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失手把小白掉在地上,却浑然不觉,他飞速奔到婆婆的屋前,房门半掩着,开着一条小缝,应该是小白此前推门闯了进去。
“婆婆?”叶枫先在门前轻唤了一声,里面无人应答,他猜想婆婆可能未醒,但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陈设简洁,非常干净,他一眼便看见婆婆睡在床上,清晨的微光映照之下,婆婆的面容非常安详。
这时,小白和西尔维娅紧跟着跑了过来。
“喵!喵!”小白的叫声哀恸而无助,叶枫从未听它这般叫过,指尖甚至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他拖动着轻飘飘的双腿走向婆婆的床前,视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婆婆的面容。
“婆婆……”叶枫不知为何心口一阵发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揪住了他,他轻声唤道,“婆婆,该起床了。”
声音有些沙哑,甚至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叶枫有些吃惊,但此刻无暇细思,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站在婆婆的床前,他缓缓伸手,摸向婆婆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刚一触到婆婆的手背肌肤,他像是触电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他的整只右手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一个难以置信的荒唐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又被他瞬间狠狠掐灭。
婆婆一向手脚冰凉,对,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他的呼吸不知不觉地急促起来,一旁的小白叫唤不停,声音又细又弱,饱含哀伤,那叫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传入叶枫的耳畔。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眼眶泛红,脸色苍白如纸,他颤抖着伸出右手,缓缓抚向婆婆的脸颊。
触手冰凉,这回他强迫着自己没有把手收回来,又试了试婆婆的呼吸。
婆婆没有呼吸?!
叶枫的思维一片混乱,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婆婆的神情非常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种种迹象告诉他,婆婆已经死了。
“主人!”见他双肩在发颤,西尔维娅开口轻唤,脸上满是担忧。
叶枫猛地转过身来,含泪的左眼瞬间浮现黄金瞳,闪电般伸出右手,一把扼住她的脖子。
“你们对婆婆做了什么?!”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字字饱含杀意,满腔怒火自双眸中迸发而出,左瞳中有金焰在奔腾流转,平生首次感受到怒火淹没理智的彻骨疯狂。
“主人,我、我们……什么也没做……”西尔维娅拼命地挤出这句话,双眸泛起泪光,明显十分痛苦,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叶枫的右手不自觉地用上了全力,西尔维娅无力抗拒,再这样下去,她纤细的脖颈毫无疑问会被折断。
一丝殷红的鲜血自她的玉颈上渗出,那是因为叶枫的右手过于用力,指尖刺破了她的肌肤。
那缕鲜红令叶枫心神一震,陡然恢复一丝清明,他意识到在做一件很可怕的事,颓然地松开右手。
西尔维娅纤细的身躯顺势瘫软在地上,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她顾不得自己的情况,慌忙俯身跪倒在地。
“请主人息怒。”她小心翼翼地低声哀求。
叶枫的双眼已恢复正常,脸上的神情却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他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而来。
“喵!”小白伸出爪子挠他的裤脚,等他望过来时,又连忙跑到一旁的书桌前,焦急地跺着脚。
叶枫沉默着走了过去,发现桌上有封信,写着“枫儿亲启”。
是婆婆的字迹,叶枫惊愕地睁大眼睛。
他缓缓拿起信封,痴痴地凝望着封面的字迹,泪水潸然而下。
他把信封捏在手里,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回身走到婆婆床前,轻轻抱起婆婆——他无论如何不相信婆婆会突然离世。
“立刻滚出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他没有看跪在地上的西尔维娅,只是冷冷地丢下这句话。
西尔维娅没敢应声,只是默默地起身离开,地下残留着几滴泪渍。
叶枫抱着婆婆奔出屋外,小白连忙跟了上来,叶枫这才想起它。
“小白,留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叶枫带着婆婆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医院。
事实上,他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脑子好像停止了运转,很多事情都无法思考。
他一向遇事都很冷静,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并不能一直冷静。
医生狐疑而担忧地望着他,疑惑他为什么要送一个死人过来。
叶枫没有立刻理解这句话,他第一时间觉得这个医生可能有问题,不够专业,或者是眼睛有问题……
从早上开始,他的脸上再也没了表情,眼神也愈发空洞,反应异常迟钝。
他脑海中的各种记忆来回跳跃、闪烁,自年幼时到现在的一点一滴,不断浮现在脑海——他的回忆里都是婆婆,和婆婆相依为命的记忆构成了他十余年的人生。
他不明白,倘若把婆婆从他的生命里摘除,他还能剩下什么。
他不记得这一天是怎样浑浑噩噩地度过的,口袋里的手机好像震动了几次,他没有接,似乎完全忘记了手机的存在。
这天傍晚时,他忙完婆婆的下葬手续,期间,他取出口袋里婆婆的遗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很奇怪的是,他刚看完一遍,好像明白了,过了一会儿又忘记了内容是什么,于是又看了一遍。
他独自站在婆婆的公墓前,眼神空洞地又看了一遍信。
如血的夕阳倾泻下来,一颗水滴落在了信纸上,接着是第二滴。
他反应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不是自己在落泪,而是天空在下雨。
他站着没动,似乎不知道应该要躲雨,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只是把婆婆的信收起来,仔细保存好。任由雨水倾盆而下,很快将他全身淋得湿透。
婆婆在信中说:她已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大限将至,她的一生过得很快乐,因为上天有幸,让她在晚年遇见了孝顺懂事的叶枫……
最后,婆婆在信中还向他致歉,说是没能给他更好的生活,担心他以后独自一人会觉得寂寞。嘱咐他守护好欧阳宅,以后交给真正信任的人,要好好享受每一天,祝愿他一生平安喜乐……
叶枫分不清脸上划落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感觉心里充满了愧疚,因为没能见到婆婆最后一面,有许多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