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一个小时前。
十点五十, 距离正式开始送货还有半小时多，二栋二楼的宿舍内突然传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尤老师，你说我们第一趟只运50块二等冰，50块一等冰, 其余都运普通冰？！”黄景辉人都听懵了, “不是, 这么运一趟只能拿到七百多的冰票啊, 往返还要一个小时！”
“这能行吗？”
黄景辉满脸犹疑：“对面第一趟肯定全拉一等冰和头冰, 一趟往返半个小时，一趟下来就两千三百多的冰票了, 我们这样运, 三趟加起来都没有人家一趟挣得多。”
相比起黄景辉的犹豫不定，尤荣伊的语气和神态都十分笃定：“能行。”
“这是石洪文刚刚送过来的午间冰配送表。”尤荣伊将一张配送表拍到了桌上, “你们可以看一下。”
黄景辉探头看去, 桌面上一张塑封了的淡黄色纸张, 上面用钢笔画了一张表格, 写了配送冰块数额。
【午间冰配送表（配送冰块数量以级等级）】
【头冰：2块】
【一等冰：400块】
【二等冰：200块】
【三等冰：不限】
“三等冰就是普通冰的意思, 写成三等冰应该是为了糊弄来检查的人。”尤荣伊撩开眼皮, “和我们手上的配送地图横向对比一下, 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黄景辉看着这数额, 拿起地图反复对比, 最后无法置信地说：“一等冰的数量溢出了，二等冰却只有配送数量的一半不到！”
他们配送的区域里需要一等冰的用户只有300户, 给他们的一等冰数量却有400块, 而他们配送区域里的二等冰用户有600户，给他们的二等冰却只有200块！
“之前我们计算过，按照我们正常的午间送货速度, 应该可以把外城送到500户，也就是只有100户拿不到冰。”尤荣伊语气淡淡，“但按照这张派送表，外城起码400户的人拿不到冰。”
Le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他望着配送表：“溢出了100块一等冰，要送出去只能去抢对面的内城用户了。”
“不过。”Le反问，“还可以把这溢出的一百块一等冰卖给外城吧？外城那么缺冰，他们应该会买。”
“可以倒是可以。”尤荣伊语气平和，“但怎么定价呢？”
“外城人的收入低下，买不起需要十张冰票的一等冰，按照石洪文的说法，如果不是政府强压冰工厂必须要送外城，冰工厂连二等冰都不会出，他们根本不准备服务外城。”
“如果要把一等冰卖给外城，我们的定价呢？如果是按照原价十张冰票一块冰，能买得起的外城用户必然不多，如果是按照一张冰票，那我们就亏损太多，无法给石洪文交差。”
“当然是十张冰票。”Le神色懒散，说的话却极为残酷，“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正午炎热至此，热到濒死之际，凉爽优质的一等冰送到眼前，哪怕是贫穷的外城人也想方设法会掏钱买吧？”
“而且我们只送七天，七天之后他们的死活我们也不用管，七天之内这群外城人应该是可以掏钱买一等冰的。”
“就算实在拿不出。”Le语气浅淡，“我们还可以先让他们用了冰，再让他们打冰票欠条，到时候再让石洪文去要账就行。”
尤荣伊余光扫了Le一眼：“你这是准备榨死外城人？”
Le笑眯眯地摊手：“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只是一个游戏嘛。”
“的确，这也是一个办法。”尤荣伊收敛目光，“但这个办法风险很高，我们不确定到底有多少外城人能掏钱连续买七天的一等冰，每天新鲜找外城的一等冰用户又很浪费配送时间。”
“不是良策。”
尤荣伊语气淡淡地下了定论。
“正面对决不行，这样强卖你也不喜欢。”Le斜靠在椅子上，饶有趣味地望着尤荣伊冷淡的侧脸，“所以我们队长是有更好的办法了？”
“嗯。”
尤荣伊将地图从配送表下抽出，铺在桌面上，又抽出一支铅笔和白纸，眼帘垂落：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按照石洪文的说法，一等冰的制冷效果比二等冰好十倍，我们将一等冰切割分为十份，将十分之一的一等冰和十分之九的普通冰拼在一起，组成一种新的冰块。”
“这种冰的制冷效果理论上应该和二等冰一样，将多余的一百块一等冰切割，我们就拥有了一千块‘二等冰’。”
“加上我们手里的两百块，一共就是一千两百块。”
尤荣伊缓缓抬眸：“——刚好是东西城所有外城用户的数量。”
黄景辉一怔：“……真的诶。”
“冰的数量的确够了。”Le语气懒懒地浇冷水，“但运输时间不够吧？”
“我们跑东外城的时间都不够，要跑东西两个外城一千两百户，那起码要六个小时，而且这还没有加上内城运输的时间。”
“我们中午可只有三个小时。”
“是的。”尤荣伊抬眸直视Le，“这就是我的第二个计划。”
“剩下的三百块一等冰我准备对半切割，每块加上一半的普通冰，百分之一的头冰，组成一种新式的，www.youxs.org，以加了头冰为噱头，向内城的用户售卖，吸引他们过来购买。”
“每块定价5张冰票。”
Le一听这个计划就挑眉：“你是准备……”
“我不准备老实当个运输工。”尤荣伊语气淡淡，“我准备当个二道贩子。”
黄景辉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运输冰块了吗？”
“有趣。”Le摸着下嘴唇思索片刻，勾唇笑了起来，“的确可行性很高。”
“是这样的，黄景辉，假设你是一个坩城的外城人，常年活在冰工厂给你造假，不给你送正常制冷冰块的炎热惶恐中，你只能去冰工厂这个垄断企业那里预定冰块，而且哪怕是在预定的情况下，你也有可能拿不到冰，因为对方的产量不够。”
“而这个时候，有一个神奇的小贩出现，正在售卖一种加了一等冰的冰块，可以拿冰票购买，一冰票一块，制冷效果不错，和二等冰差不多，你是在家热得不行老老实实等可能的运输工上门，还是去他那里买？”
“当然是去他那里买啊！”黄景辉不假思索地回答。
“还有一种情况。”Le似笑非笑摊手，“黄景辉，假设你是一个内城的用户，家境不错，正常情况下都用一等冰制冷，每天等着运输工上门。”
“一等冰价格昂贵，你用着也有点心疼，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小贩，他售卖一种短效的冰块，使用的时间虽然比一等冰短一些，但制冷效果不比一等冰差多少，而且还加了整个城市里，只有四户最有钱的人才能用的头冰——”
“——一块售卖5冰票，你去买吗？”
黄景辉犹豫一下：“虽然感觉可能是骗子，但感觉还是会买，很好奇头冰是啥效果……”
石洪文讲得时候他就有点好奇了，他一个玩家都这样，不要说这里长期住着的居民了。
Le继续笑着问：“如果你用了之后发现这不是骗局，你还会去买吗？”
黄景辉毫不犹豫：“那当然！”
“是的。”Le轻笑摊手，“这就是你诡计多端的队长想出来的办法。”
“他准备用货车当个移动贩卖冰块的据点，只用把冰块运出去加工，然后吸引人，让这些人自己来买，这样就可以省下运输的时间。”
“他这个狡猾的家伙，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当个运输工。”
黄景辉听得一愣。
尤荣伊淡淡垂眸：“嗯，我是这个意思。”
“但现在这个计划还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们昨晚遇到的那种怪物如果午间在外面大量游荡，那么吸引居民出来的困难度会大大增大，我们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就是冰块的加工问题吧。”黄景辉皱眉提问，“我昨天调查了一下我们宿舍外面使用的冰块，发现这种特殊冰块坚硬异常，和常规的冰块不一样，只能融化，切割困难，他们用来切割冰块的都是巨型车床，不是常规的水刀。”
“对我们来说，我们并没有这样的工具，我们没有切割冰块的条件啊！”
尤荣伊目光浅淡地反驳：“不，我们有切割的条件。”
他的目光落到了Le的脸上，Le不动声色地挑眉：“看来，这条件在我身上了。”
“是的。”尤荣伊淡淡回答。
“Le？”黄景辉满脸震惊，“尤老师，你不是准备把Le当成大型车床使，让他来切冰吧！”
“那可是一千多块冰，就算Le是素质极佳的S级选手，他现在才一级啊，强用蛮力切不动那么厚的冰的！”
“男人可以当牲口使，但不能当机床使啊尤老师！”
尤荣伊微微吸气，打断黄景辉的话：“……不是他，是他的刀。”
“狮心餐刀？”黄景辉一怔。
“是的。”尤荣伊面容冷静，“冰工厂的降温冰块之所以难以切割，是因为含有某种特别的能量，但这种能量在系统里可是有评级的。”
黄景辉很快地反应了过来，他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完成支线任务后，系统说一等冰是B级道具！”
“既然只是B级道具。”尤荣伊撩开眼皮，“用S级武器切割，应该轻轻松松吧，Le？”
Le含笑抽出餐刀，转动一下握在手心：“那是自然。”
真是好快的思考和反应速度。
早上才得到的线索，尤荣伊那么快就联想到他的武器身上，反过来利用他和他的武器出了一整套的计划了。
“既然大家都通过这个计划，我们就来商量这个计划的细致，我提议每次都运输到内外城交界处，这样方便两方的人都来购买……”
……
四十五分钟后，十一点三十五。
Le驾驶着货车开到了西城的内外城交界处，他抽出餐刀挽起袖子，开始在车厢里切割冰块。
银质的餐刀一抽出来很快金属刀面上就染了一层寒霜，Le握住后颇为戏谑地感叹：“我拿着这把上亿打造的狮心餐刀干了很多事情，还第一次干流水线生产。”
尤荣伊：“……”
尤荣伊冷酷催促：“快做，别废话。”
“好的队长。”Le笑眯眯地应了。
光滑的刃口在冰面上干脆利落地交叉一划，le压着裂纹下压，黄景辉在旁边瞪大眼睛，屏息等待，尤荣伊也紧紧盯着。
冰块顺着裂纹的开口断成一个四方的小块，断面光滑干净，一次成型。
黄景辉直接兴奋叫出了声：“成了！这冰块能被狮心餐刀切开！”
尤荣伊也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你就在车里切冰块。”尤荣伊沉稳下令，“我和黄景辉去找西外城的居民，和他们说这里有卖冰的。”
Le笑眯眯一摆手：“速去速回。”
尤荣伊颔首，他拉着兴奋不已的黄景辉推开了车厢门，跳了下去，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的声音：“喂，尤荣伊。”
冰冷昏暗的车厢门缓缓打开，尤荣伊微微偏过头，手撑在车厢门上，正午灼烈明亮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
卷曲长睫在尤荣伊眉骨下投下一层阴影，日光清透地穿过他的皮肤，尤荣伊毫无防备地用那双漆黑的眼瞳回望向Le，发带和柔软的卷发在夏日的热风里吹得轻飘，脸上是还没有收敛的，很浅的笑。
“嗯？怎么了？Le？”
Le 长眸一瞬间眯起，他将那块切下来的小方块一等冰丢了过去，被尤荣伊稳稳接住。
“到目前为止，我的游戏体验绝佳，尤荣伊。”
“所以出行请小心点。”Le笑眯眯的，“别死在路上哦，队长。”
【系统提示：玩家Le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上升5】
【目前好感度：85（轻度迷恋）】
“我知道了。”尤荣伊接到冰的，举了举冰，淡淡道谢，“谢了。”
正午出行，按照他们之前的猜测，说不定会有大量火疱人到处游走，Le给这块冰是保护他的意思。
黄景辉在旁边看得有点郁郁，他垂头丧气地说：“都怪我，太废物了，复制不了工厂给的冰，还要浪费我们辛苦运出来的冰……”
之前搬运冰块的时候，尤荣伊让黄景辉试试看能不能复制工厂给的冰块，但黄景辉试了试，并不行。
“我好像只能复制系统给的道具，这种场景里的物品我没办法复制。”黄景辉有点难过，“我就说我的技能一点用处都没有。”
“没什么。”尤荣伊倒是神色平静，“复制不了很正常，我也只是试试，你要是能复制场景里的东西，你的天赋就该是S了。”
“不要着急，后面有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黄景辉听得十分感动，他以为尤荣伊在安慰自己，用力地握住了尤荣伊的手：“你不用安慰我的尤老师，我早就接受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了。”
末了，黄景辉还眼泪汪汪地感叹一句：“遇到你这样的队长我真是三生有幸。”
只是在说实话的尤荣伊：“……”
在尤荣伊的计划里，他们三人兵分两路，Le这个能开货车的负责留守车厢，负责守着冰块避免被对方偷家，以及切割冰块。
而他和黄景辉则是去附近的居民区尝试推销冰块。
尤荣伊将Le给的冰块装在一个保温箱里，让黄景辉放在背包里背着走，他们顺着马路往路边的居民区走。
坩城的夏日炎热不已，此刻已经接近正午，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饶是黄景辉背包里的冰块正在散发幽幽凉气，他的脸上也热全是汗，一边走一边大口喘气了。
汗水顺着黄景辉的下颌滴落地面，刚印出一个水渍，“滋”一声便蒸发了。
尤荣伊这样不畏热的人也有被晒得面色潮红，呼吸不稳，眼帘微微垂落，手撑着黄景辉的肩膀。
“这天气太几把恐怖了吧！”黄景辉热得头晕目眩，“到底多少度了啊！”
尤荣伊微微喘气，他从腰后拿出一个翻盖的温度气表，热得涣散的目光微凝：“45度。”
“不可能才45度吧！”黄景辉无法相信，疑惑道，“我在现实里遇到过45度的高温天气，虽然也热，但没有这么恐怖啊！”
的确，这温度的体表感知远超45度了。
尤荣伊自认自己算是耐热的人，但走在这炎热的阳光与空气中，他仿佛置身于一锅快要沸腾的开水，皮肤灼热到像是快要烫起泡，他的颈部都有热得发疼了。
蓝天之上，太阳亮到仿佛一团自燃的煤，光彩灼目，亮到已经看不清形状。
尤荣伊眯眼看去，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这太阳的光热度不正常。”
“不正常？”黄景辉一边喘一边问，“哪里不正常？”
“和那个冰块异常的降温效果一样。”尤荣伊迅速收回视线，冷静道，“有种异常的制热力量。”
黄景辉反应很快：“你是说，太阳光的热度和冰工厂的冰一样，都有一种异常的力量，可能和神官有关系。”
“可能性很大。”尤荣伊一边回答，他们终于走到了一个小区门口。
尤荣伊抬头望去，这小区名叫【坩城温暖小区】，是一处老旧的筒子楼居所，里面的楼层不高，都是七层以下，在送冰地图上的订阅户数一共有六十户，都订的二等冰。
黄景辉和尤荣伊对视一眼，两人走了进去。
尤荣伊敲响了第一栋一楼的一个住户，在敲响门的一瞬间，黄景辉注意到尤荣伊的姿态一下变了，他表情变得温和，腰微微弯下，脸上是真挚的浅笑，亲和力十足。
——仿佛一个久经沙场的推销员。
黄景辉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什么百变尤老师！
开门的是一个热得满头是汗的中年妇女，她因为酷热而显得焦躁不已，手上还拿着锅铲，捆着围裙，似乎是在做饭，神情十分不耐烦。
“你们是——”
“您好。”尤荣伊语速极快，“我是冰工厂的新任的推销员，我们正在派送一种新式冰块。”
“送冰的？”中年妇女眉梢一挑，打断尤荣伊的话，“你们可算来了，人都要热死了！冰呢！快送进来！”
“冰不在这里。”尤荣伊继续说，“冰在货车里，需要您多走两步，自己去拿。”
中年妇女一下怒气上涌，骂道：“啊？！还要我自己去拿！你们疯了吧！送冰天天送假货，有时送有时不送就算了，还要我们自己去拿，不知道现在外面都是什么东西在跑吗！”
黄景辉的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
尤荣伊不卑不亢，干脆认下，垂眸轻声道：“是的，都是我们的错。”
中年妇女满腔的怒火被尤荣伊稳稳接下，看对方一个模样漂亮，热得脸发红的年轻人这样被骂，还忍气吞声，一下又不是滋味起来：“我也不是为难你个做事的，主要是——”
“冰工厂不是个东西。”尤荣伊的语气突然冷下来。
中年妇女和黄景辉都是一怔。
“姐姐。”尤荣伊一下声音压低，他垂眉顺眼地凑到女人耳边，柔声道，“我也不怕和您直说，我不是送冰的。”
“我哥哥才是送冰的，他在冰工厂里做事，起早贪黑，还被那东西给害了，因为被违约金压着人走不了，没办法，只能给冰工厂继续卖命。”
“我们兄弟俩一气之下，干脆做起了倒卖的生意，我哥把一些冰从冰工厂里偷出来，也只要一块冰票，百分百正品，是一等冰的余料，制冷效果比二等冰还好。”
尤荣伊轻轻说道：“我跟您保证，撑过中午绝对没问题。”
“把我们的冰拿出来给姐姐看看，看看是不是真货。”
他说着，动作熟稔地拍了一下黄景辉的肩膀，黄景辉看他面不改色地编故事，人都傻了，这下被拍人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把冰从背包里拿了出来。
“给。”
中年女人将信将疑地扫了一眼这冰块，幽幽凉气从冰上升起，这块冰融化速度缓慢，几十秒都没有滴水，冰散发的凉气一下笼住了她，她舒服地叹出一口气，眼睛一亮。
她见假冰见得多了，这东西的确是一等冰，她在她有钱的内城亲戚那里见过一次！
“你这东西真只要一张冰票？”女人迟疑地询问，“你不会框我吧？”
“你多叫几个人一起来买。”尤荣伊眸色淡淡，“多叫些男人来，我只有我哥和这位朋友在卖，如果是假的，你们人多势众，当场将我怎么样我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