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出逃

第二天早晨杨继善去早朝,日上三竿的时候还没有回将军府,对此杨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父亲是“衡将军”,是百将之首,朝廷的栋梁,朝中的很多军机大事都要父亲来参与决断,忙一点是正常的事。

可是,到了日近当午的时候,杨睿仍然不见父亲回来,这就有一些不正常了。父亲是个大孝子,他回京都述职的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陪奶奶进餐。

姒朔府上的家奴哉急匆匆赶来。

家奴哉好歹也是二王子府上的老奴,可是现在他却如一只耗子一样“嗖”地钻进了衡将军府。

家奴哉道:“公子,大事不好了,天大的灾祸来了,你赶紧逃吧。”

杨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着问道:“哉伯伯,你这是怎么啦?”

家奴哉一个劲催促:“快,快从后门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杨睿自小在姒朔府上玩,家奴哉膝下只有莺莺一个养女,他早就将杨睿当成了义子一般。

从家奴哉的表情举止可以判断出,家奴哉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他的内心立即涌现出了一种不祥之兆。

家奴哉颤抖着推杨睿去后门,道:“杨将军已经被斑狱司的燕大人给囚禁起来了,连宁蓝将军也牵扯了进来,一起被斑狱司的人带走了。二王子让我来赶紧通知你快跑,斑狱司的人马上就要来抓你了。”

杨睿大惊失色:“啊?燕大人抓了我爹?以什么罪名?”

燕千里为“五刑大夫”,官居一品,而杨继善则被封“衡将军”,为百将之首,也是朝廷的一品武将,从官阶来说,燕千里与杨继善平起平坐。

可是燕千里掌管着全国的刑律、国家的安全,因此实际上他可以查办除了国王、太子以及王子之外的任何人,包括国相李奉贤。

家奴哉将杨睿推送到了衡将军府的后门,道:“他们说是你故意放跑了刺客,令尊杨将军有与刺客同谋之嫌。”

杨睿懵了,喃喃自语:“与刺客同谋?这——这怎么可能呢?”

家奴哉急喊:“快走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家里有二王子帮忙照看着,你走。”

这时,隐隐约约从前门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快,快,守住大门,别让人跑了。”

杨睿一下子警醒过来,看样子是天降大祸于我们杨家,以父亲杨继善此等威名尚且已经被抓,自己一个小小的禁军护卫,身微言轻,又怎能分辩?

幸亏家奴哉早到一步,否则自己此时不正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杨睿惊慌失措,道:“那——那你替我向莺莺告个别,就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家奴哉急着跳脚,挥手道:“你快走吧,祖宗!”

杨睿身为禁军,时常巡城,对城内地形非常熟悉,一路狂奔,捡一僻静小道,很轻易地便出城去了。

此时,杨睿见城外的各路口有三三两两的禁军在奔忙,心想:“他们不会是在搜寻我吧?唉,落难的王公不如狗,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更别说我只是一个将军的儿子?可是又能去哪里呢?”他脑子飞转,决定去边关。

父亲杨继善长期在边关任职,那里有他的众多部下,尤其是威武将军马元鹏更是父亲的爱将,或许他可以帮助自己一家洗脱罪名。

于是,杨睿便朝北而去。

一路上,杨睿见到各处镇驿都张贴着自己的画像,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通缉了。

由于逃出来的时候很仓促,身上穿的一身衣裳没有来得及换,别人一看他就可以判断出并非是寻常百姓,这样的装扮上路,无异于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杨睿便趁着一晚上,偷偷地潜入了一破落的山村,他摸进一户人家,准备盗得一身粗麻破袄穿在身上,将原先身上的一套好衣裳给置换了下来。

杨睿的脚刚一踏进那户农家土院内,便感觉有一些异样,他听到一侧的偏房里有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女人又像笑又像哭的声音。

“偷情?”杨睿的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了这两个字来。因为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他经常陪二王子姒朔玩,姒朔经常和一些宫女玩的时候,杨睿在隔壁就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杨睿突然好奇心大起,宫女偷情他见的多了,可是乡下的农妇偷情到底是怎样的情景?他蹑手蹑脚地趴在柴门缝里窥望,原来这是一杂草间,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将一赤裸上身的尖脸妇女压在身下,一双乌黑粗糙的大手正在妇女的身上乱摸。

农妇道:“死鬼,轻点,你把老娘弄疼了。”

壮汉喘着粗气道:“老子的一头驴去年就借给你男人去外地做买卖,到现在也不见他回来还给我,你还嫌老子的手重?”

农妇笑骂道:“你就心疼你的驴,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我家里已经快断粮了,你难道想眼睁睁地看着我娘俩饿死不管?”

壮汉不满地道:“我又借驴给你男人,又借粮给你娘俩?你才让我快活了几回?”

听到这里,杨睿差一点失声笑了出来,他赶紧趁这对男女热酣之时,摸到了一间屋子内,他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又随便捡了几件土炕上的衣服换上,默默念叨:“我这可不是偷,我是换来的,锦衣换粗麻,这笔买卖你赚大了。”

换上粗布麻衣的杨睿当时还不觉得别扭,他在山村后的土地庙里蜷缩了一宿,待到第二天清晨,庙前正好有一方池塘,他边洗脸,边看水中的倒影,不觉失声笑了起来:“这简直是卧槽了,我怎么变成这样一副模样?这德性就是我爹站在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出我来啊。”

想起父亲,杨睿又不禁悲从中来,站起来回头看了看远方的山峦,那里是王城的方向,“好端端的,我杨家怎么就突然飞来这等横祸呢?”

此时的杨睿不知不觉又想起昨天农家的那对偷情的男女来,又哑然失笑。

“不知道莺莺现在在干什么?”杨睿心道:“莺莺虽然出生低贱,只是二王子府上的一个奴婢,可是相貌可人,性格也甜,只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与她相见了。”

杨睿一路向北,过了杞国境内最北边的一条河——通天河,再望北去,远方就是地势高耸的山峦地带,寒风萧飒,层峦叠嶂下,有齐腰高的枯草连绵起伏,一派边塞风情。

站在通天河的对岸,杨睿最后一次回头望去,顿时心头一阵难过:“难道繁花似锦就此无缘?”

杨睿心想:“也不知道父亲在狱中怎么样了,母亲和奶奶在家会不会也受到牵连?宁蓝叔叔身为父亲的副将,长期以来受到了朝中神勇将军石英的排挤,此时他身陷囹圄,岂不是正好给了石将军一个打击的好机会?唉!”

“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了,生我养我的故土啊,请受我杨睿一拜!”我们没有理由怀疑,此时此刻杨睿从内心深处发出的这一句叹息的虔诚度,因为他已经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几乎一夜之间变成乞丐。

不,应该比乞丐还要惨,此时的杨睿身负着两个身份的标签,丧家犬和通缉犯。

杨睿长跪在河的对岸,匍匐良久,终于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前去了。

……

青羊驿,杞国边陲的一个宁静的小镇。据说这里是因为水草丰茂,盛产一种青毛角羊而得名。此时寒风萧萧,水成冰,草已枯,唯独一座土石垒成的镇子在寒风中矗立,显得异常萧条。

“青羊驿,黄沙满关柳木稀——”杨睿在一阵暮歌中走进了青羊驿。

青羊驿,顾名思义此地为青羊栖息之地,羊肉应该很是有名,杨睿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他饿得走路都有点打飘了。

进得镇来,见偌大的一个镇子熙熙攘攘,街道两边的食铺内热气蒸腾,源源不断地飘出阵阵羊肉的香味。

杨睿走进了一家店铺,大咧咧坐下,扬声道:“小哥,给我来一盘羊肉,一罐酒。”

店家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杨睿这时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他一摸口袋,暗自叫苦不迭:“果然没有钱买单。”

原来他在那乡野农家偷换人家衣服之时,居然忘记了把袖口里的些许碎金粒掏出来。此时自己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内除了虱子,什么都没有,袖口比他的肚子还要瘪呢。

“这可如何是好?”杨睿再是出身将门,也知道吃东西要给钱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一顿香喷喷的羊肉餐?但是肚子不争气,里面已经在兵荒马乱了。

于是,杨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策——先吃饭,后商量,最好是不用给钱。

杨睿心想:“不是都说和气生财吗?不知道今天遇到的这个店老板和气不和气。”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杨睿还有最后一招可使,他身上还有一件东西,那就是他的贴身禁军令牌。

杨睿是衡将军杨继善之子,他是禁军中等级最高的“云军”——国王是龙,云军就是围绕在龙身边的侍卫。这令牌是纯金打造,值钱姑且不说,它是一种荣誉,杨睿一直将它视为生命。

羊肉和美酒上桌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青羊驿的羊肉是独树一帜的,它比起王宫里御厨做的羊肉丝毫不逊色,是将鲜活的肥羊宰杀,羊血、羊肠洗净剥干,与大卸八块的肥羊一起冷水下锅,烧开后撇去血沫,加入盐粒、五味果等熬制而成,不仅保持了羊肉鲜美的原汁原味,更是色泽诱人,异香扑鼻。

杨睿沉着冷静,明明身无分文,却吃得很有派头,专心致志,旁若无人。

就在杨睿大快朵颐的时候,羊肉铺内进来了五个人,坐在了杨睿的对面。

杨睿偷眼看了他们一眼,不由得心里一惊,从这几个人的装束打扮看,杨睿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正是斑狱司的捕头。

所幸此时的杨睿蓬头垢面,又是一副寻常百姓的打扮,几个捕头并没有注意他。

一个捕头喊道:“店家,好酒好菜赶紧给我们端上,大爷几个吃饱了好赶路。”

店家不敢怠慢,连连称诺。

另一位捕头埋怨道:“燕大人着实是吃饱了撑的,那杨睿都已经跑了这么多天了,还怎么可能追得上?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一年纪稍大点的捕头道:“唉,咱们当差的管那么多干嘛?上面要咱们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只要朝廷不少咱们的饷钱就是了。”

一个瘦捕头哈哈大笑,道:“老二说的没错,说不定咱们运气好,还真的将那杨睿给逮住了,岂不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官升三级,和那个宁蓝一样,混个副将干干。”

年纪大点的捕头道:“还副将呢,那姓宁的据说在牢狱中宁死不屈,还破口大骂,说朝中有奸佞,被牢头连骨头都打断了。”

杨睿一边低头吃着,一边不动声色,静静听他们对话,不由得背脊一阵发凉。

一捕头道:“燕大人已经在全国到处张榜缉拿杨睿了,抓住他是迟早的事情。”

杨睿心想:“得赶紧脱身,再不悄悄溜走,店家来就走不了了。”他故作镇定地站起来,像没事人一样朝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候,店家给几位捕头把酒菜端来了,见杨睿要走,赶忙拦住,笑道:“客官,您忘记付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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