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拿着刘医生给他开好的出院许可单,尤荣伊神色平淡地从医院回廊里缓步走过。

他所在的医院是一所破旧的社区医院,隔音很差,窗外的电子宣传声从早到晚无孔不入:

“全球最火爆全息游戏《神降》正式开服两年,世界首届全息游戏玩家职业竞赛即将开启!”

“职业竞赛奖励丰厚,报名玩家天赋激活药水,F级材料免费赠送!”

“走过路过,不容错过!”

电子宣传声入侵病房,劲爆的宣传词就像是一剂强心针打入病人寂寞的心房,让这些原本面色灰白的病人一瞬之间激动得脸色红润,仿佛回光返照地原地坐起,大声讨论起来:

“《神降》终于要开职业竞赛了!”

“我压首届冠军是六大公会里的石榴屋!”

讨论声源源不断,似乎这里不是医院,而是什么热闹的游戏玩家交流会。

尤荣伊目不斜视地穿行过热闹过头的回廊,侧身略过聊得兴奋的病友们,去往走廊尽头的病房。

——他的住院病房。

尤荣伊回到病房,推开病房的门径直走进了的洗涮室,毫无表情地拧开水龙头。

“——哗啦!”

冰冷的水涌出,灌满水盆,尤荣伊洗了把脸,抬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肤色苍白,漆黑的眼珠子里一点活气都没有,从颈部一直到敞开的病号服领口看到的锁骨皮肤,目之所及,全是狰狞变形的烧伤伤疤,仿佛被一条缠绕在颈上的火蛇舔过。

虽然已经好了,但细看还是狰狞。

关于这个伤疤,尤荣伊想起自己在苏醒后做过的一个梦。

他梦到跨江长桥上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他在地震般的巨动里喘息着向前奔跑,听到无数人凄厉的惨叫。

爆炸引起的飓风将长桥吹得摇晃,尤荣伊感到自己奔跑着跌倒,半跪在地,额头是从车里逃窜出来碰撞出的血,流得满脸都是,从鼻尖落到摇摇欲坠的地面。

一双长靴走到了他的面前,来人“呵”地轻笑一声。

头痛欲裂中,尤荣伊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对方背对着殷红的火光,脸隐在黑暗里,视线里的一切被高温蒸得扭曲变形。

“爆炸是你做的吗?”尤荣伊听到自己嘶哑地质问,“你让这么多人陪葬,就为了让《神降》联赛上线?”

“一个全息游戏而已。”

对方笑起来,他走在摇晃碎裂的桥面上如履平地,黑色皮靴敲击出的声音在爆炸声里依旧清晰。

他走到尤荣伊的面前,俯下身来,有一种堪称温和的语气在尤荣伊耳边轻柔低语:

“你和我都知道,《神降》不只是一个全息游戏。”

在阴暗的火光中,映出对方一双温柔湖蓝色的双眸,和垂落下颌的淡黄色发丝微卷:

“——那是一个新时代的降临。”

尤荣伊听到自己呛咳着喘息,别过了头,并不回答,对方仿佛是叹息般地轻语:

“而新时代的开启,必然需要旧时代的陨落。”

“人的时代即将过去,未来是神的时代,是拥有被神赋予能力和天赋者的时代,没有用的人类就会像此刻一样,因为一个小小的爆炸,尽数淹没在火光里。”

桥面的坍塌从远而近,所有的东西都在飞速下陷,碎裂的砾石和砖块不停向下掉落,人群的惨叫声在火光里愈发凄厉,眩晕涌上了尤荣伊的大脑,他竭力地想要站起,但碎裂的桥面来到了他的身后,他身后漆黑的江水中,滚动的波涛咆哮着吞噬一切。

尤荣伊听到自己嘶哑地说:“……你不会成功的。”

他的身体随着桥的坍塌向后倾倒坠落。

对方优雅地取下礼帽,交叠在胸前微微欠身做了个告别礼,悲悯又欣慰地轻声笑着说:

“再见了,我亲爱的荣伊。”

“你是旧时代里最完美的人类,你强大,美丽,智慧,坚毅,坚不可摧,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的麻烦。“

“你这样的人作为我最大的敌人,与我一同见证《神降》时代的到来。”

他欣然一笑:“——我感到荣幸之极。”

冷水滑落水槽,梦境戛然而止,尤荣伊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镜子里自己惨白的面孔,脑海中只剩刘医生复杂难辨的声音。

“你最多能登陆全息游戏七个小时。”

“登陆时间超过之后会对你的脑域造成严重伤害,你的脑域要是再次伤害,你就变成傻子了,会连正常的行为认知能力都没有。”

水珠从尤荣伊纤长卷曲的睫毛上落下,在水盆里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尤荣伊良久地凝视镜中的自己,漆黑的眼瞳丝毫不移,最终他胸膛随着深呼吸起伏一下,他缓慢收回落在镜子上的目光。

他的过去,和《神降》这款大热全球的全息游戏到底有什么关系?

梦里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在《神降》联赛上线之前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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