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本只是随意问一句,谁知道会听到这个答案。
她抬了抬眼,在触及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忽的一怔。
有着这么些年的情分,皇帝怎么会对皇后厌恶。
“皇后身体总是不适,朕想着不能让她过于劳累,所以准备让淑妃和贤妃有协理六宫之权。”
太后一下子愣住,随即联想到更多的事情。
皇帝这么做,是否是为了淑妃和贤妃的孩子铺路,而准备放弃太子。
她想到这一点时又觉得荒谬,毕竟就算皇帝心里有了旁的打算,也不可能是为了这两个儿子铺路。
那便是皇后惹了他了?
“在我这,你也不必瞒着。”太后叹了一声,心情复杂的看着他,“皇后做什么了?”
屋子里檀香的味道还未散去,皇帝不禁皱起了眉。
“皇后起先来找朕,说要给阿阆挑选侍奉的女子,但她送过去的是烟花地出身的女子。”
他简单概括,语气里很平静,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心里才一惊。
她一点都不怀疑皇帝的话是假的,皇后做得出这种事来,只是她却不能叫皇帝认为皇后能做得出这事来。
“你怕是误会了,无缘无故的,皇后为何要送烟花女子给阿阆?”太后勉强抿了一口茶,继续道,“或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破坏太子和阿阆的关系呢?”
“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什么都不查,就认定是皇后做的,皇帝,你处事不公。”
太后昧着良心说完,只觉得呼吸都重了些,“皇后是你的妻子,这么多年她的性子如何,你还不知道吗?”
皇帝僵硬的摇了摇头,“母后,朕真的不知道,朕有时都在想,她是一直都是如此,还是她已经变了。”
太后面上的笑意淡了淡,“人哪有不变的呢,你笃定了是皇后要将烟花女子送进宸王府,所以要削了她的权力,要是哪一天有人跑到你面前随口说了皇后两句坏话,你是不是也一定信,也一定要处置她?”
“太子外家没什么权势,这些年也一直安安稳稳的待在那,你处置了皇后,朝臣就要跟着你的心思冷落太子,你是不是要一并废了太子?”
“索性趁我还睁着眼,你想做什么便都做了吧,省的我死了也不能闭眼。”
太后这话说得很重,皇帝怔怔的看着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些怀疑。
这些年来,他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母后对皇后不如在府邸时那般好,甚至有意无意的会说皇后的不对。
所以这一回,他还以为母后会赞同他的做法。
“母后,皇后是皇后,太子是太子。”他如今一闭眼想起景仁宫,心里都厌烦。
太后心里念了声佛,手边的念珠不住的拨动,“你这样觉得,朝中的大臣们也这么觉得吗?储君位置动摇,国本就会动摇。”
察觉到他眼神的冰冷,太后神色倒缓了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又准备怎么做,在此之前先查一查,别误会了皇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帝只能点了点头。
“对了,你总是不来,我差点忘了这件事。”太后瞥了一眼在侧侍奉的赵嬷嬷,让她先下去。
很快景宁宫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今年选秀的日子快到了,往年你都推了不选,你说阿阆的事情我倒也想起来你身边也没个体己人,不然趁着这回大选,选几个贴心的放在身边如何?”
太后是铁了心要他大选,她的身子骨越来越差,怕是没几年活头了,要是临到了了还是见他孤孤单单的,她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皇帝没有开口回答。
他静默了许久,最后抬了抬眼,眼里有沉翳和冷然。
意思显而易见。
“母后,朝事繁忙,朕无心于后宫。”
太后瞧着他这幅冰冷的模样,忍不住落了泪,在皇帝递来帕子时又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是为着什么,可人已经走了,你还要守着一辈子吗?”
“她心地善良,要是知道你为她如此,她九泉之下便能安心了吗?”
这大概是十多年以来,太后头一回提到“她”。
皇帝的声音愈发的低沉,面色也浮着沉痛的情绪,“母后,你要朕做的,朕都已经尽力做了。”
“皇后所出是太子,其他妃子有子嗣,大元皇室的子嗣得以绵延,您还要朕怎么样呢?”
太后从他低沉的语气里,竟听出了些许决绝,她惊惧不已的抬起头,颤抖着嘴唇问道,“你是不是恨我?”
“儿臣不敢。”
太后哭的满脸都是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着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为了大元,母后能怎么办?”
皇帝忽然站起了身,垂下眼眸看着哭泣不止的母亲。
很奇怪,他此时心里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朕没有怪母后。”
其实没有人来劝他,他最后也会走上现在这条路。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并没有太多的差别。
太后终于停止了哭泣,她用帕子捂着半张脸,“罢了罢了,你不愿大选就这样吧,我也不管你,你几个儿子都有孩子了,我管不着你。”
“你回去吧。”
皇帝恭敬的躬了下腰,道了一声,“母后好好保养自己,朕待会让太医过来。”
等回去后,想到太后的话,皇帝还是命林恩去查了一番。
没过一会,调查得来的结果就呈了上来。
“宫里真有这四个人?”皇帝问道。
林恩低下头,“奴才查的结果是如此,究竟如何奴才不知。”
皇帝坐了下来,肩上披着的薄披风都滑落在地,“这么说朕是误会皇后了?”
“你觉得呢?”皇帝又问道。
林恩双腿被吓得直哆嗦,忙摇摇头,“奴才愚钝。”
皇帝看了他半晌,忽然冷笑了一声,将手边的折子扔到了地上。
“陛下恕罪。”林恩闭了闭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实实在在的响声引得周围侍奉的宫人也跟着跪下来。
“去库房挑个金如意,送去景仁宫。”皇帝语气顿了顿,“动静闹得大点,尽量让后宫里旁的嫔妃都知道。”