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回武林再起波澜

在仙阁所有的人退去之后,我才倒下。

感觉到自己被摇摇晃晃的抬进大殿,被强行灌注了不少真气和内力,来缓和伤势。这些驳杂的内力分属于不同门派。看来天下大同,指日可待。

悠悠转醒,发现所有还有余力的人都在尽力为我灌输内力。我勉强张口,让他们暂且停下,让他们也保留一些实力。

龙虎山掌教没有停手的样子:“我们现在一群人,还没有你一个人有威慑力。这些内力,留着也只是摆设。”

我相信这是一种审时度势之后,慎重的决定。可是不能否认的是,这些原来素昧平生的人,现在能倾力相助,绝对不是只有理智的参与。

我原以为,仙阁的人经过如此挫败,就算不是就此散去,也会颇有忌讳,不太敢进来。可是事与愿违,不到一天,顺着火光的蔓延,仙阁的人再次卷土重来。

不是他们突然勇敢起来了,也不是朱祁钰加了什么悬赏,而是在他们的外围,来了一群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前来为我们应援,把他们如同肉夹馍一样夹在中间。他们不太能突围离开,于是决定强行攻打龙虎山天师府,想像我们一样龟缩,等待援军。

倒不是说我们就不可怕了,而是在外侧包围的那些人虎视眈眈,锐气逼人,更加可怕就是了。

我吩咐下去,让他们把门板都拆下来,再找些钉子,趁我出去抵挡的时候,把大门钉起来。我肯定没有杀身成仁的决心,我说的是等我进门之后再彻底封死。

说干就干,先前提过的那位五大三粗的汉字,现在能帮上不少忙,体力活什么的最适合他了。简简单单,不费吹灰之力的,只是用蛮力去撞,一下子就撞坏了不少门板了。

“你这样……你轻一点,撞下来就好了,别撞碎了。”

大汉瓮声瓮气,惭愧的样子有些可爱:“那行……”

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多做沟通了,把后续的布置交给张果,让张果和老和尚他们商量着来,估计老和尚他们也会给我个面子,会多听张果的意见。

“呼……”

准备动手吧。

点起火把往天上一扔,作为动手的讯号,里应外合,能歼灭最好,不行的话我们还能退回大殿。

砍杀用上所有的力气,使劲浑身解数,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张果的消息已经传达出去,师父肯定也是知道的,这次一定也会过来,我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先前已经立威,现在表现得体力充沛且毫无损伤的样子,反而能最大程度的激起仙阁那些人的恐惧感,我面对的敌人反而是最少的。

师父来了。

如同人间炼狱一样的场景出现了。没有用什么兵器,还只是挥动手指,就会出现纷乱的剑气,把面前几丈的敌人全部搅为齑粉。血色晕染出魔神之相,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能等死。

又是熟悉的感觉,我也放松下来。师父又是一手提着我的衣襟,一手放肆杀敌,就好像初见时那样所向披靡。

“小鬼头,你别睡着啊。”

“嗯。”

没剩什么力气了,我瘫软在师父手中。师父提着我的感觉就好像是提着一件破衣服,完全没有什么费力的感觉。

不消半刻,尽数绞杀。

战事已了,众人来到大殿调息。后来的那些人没有想到仙阁的人如此的丧心病狂,坐着的各位看起来起码来自于十几个门派,这就证明了这十几个门派当中,也就这有这些人存活了。

这些人相顾无言,满眼之中只有庆幸,庆幸他们不是其中之一,也庆幸他们现在来到这里,看到了最真实的状况,也有时间可以制定专门的对应之法。

“贵师徒还真是杀星下凡啊。没有不敬的意思,就是感谢两位为了我们江湖同道所做的事情。”

众人作揖行礼,都是恭敬的样子。原本就在天师府里的人做这样的事情的话,我还是比较能够理解,我也会坦然受之。另外这些刚刚赶来的人,那么恭敬,是因为师父这一手超绝的功夫,把他们震住了。所有说的感谢,都没有那么由衷,都带着三分忌讳在里面。

除了这种没有意义的寒暄,众人还定下了一场武林大会。发布出去的檄文以如今天下第一大派北广派主导,两个月后在姑苏城外寒山寺不远处的枫桥边进行武斗切磋。旨在汇集天下英豪,比出个盟主。这个盟主拥有号令所有江湖中人的权利,上任唯一的任务就是剿灭仙阁,是一个暂时的盟主。

我们夫妻和师父在龙虎山先行住下。除了伤势比较重的,其余众人也已经散去了。

我受的是内伤,是需要多些时间调养的。养伤只余,也会帮天师府修葺一下,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了。双臂上,师父刻的字被发现了,是龙虎山掌教发现的。

“小友,你这字,是哪来的?”

老和尚也来了,也盯上了这四个字。

“阿弥陀佛,这字错了吧。”

“应该是错了。”

这俩人一人扯着我一条手臂就开始聊上了,全然不顾我这个当事人是什么想法。

两人得出了统一的答案,字确实是错了,应该是“度”而不是“渡”。度这个字不能说出自于某一个特定的典故,在佛道两教的经典之中都出现过无数次。

按掌教的说法,人世间存在着诸多的妄念,这些妄念,就是人世间罪恶的根源。“度人”就是最大的妄念,因为度人需要做到的,是需要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权利,只有凌驾众生,才能够妥善的安排好凡人的生命。

且不论拥有了这些东西的时候,会不会选择去度人,光是有获得这种无上的权力的欲望,就已经算是往魔道多走了一步。

度人是妄念的话,度己所代表的妄念的程度,一定会高于度人。毕竟度人更加直接,只要顾着自己的欲念就可以了。

和尚说,道士说得不对,度人就在于呼吸之间,任何简单的事情都可能会从微小的程度上改变一个人未来的道路,度己也就是度人之后的福报,并不用刻意寻求,是一种必然的事情。

我总觉得他们俩说的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事情,不好直接分对错。那我不如直接去问师父,他当初刻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师父笑笑:“这是‘渡’,不是‘度’,这两个字看起来长得差不太多,意思解释起来也差不太多,组合起来,差别就大了。”

师父原本让我自己去寻找最正确的意思,现在反而肯说了,估计是觉得现在告诉我,我应该能听的懂了。

“‘度’是改变,是救赎,是使某人某事得到救赎,这跟龙虎山掌教说的一样,确实是妄念。多了一个三点水,意思就改变了。你想啊,‘渡’,渡河的渡,人家本来就有桥在那里,不行也可以游过去。你是船夫,驾一艘船,只是给了别人另外一条路而已。这也算妄念吗?”

听起来好像也有些道理:“那……渡己的渡呢?跟刚说的渡人的渡是一个意思吗?”

“不一样。”

师父不着急告诉我,我却着急知道:“师父老人家,说嘛说嘛……”

“渡己嘛,也就是说你划船的时候,会增长力气啊。”

“这叫个什么回答?”

“小鬼头,反了你了,敢跟我这么说话!”

“徒弟错了,您说您说。”

“增长力气嘛,就像和尚说得那样,增加福报啊。你看,以后有什么事情自己没办法解决的时候,去找这老道士、老和尚,他们怎么都会帮你的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是这么一回事,要是哪天不用我出手,就会有无数的人帮你,你也就算成了人了。”

“好吧。这跟和尚说的差不多啊。”

“差多了好吗!”

后来回房间之后,把所有事情都跟张果说了一遍,张果也觉得差别很大,只有我觉得差别不大。而且,如果真的差别很大的话,那师父自己怎么不这么做?真要出了事情,连一个能为他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吧,不管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吧,反正现在知道与不知道,并没有什么差别。

“果,我想回家看看。”

“金城一来一回,两个月不勉强够了,是有什么东西要回去取吗?”

“不是那个家,那个是所有人的家,我说的是我们的家。”

“好。”

张果知道我说的是在姑苏城外,我原来和姒莜一起的家,现在也是张果的家。

路上没有什么变故,很顺利,时间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张果会跟我闹别扭,但是没有。

为坟上添上一把新土,跟姒莜说说体己的话。没有避着张果,我希望她能知道我和姒莜所有的过往,不只是她原本就已经打探过的大事,而是一些平时生活中琐碎的小事。

张果也学着我的样子俯下身子,觉得不对,又跪了下来:“姐姐,肆行现在很好,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也会好好照顾我们母子。”

前半句还好,后半句给我激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母子?”

张果这才对我说话,后来我才想起来,这是这些日子当中的第一句话:“你还知道问我!我尊重姐姐,可是我的心没有那么大,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过往具体是个什么样子。人,是会嫉妒的!”

我这才开始考虑张果的感受。

张果从来没有过让我忘记姒莜的念头,也没有想过要替代姒莜在我心中的地位。张果对待郭增福也确实像对待父亲的样子,甚至比对待张柒要好得多,这一切都是在想办法让我安心和她过日子。

一番经历之下,我确实与张果成亲,家庭和睦,恩爱彼此。可是未必就算对得起张果了。好歹我与姒莜曾经抛开世事,经历过一年无拘无束的快乐。张果却要时时刻刻考虑我的感受,为了我的心愿而奔波劳累。

“果,我去把房间打扫一下,我们就住在这儿,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再走。”

“嗯,好。”

张果的情绪收拢得非常快,没有再纠结我给她带来得苦楚。我搬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去打扫房间去了。期间收拢了不少和姒莜有关的物件,放在了原本空置,打算给孩子的房间里面。还把包袱里跟张果有关的东西,尽可能多且合理的摆放在各个位置。

打扫完了去扶张果进来的时候,看表情是开心了不少,不过还是嘴硬:“这怎么跟我刚才看到的不一样啊,真是奇怪了,有的人就喜欢做一些没有什么用的事情。”

看肚子,张果这也没显示出怀了身孕的样子,我还是不敢放松,干什么都跟着、扶着,感觉还不错。

除了练功以外,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做,我挥起了锄头,像原来一样翻地、播种。这不是种粮食的季节,我们也待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不过种花应该还是不错的。

之前,张果在我的教导之下,《肆行秘籍》的第一重境界已经掌握了,加上平时张家拿手的情报功夫,张果也算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女中豪杰了。再怎么豪杰的人,也逃脱不了爱美的天性。

选花种的时候,我特意选了好几种成长周期不同的花。这样的话,从第一束花成熟开始,一直到最后一朵花的凋谢,中间每一天,我都可以采下一朵给张果戴上。她每次都说我这样做,把她从一个大小姐变成了村里的小姑娘,但是又没有摘下来,出门遛弯的时候,还特意往外拉一拉,让花更显眼一点。

明明周边就没有什么人家,也不知道是给谁看,反正张果乐此不疲,我也就随着她了。

其实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情是必须要做的,那就是看看徐氏兄弟、郎二郎、肖不行几位师弟和慢行小四儿的家。

徐氏兄弟不在家中,听门房说,是送到金陵去读书了,他们的父亲希望他们能走上仕途,让他们准备参加后几年的科举。

肖不行的父亲肖奉臣早就带着年幼的肖不行离开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反正是不会再做任何能伤害到我们的事情了,如果肖不行有心来寻我,我们日后自会相见。

二郎家还在那里,我和张果去的时候天有点晚了,二郎留我们在她家吃饭。吃饭的时候也不消停,一直在责怪我为什么是最后一个去看她的。一下子,时间回到了那个时候,嘴里的饭也变得更可口了。

我没有说还有两个地方没有去,告诉郎二郎说我们回去了,其实转道去了慢行和小四儿原来的家。

木门可以用很多年,但是没有人打理,也有了腐化的迹象。房子里面也是,蛛网也好,灰尘也罢,总之是把慢行的家封得死死的。不过地上没有血迹,他们的双亲未必当时就死在那里,很有可能是被抓走关押了。

既然有这种可能性,那到时候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我去大狱里看看,他们要是在的话,就把他们救出来。

可惜啊,罡鹤全家上下几十口,应该早已轮回,今生不知在何处了,要不然也算大家齐聚一堂,定要喝他个三天三夜。

还有敖迟……

哎……这么长的时间接触下来,我觉得他的本性并不坏,只是在一些时候容易钻进一个奇怪的想法之中,或者是把自己的思想给禁锢了,不知变通,从而会做出一些糟糕的事情。

那日我去找他的时候,想过要不要试图说服他,趁着我们谁都还没有受到实际的损害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完全不原谅他的时候,让他悬崖勒马。

后来我选择尊重他的原因也很简单,如果我对背叛的容忍度这么高的话,那我不知道,会不会在之后的某一个时候,其他人都会做出和敖迟一样的选择。这样的伤害来一次就够了,第二次,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张果像是看出了我是什么心思,说要让我跟她回家。

回家之后……师父来家了。

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住了,我就寻思把师父原来住的地方打扫干净,让师父回去住。师父住的习惯,也不会让我晚上不能施展拳脚。

师父不同意,他说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住就行了,就住在了原来给孩子准备的那个房间里面。

这肯定不方便啊。我自作主张也不是第一次了,拿起扫把就往隔壁师父的房子那儿去了。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居然有人!是袁祈雨,不,不应该这么叫她,应该叫她原本邀月楼的花魁“少萍”。

我懒得理这个人,把她赶走,让她回去她和敖小乙的那个小楼。敖小乙做了再出格的是事情,那也是之后的事情,这个人当初的下贱,就不配住在师父的地方。

她哭得再怎么撕心裂肺,也不关我的事。就算是有天大的冤情,只要之前的那些事情是确凿的,也不值得通情。

我不想与这人多有瓜葛,张果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就让她滚回去了。

“果,你说了什么话给她吓走了?”

“就是威胁她,不走就得死之类的呗。”

“我不信。”

“爱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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