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声望

大王子午夜刚死一个时辰后夏日天光还未显现,彻夜未眠的虞国肉食者们早早的在相国府前排起长队,他们带来的随侍手里的灯火一眼看去就犹如一条长长火龙,照得黎明前的黑夜亮如白昼。

仔细看去这火龙里不乏当初信誓旦旦跪在大王子內厅门外的汤氏宗亲,即便有一部分顾虑脸面不愿亲自来的,必定也指派了家里小裴代劳。

老张头作为相国门房平日里常常自吹什么没见过,但今夜这阵仗他是真没见过,他心道:

乖乖,这黑压压一片,抬眼看去不是侯就是公,最差也是个士大夫家的,这玉京里的高门显贵怕不是今夜全部来了吧?

按职责上头早有闭门命令,他就该当没看见,但他虽说是相国的门房平时士大夫拜帖时对他也是正眼想看,可这不过看在相国的脸而已,说到底老张头只是一个黎庶如何得罪的起全玉京的上等人。

无奈老张头只能硬着头皮再去给老爷通报,看老爷是不是会改变主意。

还没走到一半便给外门的管事好一通臭骂,把他打发回去。

管事的话难听至极老张头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心里恨不得这个狐假虎威的管事原地爆炸。

回程路上,老张头却又心情舒畅起来,他想,这样一来正好自己都禀告过了,老爷发火那就是外门管事的事情。cizi.org 永恒小说网

老张头一会儿想到老爷发火把外门管事贬去扫马厩倒馊水他皱纹横生的脸上便露出菊花般快意的笑容,一会儿又想若牵连到他怎么办?

便是他没有过错,上等人惩罚下等人又何须道理,他脸上菊花般的笑容便遭遇霜打雪压转为恹恹不乐。

在这样忽上忽下的想象中老张头回到岗位就要从侧门出去时又想到拂了外门这群大人们的意他们会不会迁怒自己。

不怪他有此想象,虞国有保障黎庶的律法,但再好的律法不都是权贵们制定又由他们施行下去,保不保障还不是看大人们高不高兴。

老张头心里七上八下的站在门外对着黑压压的大人们重申了一次老爷拒不见客,出乎他意料的是,平日里拿鼻孔看人的权贵们脸色异乎寻常的和煦。

在主人们无声的授意下,成群的奴仆包围住老张头和两边驻守的兵士们,老张头衣服上能装东西的地方都被塞满了钱币,甚至还有个奴仆往他手里塞了颗金珠。

老张头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老爷都不见他们,这群大人们还满脸高兴的赏赐给他这么多财货,他们全疯了不成?

疯了正好,这么多钱不但能给儿子买好几个媳妇,连他自己也能买上两个,顾不上其他老张头生怕门外这群大人反悔赶忙往侧门退回去。

相国府外的玉京权贵们自然不会后悔,即便门房告知老爷休息让他们白天再来,这些人依旧寸步不动。

倒不如说为了更前一点的位置好让相国府里出来人能第一时间看见自己,平日里总是摆出高深莫测模样的贵族们差点就像街巷小民一般亲自撸起袖子干了起来。

没有干起来的真正原因仅仅只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们久疏武艺,动手的事就让仆役们代劳吧。

在主人们的授意下随行的仆从们打成一团,好勇斗狠,招招致命,而主人们气定神闲站在另一侧观战,每见又仆役头破血流倒地不起便发出大声喝彩。

咫尺之内,仆役和主人,乱斗与喝彩,两拨人泾渭分明既滑稽又和谐,驻守士兵目光冷冷观赏这场‘游戏’。

经过一阵纷乱,车辆倾倒,车上装饰的锦缎满天飞舞,依然是谁也不肯放弃率先投诚的位置。

于是有爵位高的提出应该按爵位分先后,马上就有位卑权重的跟着提出应该按实际权力大小分先后,就在两伙人争论不休时。

又有一弱弱之音说道应该尊重公平原则先来后到.....

此话一出,相国府外瞬间鸦雀无声,倏尔便是哄堂大笑,先是老爷们轻蔑而又肆无忌惮的嘲笑,然后是拍马附和的奴仆们察言观色控制音量的干笑,最后是府外驻守士兵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贵族猴戏的冷笑。

.......

今日作为权贵们争相讨好的对象,宁明远此时既不在相国府也没有丝毫欣喜,他正在章如龙陪同下乔装从后院出门到大牢里会见自己昔日的爱徒:田碑。

江望不赞成宁明远连夜出府去见田碑,诚然他亲自在黄风谷救过田碑,亲自试过这时代的复合毒药,亲自和大王子汤琼交过手明白他是何等高手绝不可能因为死于田碑下毒。

在有所了解之人看来这件事处处透出诡异,但江望不是侦探也不是在查案一件事千人千态他无意了解所有真相,做好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便够了,局势正在往于他也是于宁明远有利的方向发展,一动不如一静。

紧张局势之下,再隐蔽的行动脱离军队保护夜访深牢都是殊为不智,何况要见田碑大可天亮后再军队保护下再去。

宁明远朝堂斗争数十年怎么能不明白江望所能想到的利害,但他依旧要去见自己的爱徒田碑,不是因为师徒之情,不是为了洗去自己指使田碑给大王子下毒的冤屈,不是为了心里对虞王的怀疑.....

或许都是。

宁明远知道自己必须在公审之前,单独和田碑见见和他谈谈。

他明白这种事会冒着被行刺的风险也有很大可能会无功而返,一个月之前他想不到虞王会有禅让之举,五天之前他想不到大王子会刚烈至夜闯相国府,一天前他也想不到视为左膀右臂培养的徒弟会背叛他。

田碑既然决心做这种事必定做好了身死族灭的心理准备。

事情正如他所预想,在深牢中面对老师的声声质问,任凭宁明远是情真意切亦或声色俱厉,直到天光大亮宁明远不得不离开是田碑依旧不言不语,只是一味俯首认罪。

宁明远失望已极颓唐而去,江望走在最后实在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对身着囚犯的田碑问道:

“我有一问,恳求田兄不吝赐教,我昨日和汤琼亲自交过手,以我的愚见论内功修为他可以说是当世绝顶,这样的绝世高手田兄到底是用何种罕见可怖的毒药能让他一夜都撑不过去当即身死神灭?”

“同为武者,我听到这种消息不禁让我心惊肉跳。”

田碑依旧不语,江望也不觉得失望,毕竟就连他自己的老师都不能使他开口何况自己这个认识短短数日之人。

当下转身离去,到江望背影要消失在过道之前时,身后传来田碑沙哑的回答:“无他,情毒尔,随处可见,俯仰可得。”

江望转过头对田碑深深一揖:“多谢田兄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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