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书院

惟天地万物之根本,惟人万物之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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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华帝国建立已千年,千年以来政通人和,国泰民安。东至沧海,南通万山,西接荒漠,北达草原。兵强马壮,疆域辽阔,大陆之上已无敌手。

然而近些年来,域内“山头”林立,各占一方,帝国纵有百万精兵却无计可施。好在京城外百里之地尚还清净,四海之赋税不曾减少,派官遣臣之令也能畅行无碍,帝国便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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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北方数十里处有一座山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此山犹如天生地长一般,在四周皆为平野的土地上显得异常突兀,像极了辕门外扎着的一杆通天大旗,孤零零地矗在那里。左近的人们传说:此山如竹笋般破土而出后一直生长,逾百万年不曾停歇,最终才有今日之景象,因此被称为长生山。

山上有个书院,五百年前,一位张姓真人由皇宫里出来后径直来到这里,白天讲学,夜里写书。说来奇怪,每当写了十天半月后便天降意外,不是失了火,就是进了水,甚至还有虫吃鼠咬的。此后虽有禁军日夜守护,也无济于事。

半年后,张姓真人没了再写的脾气,对着西方大骂一句:“干你娘!”下了山就往北边去了,从此杳无音信。再回来时,皇帝都换了一茬,张真人除了身侧多悬了把宝剑外,其他与离开时一般无二,就连样貌都没有丝毫改变。

书院里虽然久无人居,但常有人打扫,张真人看了甚是欢喜,便又在山上住下了。帝国“小”皇帝听闻后当即出京,亲自上山求见,一夜长谈后更是加封了大国师。从此,长生山上就热闹了起来。

京城内到处传言长生山上住了位神仙。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凡是家里有那半大孩童的都带上山找张真人看看,期盼着自家能有个根骨不错的被真人看上,留在身边当个徒弟,得传香火。最不济也要待在书院,平日里打扫庭院、接人待客,沾沾“仙气”也是不错的。

张真人性子极好,来者不拒,月余就看完了,只留了八个看着还算机灵的当了门生。从此,就只给这些个学生讲学。书院里没有书,真人要么就自己写,要么就背出来让学生代笔。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什么“天灾虫祸”了,书籍就摆在架子上,时不时地还会搬出来晒晒太阳,闲暇时,真人坐在树荫下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切,很是惬意。

学子们自然不知道真人口中的“天灾虫祸”是什么,但书籍的内容却让他们大吃一惊。本以为来书院是要学些吐纳呼吸、延年益寿的法子,可真人口中的书籍竟是各门派的功法。从佛、道这样的名门正派到御使虫蛇、炼养巫蛊的歪门,再到吸血化骨、祭炼魔器的邪道,种种法门应有尽有。

书院里没什么规矩,这些半大的孩子自个儿挑选了些功法进行参悟,有不懂的地方就找张真人请教。经张真人的指导,这些功法典籍俱能看得懂、悟得透,可就是没有书中所说的修炼小成之后的各种神通。问张真人为什么,只道是大概火候不到吧。

寒来暑往,几度更迭,书院里的学童眼看就要到束发的年纪了。

忽一日,张真人对众人正色道:“今夜有‘贵客’来访,你们都待在自己屋子里,不准出来。”

众人同声称是。

有年纪小的站起来问:“先生,这些年为何从来没有贵客来山上找您?”

张真人朗声道:“哈哈哈……因为别人都怕我。”

“哈哈……”众人也跟着笑,只觉得先生博古通今,但与让人害怕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是夜,月光如银般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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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人间,长生山上几如白昼。一个袒胸露腹、笑眯着眼的胖大和尚,一个身披金色战甲、头上长犄角的中年汉子,来到书院前。

张真人腰悬宝剑来到空地上,开口道:“二位可为寻仇而来?”

“小辈的事有甚要紧。”中年汉子率先回道。

“那为何来求死?”

“哼!”中年汉子鼻孔对着真人,双臂抱胸,毫不在乎。

和尚接口道:“我二人接到消息,说你是肉体凡胎,本不该有此等修为,施主如何入得启灵境?”

张真人:“我自己都不全明白,如何说与你听,或许杀了我你就明白了。”

和尚抬左手念珠于胸前,道:“阿弥陀佛——,此事事关重大,劳驾施主跟我们走一趟了。”

张真人哪里管他,直化作一道流星冲天而去。另二人见状,生怕他逃遁,急忙运起法术紧紧跟随。

长生山上空有天人交战,众学子与京城百姓哪怕再眼拙也能看得一二:三颗流星于空中追逐,一前两后,越飞越高,足足一炷香时间。流光疾疾不曾有减,星光熠熠未曾有衰。

忽然,三星相撞于一起,瞬即分离,几次三番:轰隆隆于九天之外,光闪闪于灵霄之上,甚是惊人。

眼见难分高下,两颗“金”星分别化作一尊坐佛,一条巨龙,法相之巨,竟比满月,疾驰碾向“孤”星。

孤星悬于天际,不进不退,忽而一道红光闪耀天宇,恰如黑夜里的一道红色闪电照亮人间。这一瞬,人间仿佛凝固,时间静止,万物寂寂。众生心跳好似停了一刻,直到苍啷啷的拔剑声,若惊雷般滚滚而来,才回过神来。此时人们才惊讶地发现,整个月亮变得猩红,凄惨惨地映向人间,似乎打开了地狱之门。

人们颤抖着,悸动着,却又无法抑制好奇地望向天空,心中思量:或许传说中后羿弯弓射日,石猴大闹天宫就是这般景象吧。

猩红的月亮照耀着,坐佛与巨龙法相就如炉中雪、火上霜般快速消融。二人眼看不敌,旋即将残余法相一收,再次化为两颗流星向远方遁去。

张真人似乎早有预料,又是红光一闪,身侧出现一道巨大的月牙状剑气。剑气甫一出现便如湖岸边激起的一圈波纹,凭空向远处扩去。同时,“当——”的一声断剑声响,猩红之月陡然变亮,红色月光如泼墨般洒向虚空。视野之内,天空好似一片红色的泥沼,两颗流星陷于其中无法动弹,眨眼间就被剑气追上,挣扎着、晃动着被拦腰斩过,无声无息消散于天际……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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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真人回到书院,满头白发,形容枯槁,身侧的宝剑不见了踪影,手里提着半截犄角、一串念珠。

众学子见了有些害怕,不敢上前,只是关切地问道:“先生您怎么了,还安好么?”

“不用担心,我一时半会儿死不掉。”张真人和蔼可亲地摆了摆手,“你们去把架子上的书都搬到前院来,我有事要做。”

不一会书院前便堆满了书籍,小山般大小,张真人手指一点便熊熊燃烧起来。

“先生……”众生觉得可惜想要阻拦,被真人伸手拦下。

“等我不在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是祸害。”真人不为所动,“有之不多,无之不少的死物,烧了便烧了。”

接着唤来最年长的学生吩咐道:“这半截犄角与念珠你拿着,出了书院自然有禁军接应,给那‘小’皇帝送去。”

“其余人也都收拾东西,下山回京城。这几年虽未教会你们一样神通,但一生的荣华富贵算是一些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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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众学子一听要被赶下山,哭哭啼啼地凑到真人身前说道:“先生,我们不要下山……”

“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张真人稍加安抚,“我乃修真之人,早已了却红尘,看淡生死,你们这就收拾东西走吧。”

待众人离开,张真人对着院外喊道:“你,出来!”

稍一顿的工夫,院外飞进一人来,二十多岁,外表俊朗,普通官兵打扮。

“你叫什么名字?”真人问。

“小子本无名无姓,因惊蛰日所生,陛下叫我陆惊蛰。”

“嗯。”张真人盯着他说,“这些年你在这里也偷学了不少,我有些话要交代给你。”

“先生海量,请示下。”

“昨夜我耗费精血、自断修为将那两个老妖怪斩杀,虽令其逃去了一丝灵体,但肉身已毁,无须多虑。另外,我在山顶有个洞府,无人知晓,等过些年今夜之事尘埃落定、无人提起,你再说与‘小’皇帝知道。”

“是。”

“这个剑柄便是钥匙,由你保管。”张真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已无剑身的剑柄。

陆惊蛰双手接过,问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真人想了想说道:“在我书桌上有个册子,记录了我的生平,无甚紧要,你拿去吧。”

“多谢先生!”陆惊蛰欣喜道,“今后,先生欲去往何处?”

“闲云野鹤,云游四海罢了。”说完,张真人便转身往山下走去。

待真人走远,陆惊蛰进屋找到那本小册子,寥寥几页写着:

修行之路玄之又玄却又妙不可言。

吾生于名门,长于望族。自幼白鹤为骑,彩鹿为伴;金丹以充饥,琼浆以解渴。吃穿用度皆为仙品。

逍逍遥遥,浑浑噩噩,寒来暑往转眼便成年。宗内垂髫小儿疾驰若奔马,纵跃抚高檐,可我白鹤亦不敢再骑。金丹入腹而不觉,琼浆灌体而不察,肉体凡胎,与修行无缘了。

修行唉,修行!何以修行?

离了宗门行于世间,凭借博闻强识,于宫中寻找修行之法。

取天下之双生子于宫中抚养,令其同吃同住、同生同长。忽一日,一子得入启灵。运耶?命耶?不知其理。

启灵与否便是云泥之别。启灵之人,幼而不弱,老而不衰。天地之灵气可聚,日月之精华可取。养气壮灵,气敛而不散,灵壮而凝聚,天下功法尽修之。

启灵之境如何可入?不得其法,难于登天。

之后,我于长生山写书,本已放弃修行,但所书事关重大,常有人捣乱不得安心,便弃笔望北而去。

历经艰险,终入启灵之境。何也?吾亦知不真切,大抵是剑阁的剑灵之法吧。

看到此处,陆惊蛰心脏跳得咚咚响,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边角,生怕手掌出汗污了一个字。再往后翻阅,大多是张真人启灵之后境界突飞猛进,找天下各门派“论道”,无人可敌。

陆惊蛰将小册子合上,撕下一角窗帘将其与剑柄包在一处揣入怀中,确认了四下无人,便隐去踪迹,奔向皇宫。

京城里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前夜的天人之战。茶馆里一汉子:“那一龙一佛定是来降妖的,长生山的张真人一看就不是好人,算命的都说我儿文曲星下凡,他居然看不出来?”

旁桌人反口讥道:“既然是妖怎不把你儿留下吃了呢?”

“哈哈哈……”众人皆起哄嬉笑。

天人之战不过是众人口中的一段谈资,但有一点却已悄悄改变——原来神仙就住在人们身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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