩,你得懂!”
“啊是是是!你说的都是对的!”
“哎,这就对了。”
看着如此识趣的江天沉,老头顺了顺胡须,随即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太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太上便是这万事万物的君父!”
“这么和你说吧,咱们能在这百岁城中活到百岁,这便是太上的恩赐,太上的本事还不止如此呢!”
“太上每年会在这百岁城中,抽取作为虔诚的信众,让他们变得年轻!让他们前往那五十国!”
老头说话间,他的眼睛中满是渴望之色,说到兴奋处,他更是死死死死握紧自己的衣裳。
“那……敢问老哥,又怎么知道自己是被太上选中的虔诚信徒呢?”
“老弟啊,你这可就真的问对人了,我的老爹就是那被选中的信众!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在我面前长出了黑头发!到了后来!他竟然变得比我还年轻!我看着他一路向西,最终攀过了那城外的百岁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该死了!他可是我的父亲啊!”
说这话的时候,老头死死咬住自己那仅存不多的后槽牙。
父亲二字竟然被他咀嚼出了仇人的味道。
听到这里,江天沉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也不知道是笑这老头,还是笑这可笑的规则。
亦或者是笑那有趣的太上。
“你觉得这一切可笑是吗?”
“哼哼哼,当年我也是这么觉得。”
那老头瞅了一眼江天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容。
“小子,我在这城中已经过了五十年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这百岁城是对我们的恩赐,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这才发觉,这是狗屁的恩赐,这是诅咒!这是折磨!”
“在这城中,你只会不停地老去而不会死去,小子!你可知道!过不了十年,每次下雨的时候,你的骨头里面就好似有千百万只蚂蚁在里面爬行,你的四肢也开始用不上力气,你的嘴巴里也开始尝不出味道!”
“你就好似一条趴在那里等死的老狗!你撕扯不了肉食,你享受不了美酒,那千娇百媚的佳人更是想也不敢想,这世间的一切欲望都与你无关!”
“你活着,也好似死去!”
“我活了那么久,我现在只希望太上能让我去那五十国!让我重回年轻!”
“哪怕是只活那么十年!不!一年足以!”
听到这里,江天沉也大概弄明白了,到底什么是太上,什么又是那五十国。
没有理会那癫狂的老者,江天沉兀自返回了母亲的所在。
在那门槛上,江天沉看到了自己的傻徒弟。
“狮虎……”
“乖,奶奶呢?”
挠了挠自己的的大脑袋,傻徒弟用手指向了一间僻静的小房子。
缓缓行至小房子的门前,江天沉听到了母亲那虔诚的祈祷。
“太上啊,求你眷顾我的孩子吧,他这一辈子太苦了,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我愿意终身信奉您,直至地老天荒。”
听着母亲的祈祷,江天沉又缓缓离开了。
百岁城岁月,过得很快,这里的时间似乎失去了他存在的意义。
“狮虎……我……我老了。”
听着傻徒弟的声音,江天沉颤抖地伸出手来,他看着徒弟那深邃的掌纹,又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傻孩子,你这是长大了。”
“长大……就是老了……”
“是啊,你长大了,我就老了。”
说话间,江天沉看向了面前的母亲。
此刻的母亲已然一头乌黑的头发,她的身形不再佝偻,她脸上的皱纹也开始渐渐舒缓。
造化弄人啊,母亲日夜为儿子祈祷,最后倒是她得到了太上的恩赐。
“沉儿……”
“娘,不必为我担心,您还是去那五十国吧。”
江天沉也知道母亲的为难之处,其实凭她的身体早已可以跨过那百岁坡。
但是她担心江天沉,所以便一直留在了这百岁城。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很多城中的百姓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
最终,在江天沉的再三劝说之下,母亲离开了百岁城。
母亲走后,江天沉恍惚了许久。
他喜欢坐着板凳,看着那房子中间的天井。
不知何时,这百岁城一带开始频繁下雨。
随着江天沉的渐渐老去,他开始感受到了那日老者所说的那般痛苦。
江天沉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那感觉就好似千万只蚂蚁,在一寸一寸,一厘一厘地啃食着自己的骨头。
可是即便如此,江天沉还是喜欢搬着板凳,坐在那天井的前面,看着雨水无情地倾泻而下。
每在这个时候,百岁城中上空中便会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世人只道长生好,他们却不知道,有时候长生也是一种罪啊。
等到老到动弹不了的时候,又偏偏死不掉。
只能躺在那床塌之上,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太上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